室内的小红炉上挂着药罐。药香四溢。白色的水蒸气,婷婷袅袅地飘散在空中。
“琴儿,你想好了吗?”你说。
我看着你。我点点头。
你伸手提起发烫药罐,你把里面的药液倒在小瓷碗中。
我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液冒着热气注入白色的瓷碗里。
我站起来,对你跪了一跪,我说:“谢谢哥哥帮我。”
我伸手去端那碗。你一把抓住我的手。你说:“还烫呢。等凉一点再喝。”
你松开我。你说:“坐下再等一会儿吧。”我坐下了。
你说:“琴儿,孙大夫在外面候着。你喝了这药以后,大约半个时辰,会觉得肚子疼,他会进来伺候着,直到胎儿流出。可是,孙大夫说,喝下这药,你有八成以上的可能会和这胎儿一起死。他没有把握保全你。”
我说:“我不在乎。”
你说:“但是我在乎。之所以会发生这些事情,前面是因为我没有保护到你,后面是因为我帮助了你。如果你出事,我难辞其咎。”
你伸手拿出一把匕首。你把它从鞘中拔出來。你把它放在桌子上。
我看着你。我说:“你要做什么?”
你说:“和孙大夫要这药的时候,我还顺便要了点别的药。现在,这匕首上已经淬满了毒药。只要割破一点皮肤,会送命。”
你说:“一会儿等药凉了,你喝了药,我坐在这儿陪着你,直到有个结果。我不会让你单独一个人。”
你说:“如果你因此而死,我必定如前所说,陪你直入黄泉,和你一起去见你的父母。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无论是死是活,我都决意陪着你。”
你说:“若我想要做什么,合府上下,没有人能够阻止我。”
我看着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隔着那碗药相对坐着。我们沉默。药碗上的热气渐渐地稀薄了。
你端起药碗,你把碗递给我。你说:“现在,你可以喝了。”
我接过药碗。
我把它拿在手里。我说:“求你不要这样。我是迫不得已。可是你,你要想到父亲。”
你说:“我也是迫不得已。琴儿。没有你,我不能活着。”
你说:“看着你在我面前咽气,我的心会随之碎裂。纵然想要活着,也是做不到的。倒不如,来个痛快的。你喝了它。然后,我们有八成的可能,一起横尸在这房间。而父亲看到这番景象,想必也不可能再活。”
你说:“你一碗药喝下去,得到的,会是这样的结果。”
你说:“它是你想要的吗?”
你说:“琴儿,你要知道,每个行为都有很多后果。没有可能只要希望的结果,而不要其他连带的后果。纵然你不要,它们也会依次发生。”
我拿着药碗的手在发抖。我流泪道:“你说过会帮我的。难道是这样帮我?”
你说:“我是在帮你。药、医生、严守秘密,我都帮你做到了。我现在只是告诉你,事情随后将会这样的发生。这是没有办法控制的。琴儿。你的心停止跳动的时候,我的心一定发生同样的事情。这是没有办法控制的。”
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知道你会做。如果我死了,你会毫不犹豫地用那匕首。
你说:“不要哭。琴儿。我知道你心里很为难,很难过。如果你选择不喝,这些事情,不会发生。你可以选择不喝。无论你喝,还是不喝,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随后的结果。我都会陪着你,面对那个结果,不论它是什么,会要延续多久。”
一阵强烈的恶心直冲上来,咽喉一阵腐蚀般的疼痛。我甚至都差一点来不及扭头,开始了剧烈的呕吐。
我的手一松,药碗滑落在地上,啪地一声碎了。
随后我一阵晕眩,也失去了意识。
我醒来时,已经靠在枕头上。
我看着你。你坐在我床边。你说:“琴儿,觉得好点了吗?”
我无力地说:“我不想要它。我不想要。”
你说:“我知道。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可是,你现在的身体不允许。答应我,再等一等,给身体痊愈的时间,给自己重新变得健康的时间。你还这么年轻,时间会愈合一切。答应我,等两个月再做。等安全一点,再做。我们先如期办了婚事,再来处理这件事情,可以吗?”
我摇头。我说:“可我不要带着这羞辱嫁给你。我不要你和我分担这样的羞辱。我不要成为他羞辱你的工具!只要这羞辱还在我身上,我无法,无法……”我想说的是,我无法忍受男人的那种靠近。可我不想伤害你。
你说:“我都明白。你所想的,算不说,我也都明白。”
你说:“好。我可以去和父亲说,我们先不办婚事。我都依从你。我会说服父亲。只要你答应我,等两三个月,身体好一点了,再做。此前,都好好休息,调养身体,加快康复。”
你说:“琴儿。什么都没有改变,我仍旧是帮你的,只是晚几十天而已。几十天很快过去了。然后,我们可以了结此事,开始新的生活。”
我流泪道:“为什么我不一出生死了?为什么不和母亲一起死了?”
你说:“因为,如果死了,我们没有机会,获得面对种种意外的勇气了。没有机会发现,原来还有,最美好的人,在未来的生活里,等着我们。”
我看着你。我说:“你不要死。无论我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活着,你不要死。”
你说:“你好好地活着,我不会死。”
你说:“琴儿,你答应我了吗?过两三个月,我再陪你做。”
我没有办法对你说不。我最后,总是没有办法,对你说不。
你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你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你伸手推开了门。
吴顺正陪着孙大夫在里面等着你的消息。
孙大夫说:“少公子,怎么样?”
你疲惫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你说:“她答应我了。”
你说完这句话,才发觉自己已经浑身流汗,全身的衣服都已经汗湿了。
孙大夫松了一口气。这一关,总算是暂时过了。
孙大夫走后,吴顺去收你放在桌上的那把匕首。
你说:“不要动。”
吴顺说:“难道,真是有毒的?”
你说:“真的。”
吴顺说:“如果小姐真的喝了药,真的出事,你真的要?”
你说:“是的。”
你说:“我不会骗她。她想死的时候,我说过,无论生死都会陪她,我保证过,一定会做到。我不会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