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广宗城楼上,此刻火把齐明,将城楼上映照的宛若白昼。
城楼上,黄巾将士们身穿衣甲,手里握紧着兵器,神情紧张,脸色凝重,双眼有神的望向前方,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日间,他们经历大战,虽说胜利了,但却也损失颇大。
此刻,他们聚精会神,站在城楼上,就是为了防止汉军趁着夜色深沉,前来夜袭。
县衙内的大厅上,张角披着衣甲,坐在木榻上,一只手支撑着脑袋,微眯着双眸,脸上露出淡淡的疲倦。
看这样子,日间这一战,却也让张角疲惫不已。
咚咚咚!
正当张角微闭着双眸,休息之际,大厅外却响起了一道扰人清梦的脚步声。
张角耳朵轻轻动了动,眉头微微一蹙,旋即又舒展开来,双眸也缓缓的睁开,望着厅门的方向。
厅门之外,一人身着盔甲,腰悬佩刀,脚步匆匆,快速向着大厅走来。
借着厅内的火光,此人身上的盔甲依旧沾染着斑斑殷红,只是此时此刻,这殷红却是干涸,深深的印在盔甲上。
由此可见,日间之战又是何等的凶险。
来人望着大厅内坐着的张角,不敢怠慢,三步并作两步,快速的上前,对着张角跪拜道:“贤师!”
“伤亡如何?”
张角望着来人,点了点头,然后示意他起来说话,问道。
“轻伤两千余众,重伤者不足五百,然则这五百名弟兄们恐怕、恐怕也活不久已,而且这战、战死的兄弟……”
那人还来不及站起身来,就听到张角的询问,旋即又躬身行礼,对着张角汇报道。
只是这人说着说着,声音就渐渐越来越小了,甚至微不可闻。
“嗯?”张角微微一怔,抬起头望着此人,见其脸上流露着深深的悲痛,再次追问道,“战死多少?”
“战死、战死三千多名弟兄。”那人说着说着,到了最后声音尽然哽咽了起来。
“贤、贤师,弟兄们死得好惨,死得好惨啊!末将恳请、恳请贤师让末将率领三千人趁着夜色,前往汉军大寨奇袭,好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那人匍匐在地,眼露泪痕,满脸热切的望着上方的张角,希望他能够让其率军奇袭汉军,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张角望着下方那匍匐在地之人,脸上挂着泪痕,立马站起身来,快步上前,伸出手将此人扶了起来,双目有神的望着他。
“高升,我知晓弟兄们伤亡惨重,也知晓你心里不好过,我也恨不得此时此刻就率领城内的弟兄们冲过去将那该死的汉军杀光,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可是我不能!”
张角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
望着那满脸苦涩的张角,那叫高升之人脸上露出不解,忙问道:“贤师,这是为何?”
“高升,你跟随某张角已久,但有些事你莫非还看不明白吗?”
“贤师,我……”
“莫说了,你的心意我又怎能不知,只是此刻却非意气用事之时。”
“汉军今日退军,你道当真是被我等击败,依我看却未必。日间,汉军鸣金退兵之际,军容严正,不慌不乱,从容不迫,一点没有溃败之后的那种惊慌失措,丢盔弃甲的样子。我敢肯定,此刻,只要你率军前往汉军营寨,必定会中埋伏,甚至全军溃败!”张角望着那一脸不解的高升,却是解释道。
日间,卢植所表现的种种令张角心中充满着疑惑。
卢植是什么样的人,或许黄巾中其他人不知道,但是他却知晓。
那可是海内知名的大儒。
有道是人的名,树的影。
他可不认为卢植会这样轻易就被他击败,若是这样的话,那
他也就名不副实,甚至担不得海内众人的尊崇了。
“可是,贤师……”高升听着张角的解释,脸上闪烁着不甘,可一时间又无可奈何。
“好了,高升。如今也不早了,日间杀敌,想必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张角望着那不甘,还想在说什么的高升,却是阻止道。
高升见张角下令,知道在多说什么也是无用,旋即脸上落寞,对着张角拜了拜,转身退了下去。
望着那转身离去,下去休息的高升,张角这心里也充满着苦涩。
这才第一天呢,他们就损失这般大,若是明日卢植还是这般的快,想必也不用他在坚持下去了,这广宗城也就被攻破了。
“哎!”
张角皱着眉头,脸上充满着凝重,回到木榻上,又坐了下来,低着头,脑海里思索着对策。
噗嗤噗嗤!
摇曳的火光轻轻抖动着,发出噗噗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黑夜下,显得是那么的孤寂。
与此同时,汉军大营,此刻却是灯火通明。
只是与广宗城相比,这汉军大营要多安静就有多安静。
营寨内,守卫神情轻松,戒备说不上松懈,但也谈不上森严,看这样子,仿佛并不担心大敌来临一样。
中军大帐内,此刻点着火把,闪烁着明亮的火光。
借着火光望去,营帐两边坐满着人,这些人都穿着甲胄,腰悬佩刀,脸上都露出浓浓的疑惑和不解。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卢植将他们喊来,难道一直就这般静坐着?
而卢植呢,此刻正坐在正中央,低着头,不语,聚精会神的望着长案。
走近一看,只见长案上放着一本陈旧的书。
而卢植却是借助明亮的火光,全神贯注的细读着长案上有些陈旧的书。
也不知道这书里写着什么,尽然让卢植看得如痴如醉。
望着那看得全神贯注的卢植,大帐内,终于有人忍不住,抬起头,望着卢植,提醒道:“大人!”
大帐内的宁静也是在提醒声中被打破。
卢植听着那声音,抬起头望着那出声提醒之人,喉咙动了动,问道:“何事?”
那人见卢植这般问,只得硬着头皮,再次问道:“大人,不知您深夜将我等喊来此处,有何吩咐?”
“嗯?”卢植见此人如此问,却是微微一笑,将长案上陈旧的书轻轻合了起来,反问道:“怎么,急了?”
“不是,大人……”那人见卢植突然这样说,顿时摇了摇手,道。
“好了!”卢植望着那直摆手之人,却是笑了笑,没有在过问什么,缓缓的站起身来,眼神扫了扫众人。
望着大帐中的众人,卢植轻轻捋了捋颌下的几缕长须,点了点头,然后脸色突然变得严肃,神情凝重,道:“诸君,今日之战,想必尔等都已经知晓黄巾军的悍不畏死了吧。”
卢植眼神扫过,望着神情有些低迷,不说话的众人,继续说道:“黄巾军勇则勇已,然则在某卢植看来却不成气候。”
众人突然见卢植话锋一转,纷纷抬起头,他们想不明白,卢植为何会这样说。
若真是不成气候,也不会有日间之败了。
想起日间,广宗城上那些黄巾如雷般的欢呼声,众人就感觉脸上十分的无光,甚至带有深深的耻辱。
在未交战之前,他们还信誓旦旦,说什么黄巾军不堪一击,只要他们齐心协力,击溃他们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可是眼前的结果还是让他们难以接受。
仿佛是知道帐内众将的心思般,卢植笑了笑,大声道:“诸君,且听我言!”
众人微微一怔,望着那突然间大声的卢植,旋即眸子里闪烁莫名的光芒,好奇的望着卢植,想知道他到底有何策大破黄巾。
“黄巾之众虽多,然我
军却也不少,而且黄巾是拒城而守。这看似是有利,实则却是黄巾军最大的死穴。”
“我等只需将他们困死在城内,只需十天半个月,我倒要看看,他们到时候是否还会像现在这般神气。而且到那时,我想右中郎将朱大人和北中郎将皇甫大人定会率得胜之军前来,到时候三军合一,我倒要看看黄巾是否还会这般厉害。”
众人闻听卢植此言此语,一怔,旋即纷纷一扫先前之状,眼露精芒。
三军合一,就算黄巾再能打,到时候一人拼一人,也能将黄巾军活活拖死。
卢植双眸轻轻扫了众人一眼,望着他们纷纷脸露喜色,突然下令道:“既然如此,那么诸君听令!”
“在!”
众人闻言,精神为之一振,纷纷起身抱拳。
当下,卢植也不在拖拉,直接发号施令。
他让两人一组,分别率领麾下精锐,趁着夜色,悄悄的将广宗城其他三门团团围住。
而且任何一门之间都彼此关照,不给黄巾军有任何的可趁之机。
而他却是率麾下精锐将北门死死堵住。看这样子,莫说是人了,就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众人得了卢植的吩咐之后,都纷纷起身领命,按照卢植所言,趁着夜色,悄悄的率着麾下的兵卒,将整个广宗城暗暗的围拢了起来。
往大帐内不到一瞬间领命离去的众将士,卢植暗暗一叹。
“希望这一切莫在出现什么变故了!”
夜越来越静,晚风轻拂,给人带来淡淡的凉意。
夜色下,整个汉军营寨匍匐在地,宛如栖睡的巨兽,在此刻显得十分的宁静,安详。
营寨的楼阁上,三两两的值守的卫兵怀抱着兵器,身体斜靠着身后栏杆,耸拉着眼皮,趁着夜色,小小的偷偷懒。
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长夜难熬,但他们也不敢熟睡。
就在他们耸拉着眼皮之际,突然在这黑夜下响起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
“嗯?”
一位耳尖的卫兵突然身躯一震,眼眸一睁,脸上露出一抹疑色。
旋即扭头,对着身旁之人,问道:“你们听到了什么没?”
“听到什么?”身旁之人闻听此言,一怔,脸上露出一丝不解,旋即伸长脖子,侧耳听了听,一脸茫然的道:“没什么啊?”
“不是,你听!”那当先询问之人,眉头皱皱,再次道。
仿佛是为了验证此人所说的一般,那道若有若无的声音突然越来越急促,渐渐的,这声音由远及近,缓慢的飘忽而至。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将这黑夜的宁静踏破。
楼阁上,那两人纷纷对视一眼,彼此从对方的眼里看到浓浓的惊骇。旋即纷纷回过神来,张开口,正要大声呼喊敌袭,却没想到楼阁下传来一道声音。
“楼上何人守夜?”
那两人闻听一怔,这奇袭之人怎么如此问,脸上流出深深的不解,旋即紧了紧手中的兵器,硬着头皮,走上前,举起刚点燃的火把,对着下方照了照,望着下方两道人影,不答反问道:“来者何人?为何深夜至此?”
楼下,那声音再次喊道:“尔等快快前去禀报卢中郎将大人,就说辽东姜易率麾下众将士前来领命!”
那两人闻言,脸上露出疑色,但是见对方这样说,也知道不是来袭营,暗松了一口气,旋即将手中的火把交给另一人,对着楼下没好气的道:“等着!容我前去禀报!”
营寨前,张飞坐在马上,站在姜易的身旁,望着楼阁上的守卫那副嘴脸,正要发怒,却被姜易伸手止住了,摇了摇头,眼睛望着前方那紧闭严实的营寨大门,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静静的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