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安静了一整夜的定远伯府内开始忙碌起来。
从千户到伯爷,曾经的左家随着社会地位的升迁,所居之地隐隐也有了几分勋贵人家的气派。
宅子还是那个宅子,只是悬挂在大门上的“敕造定远伯府”几字立时将这座宅子的门第提升了。
成了伯爵府,门面自然也要重新整理下。比如门口摆放的石狮现在可以做得大一点,上面的鬃毛疙瘩数量也要增加上去,以此来显示门第的不同。
而府里的婢女仆人也多了一些。毕竟成了勋贵人家,这迎来送往的事也多了,不多找几个下人也应付不过来。
今个儿宅里的奴仆们都起得特别早。大姑娘回来述职,这在家里是件大事。
按照惯例,等会儿宣旨的公公就会来家里,他们要在这之前,烧好水,并将大姑娘的官服都用香料熏一遍,然后等待宫里的人过来宣旨,送大姑娘入宫面圣。
“大姑娘该起了。”
椿芽隔着床帐叫道:“再不起就来不及了。”
左弗睁开眼,迷瞪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昨个儿被徐汉那几句提醒说得有些心神不宁,一直到很晚才睡着。这会儿起来,只觉浑身无力,头脑发胀,恨不得赖床上再睡一会儿。
只是等会儿宣旨的公公应要来了,今个儿她要上朝堂跟天子当面汇报这三年的工作情况。如果预计不错,待散朝后,朱慈应还会留下她,单独说话。
联想昨日徐汉说的话,她觉得她得来杯咖啡,好好应对等下要面对的情况。
天子多疑心,左弗对这点并不意外。只是想到一个“太阴星转世”的传说,朱慈要牺牲自己的婚姻来保证王朝的安危时,她心里是不舒服的。
果然自己还是庸人一个啊!
以为共患难过,天子就应该对自己另眼相看一点,真是太天真了。
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也是如履薄冰,对你另眼相看了,便是对自己的残忍,对王朝的不负责。
思及至此,悠悠叹出一口气,不再去想这问题。
君是君,臣是臣,自己应该认清这现实了。
沐浴的桶已被搬到隔间里,上面撒着干花瓣,一个婢女还往里面倒了蔷薇露。
待洗漱后,椿芽拿来熏了香薰的衣服,给左弗一件件穿上。为了力求仪表端正,还得化上妆。
左弗并不爱化妆,但想想朱慈的心思,她觉得自己现在走每一步都必须小心谨慎,以免落了人把柄。
给自己化了比较得体的妆容后,这才起身去了花厅,准备用餐。
朝堂上,天子跟前,上厕所这等事是不被允许的。所以,左弗近日的早餐就是一个水煮鸡蛋外加一杯咖啡以及两只小笼包。
等出门前,还得再去厕所,以免在面见天子时要净衣啥的,那就不美了。
待早餐吃好,宫里也来人了。
左弗让椿芽将早就准备好的金豆子拿出来,一人分了一个。宣旨的这些人便是尽挑好话说,顺便还将自己听到的一些情报告诉左弗。
左弗一番感谢后,便与刘茹娘告别,跟着这些小公公们坐上了车,往皇宫而去。
待到了奉天殿前,宣旨的小公公便入殿禀报。左弗在外站着,等候天子宣召。
身为一个七品芝麻官,她是没资格入这朝堂听政的。唯有天子宣召时,才能进去。
在外站了约有一刻钟,殿前大汉将军洪亮的声音便传来,“宣!常州府武进县知县左弗入殿觐见!”
声音重复了三遍,一直传到殿外,一股皇家法度威严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左弗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感受到的皇家气息。
这一刻,她隐约有点明白,皇权在这个时代意味着什么。
收了有些恍惚的思绪,她整理了下衣冠,走到殿门口,举起双手伸直拜下,将头碰至地面,嘴里高呼,“臣,常州府武进县知县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头磕在地上,话喊完了,却没有起身。
“稽首,头拜至地多时”,此乃最高礼节。面君自是要头至地多时的。
待过了一小会儿,左弗起身,跨过奉天殿的门槛,走了几步后又再次跪下。
三跪九叩首,在这朝堂上,每一个动作都不容出错,否则就是大不敬。
待礼毕,才听到朱慈的声音缓缓传来,“爱卿平身。”
明明是朱慈的声音,可再入耳时,却有种陌生的感觉。
天子之音,在朝堂上原来就是这样的吗?
她敛了思绪,又拜了下,“多谢陛下。”
“爱卿在武进三年,将武进治成了人间天堂,真正的常乐之州,朕心甚慰。”
“多谢陛下夸赞,臣愧不敢当。”
左弗忙弯腰拱手,“此全仰赖陛下恩德,臣不敢居功。”
“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与朕有何关系?”
朱慈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人气,不再似刚刚那般一板一眼。
“地方庶务繁忙,武进县非小县,治理起来颇费心力,爱卿比三年前离去时清减不少,可见在任上甚为辛苦。”
“多谢陛下关爱。臣还年轻,不怕吃苦。”
左弗回答得很谨慎。就算朱慈没那个心思,但在这大殿下,在诸朝臣的注视下,一旦说错话后果不堪设想。
“爱卿莫拘谨。”
朱慈道:“还是抬起头来与朕说话吧。”
“是,多谢陛下。”
左弗缓缓抬起头。
这是她头次看见坐在龙椅上的朱慈。此刻他戴着冕冠,上面垂着冕旒,容貌隐在这冕旒后,看得不甚清楚。
朱慈也在看左弗。
三年未见,她已彻底长开了,虽一身官袍在身,可却掩饰不掉女子的风情,俨然是个大姑娘了。
眉宇间的灵动也少了许多,反是多了一丝肃穆。
那双清澈的眼此刻也变得深邃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情绪容易外露。
到底当了三年地方官了,那种属于上位者的气息已隐隐约约浮现。面对着满朝大臣的打量,她只安静站在那儿,神态平和,眼神沉静,不露半点胆怯。
朱慈微微扬唇:就这胆倒一直很大,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