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闲聊一阵,随即各自拍屁股起身,在得知奚羽没完成劳作也要被罚不许吃饭后,于小八忙将剩下的甘薯块全给推了回去。
“你刚做劳务不久,肯定还没尝过三天两头没饭吃的滋味,整整十大缸水啊,这不是强人所难吗,鬼知道要挑到什么时候……哥们,这些甘薯还是自己收着吧,没想到那死驼背这么刻薄,心眼比狼崽子还坏,我约莫着他这是找由头好把你赶出去啊,就算你身体不错能挺几天,后头想必还有更多招数在等着你呢!”
于小八见奚羽皱眉,又安慰道:“没事,早点离开也好,大不了到我们院子里来,我做主收留你,没床位咱们挤一挤就是了!我也不会白吃你的甘薯,其实大家伙都半斤八两,除了狼崽子那几个狗腿子亲信外,没多少能吃得饱的,为求一口食想空了法子。附近无主的浅山处能产野果的地方都被老人霸去了,我运气好也抢了一处,最近是时节不好,果子就拇指大点,等赶明儿青杏熟透了,我请你敞开肚皮吃到撑为止!”
奚羽点了下头,没说什么,将扁担重新挑起,这回于小八执意要自己来提,奚羽也就由着他。
虽然速度对比先前,如同龟爬,但奚羽不时帮衬一把,不紧不慢地也还能走。路上不时有外门弟子看到于小八,看来早有好事者把他落水一事传播出去,均是免不了幸灾乐祸,嘴上再打趣两句,于小八口上毫不吃亏,逐一反唇相讥,回敬了回去。
歇脚的时候,奚羽问起神木门大小注意事项,于小八知无不言。两人一个有心愿听,一个颇为健谈,对方恨不得交清老底,三年来的见闻全都抖罗了出来,当然还少不了一些道听途说来的陈年是非,脸上神神秘秘,几分真几分假恐怕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譬如某内门弟子甘姓的师兄痴恋水月峰一脉的女弟子数年,求偶未成。
又比如门中风头最甚的青年俊彦以三人为首,并称双杰一姝,据说入门不久便开辟神泉成功,光华冲野,伴生异象,连数名师祖级别的大人物都惊动了。
而其中唯一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一点红师姐,其姿容无双,堪称绝色天香,有传她出行骑驾一只青鸾,是于幼年时候偶然救下,此后便如认主一般一直长随左右不离不弃,骑鸾上山门拜师之际,当日神木统山上下如临大敌。
再或者道心别院的太上长老即日大寿,在宝阁设宴款待宾客,各大门派与之交好者纷纷前去祝贺,修士云集,引以为魏越十国境内多年不见的一桩盛事,等等,不一一细举。
最后便是他身边发生的一两件陈芝麻乱谷子谐事,并不新鲜,听了开头便知结尾。
奚羽闻言大感新奇,对于精彩纷呈的修真界颇为神往,且对神木门上下也渐渐有了一定的了解,条条框框不多,但门规也极为森严,触禁者必会杖责,这点要颇为留神。
说话中时间飞快,两人到了于小八所在的院落,放眼望去,是一排低矮的平瓦房,坐落有致。
这个时辰,外门弟子大数都出去干活了,一个人影都见不着,只有他们俩个偷闲抽空返回。
奚羽先帮着于小八将水桶倒入了天井的乌黑大缸内,略一思量,将自己担上二桶的潭水也斜倾着倒了进去,他估摸着以他的脚程,大半天光景已经足矣,也不差这一趟。
“这……奚羽,我果真没看错你,真够义气,下回换我帮你,你可别推辞。”
于小八张张口,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他两条胳膊此刻已近乎废了一般,酸痛得不行,于是只好千恩万谢道。
他带着奚羽在院中随意转了两转,而后进了自己的屋舍,道:“随便坐,嘿嘿,就当自己家一样。”自己则是将湿透的衣裳脱下来,挂在外头的晾衣竹竿上晒着,只剩一件单衣回屋后第一时间把自己摔倒在床上,舒服得发出一声呻吟,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屋舍之内,摆设简单,两眼就能看完,除去一张连着的大土炕外基本便别无他物,奚羽坐在了他旁边,也确实是没其他搁屁股的地方了。
“唉,这日子可真不是人过的!我现在就纳了闷,想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不知好歹,不顾家中阻挠,要死要活的说什么也非得拜进仙门不可呢……”于小八闭着眼睛干嚎一嗓子,叹气声此起彼伏,“要真逼急了我,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天高任鸟飞!”
于小八诉苦了一顿,牢骚归牢骚,要他下山铁定是不甘心的,絮絮说道:“眼下就盼着熬到头的那天,看看到时是否有哪位仙师慧眼识英才,收我为关门大弟子,再不济,就是个端茶递水的童儿也强上百倍千倍,总好如今这样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啊……”
“那时,你怕是年纪都不小了吧。”
奚羽好心提醒一句,他噎了一下,旋又苦笑道:“是啊,届时我都老大不小了,不该叫童子了,只能勉强算个老童男。欸,我怎么越想心里越恼火,憋屈得慌呢,要是我没进仙门的话,在老家讨个媳妇安安心心过日子,十几年过去我孩儿都有了,说不定再努把力连孙子都咿咿呀呀,满地爬学走路了!”
奚羽听着,心情也相当之错杂,手臂枕着脑袋躺了下去,两眼怔怔望着屋顶,出神了一会。
于小八眼皮打架,嘴里还兀自嘟囔着:“我什么时候才能摸到内门弟子所说的那股气感啊?哼哼,等八爷俺开辟出神泉,那些眼高于顶的长老还不得追悔莫及,一个个排队像大白菜一样任我挑选,高兴拜谁为师就喊师父,不高兴了求我也没用!”话说得不着边际,更像是白日发梦的痴人呓语。
奚羽瞥到对方陷入遐想美得冒鼻涕泡的神情,也跟着无声笑了笑,把双腿翘了起来,一低头就瞅见自己一根雪白的大脚趾不安分地挤出头,活脱脱像只肥虫,调皮心起,还拱动了两下。
“你有针线吗?”
“有的,有的。”
听到奚羽的询问,于小八立刻爬起来,翻身从床底下找出了一个蓝布裹着的小包,拿给了奚羽。
外门弟子大多生活简朴,捉襟肘见,饱一餐饿一顿的,世俗的钱财在这里压根还不如路边的石子。统一的服饰只有夏冬才会各分发一次,衣服皆是穿破了缝缝补补再穿,打补丁的不止一个两个,除非烂得不成样子,轻易舍不得丢弃。
在这一点上,倒和向来过惯了一贫如洗日子的奚羽有八成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