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的小丫头子喜梅一直守着屋子,把火盆捅得旺旺的,自己坐了一个绣墩靠在墙角里打盹。听见门响,她都没惊醒过来。
黄叶和碧云扶着安然摇摇晃晃地进来了。碧云一搭眼瞧见墙角里头如小鸡啄米般的喜梅,不由气不打一处来,喝骂道:“死蹄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姑娘还没回来呢,她倒先睡下了。还不爬起来服侍着姑娘呢。”
喜梅早被碧云喝骂醒了,赶忙爬起身来,揉着惺忪的睡眼,上前就要去搀扶安然。安然笑着看了碧云两眼:“她到底还是个孩子,你何苦如此苛责她呢。”
见喜梅伸出手来,安然忙停住了摇晃的步子道:“也没喝多少,就是觉得冷风一吹,有些头晕。你们赶紧把床铺收拾了,我好睡觉。”
碧云和黄叶答应一声,上前给安然宽了外头脏污了的衣裳,又给她拿了一套干净的中衣放在床头,两个人把脏衣服拿到外头,带了喜梅出去了。
安然一直有这样一个习惯,自己穿衣服从来不假于他人手。她总好奇,这些古代的所谓高人一等的人,作甚么都要丫头下人们伺候着,全身无一处不被下人们看遍了。
兴趣索然地换好了衣服,安然斜靠在床上,身上拥着两床锦被。屋子里炭火盆烧得劈啪作响,里头碧云放了一把百合香,满屋子都是淡淡的清香。
惬意地躺在一个大迎枕上,安然睁着炯炯有神的大眼,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回想起今晚发生的那些喜事,安然有些心潮澎湃,看来太太现在已经是得意至极了。
两个女儿都嫁给皇子了,况且还有一位太子妃,以后命定的皇后娘娘。这一大家子,还有谁能赶得上太太!
安然又想了想,今日自己当着太太和二姑娘的面,给她们道贺道喜,自然又大方,不像四姑娘那般有些不情不愿。这样一来,在太太眼里,高低差别立即就分辨出来了。
只是这还是第一步,即使太太不喜欢四姑娘了,也不见得会多喜欢自己。自己以后的婚嫁还握在太太手里呢。
想来想去,安然想不出自己以后的出路在哪儿。目前来看,太太好像对她已经有了些好感,只不知道这好感能持续多久。
再说了,以前隐约地听张氏提起过,自己以后是要进宫的。如今二姑娘已经许给了三皇子,那个四皇子的茬,该如何处置?
人家再怎么不好看,身子再怎么残废,身份还是摆在那儿的。皇上即使再不心疼这个儿子,也不会任凭皇后摆布。
皇后是一国之母,虽然不喜欢这个四皇子,可终究还是要为他的终身操心的。罗府里这事做的不地道,可终归还是要给四皇子一个说法的。
这个说法会是什么,自己和四姑娘两个,谁会是这说法中的一个?安然不得而知,想着自己和四姑娘虽都是罗府的女儿,可毕竟是个庶女,比较起来,自己的地位比四姑娘还不如。
人家的娘好歹还是个能说得上话的,自己的娘什么靠山都没有,看来,还得靠自己经营了。
这庶女嫁皇子,顶多也就能做个侧妃,想当个正妃还是难事。不知道皇后和许氏两个到底怎么打算的。
罗府不想把嫡女嫁给这样一个残废的皇子,别的大臣府里恐怕也不会愿意。罗府能有皇后做依仗,其他府里说不定也会找到宫里的其他主子。这样一来,四皇子注定是娶不了人家的嫡女了。
安然一晚上翻来覆去,想的头都快大了,鸡叫三声的时候,方才朦胧睡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一直到天大亮。昨夜里因为喜事连天,家里的小辈们都喝得醉醺醺的,太太一高兴,就吩咐她们明日一早不用早起请安了。
所以,安然能够稳稳当当地一直睡到天大亮。门外响起敲门声,安然才懒懒地伸了个懒腰,起身靸了鞋,下地开了门。
朝阳已经窜上了东边的厢房,柔和地映着安然那张粉里透红的脸。舒适地伸展了一下身体,安然踢踏踢踏地走了回去,坐在床边上发了一回呆。
黄叶从隔壁端来一只黄铜盆,放在脸盆架上。回身从茶吊子里倾了一些热水,这才试了水温,拿着干净的手巾等着安然洗脸。
见安然走了过来,黄叶神秘兮兮地朝门外望了一眼,笑道:“三姑娘,今早上我见到西洋景儿了。对面的四姑娘昨夜醉成那样,今儿一大早天还没亮透,她就起来了。”
安然虽然不想过多打听这些是非,可是以后在府里,难免和她磕磕碰碰,不定还会出什么事儿呢,多了解点她也有好处。
嘴里含了一块青盐,安然含糊不清地转脸望着黄叶,“她那么早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那个时候也起来了不成?”
黄叶忙道:“是啊,奴婢那个时候儿,正好起来小解,结果就碰上了四姑娘。奴婢赶紧给她行礼,结果她连睬都不睬奴婢。”
碧云一边麻利地叠着安然床上的被子,一边笑道:“傻子,她不理你就算了,有什么好拿来说的?昨日我们已经得罪了四姑娘,她那样的性子,肯定会计较的,不理你也是常事。”
黄叶忙摆手,“不是的,我倒没有在乎这个。我只是觉得好奇,四姑娘一大早起来,头发蓬松着,只披了件大氅,靸了鞋子。”
安然有些奇怪,“她那么讲究的一个人,怎么会随随便便的头也不梳,脸也不洗就出来了。虽然这个院子里只有这几个人,可以往从没见她这样啊?”
“所以啊,奴婢就觉的有些蹊跷。”黄叶快嘴地接道,“姑娘,您猜猜,奴婢后来看到了什么?”
碧云收拾完床铺,又用鸡毛掸子挥了挥床,嗔着黄叶道:“哪有你这样的丫头,让主子猜的?”
黄叶吐了一下舌头,挤了挤眼道:“三姑娘,当时奴婢冷不丁地给四姑娘问了好,竟然把她吓了一跳,结果就从她怀里掉出一面镜子来。”
“镜子?”安然疑惑地拿着手巾擦干净脸,“她一大早上不躺在床上睡觉,怀里揣着面镜子作甚么?”
黄叶神秘地正要和安然说,就见碧云在一边给她使眼色,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碧云一眼。
安然不知道碧云为什么要这样,就似笑不笑地望着碧云:“黄叶在我屋里,和你一样,都是每月月例一两银子的大丫头,怎么,你们两个中间还分个大小么?”
自从那日,碧云甩手给了喜梅一个耳光,安然此后就对她上了心,说话间总是不冷不热的。此刻又说出这个话来,碧云怎么会听不出来,这分明是在指责她,管着黄叶,这几个丫头里头就她为尊。
这样的话,她怎么当得起。安然再怎么不济,毕竟还是她的主子,所以,还没等安然话音落地,她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