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时,东方的天际边染了一抹红晕,朝阳眼看着就要破开云层。
兵部尚书府内,一群晨起的鸟儿吱吱喳喳地叫着,飞下枝头觅食。一处幽静的小院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菊花,火热的红、嫩嫩的黄、晶莹的白、缤纷的紫,微微的晨风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正屋的门大开着,一个少妇半背着脸,坐在一把太师椅里正由丫头梳着头。她是兵部尚书罗宜轩的第三房妾侍——王氏。此刻,她安稳地由着丫头梳着发,眼睛斜看着一边的小床上,嘴角带了微微的笑。
那张小床上正睡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孩子,小小的鼻翼唿扇着,睡得正香呢。
丫头一双修长的手灵巧地翻着,一会儿就给王氏挽出了一个飞天髻,王氏从首饰匣子里挑了一枝白玉的簪子递给她,那丫头皱了皱眉,问道:“姨奶奶为什么不簪那根累丝嵌钻丹凤朝阳的钗?”
王氏淡淡地抿了抿嘴儿,低声道:“我们是去给太太请安的,还是素一点的好,省得她看了来气。”
丫头又问道:“那要不要叫醒三姑娘呢?”
王氏摸了摸发髻,起身轻手轻脚地来到小床前,小声地喊道:“安然,安然,该醒了。”奶娘在一边陪着笑道:“三姑娘昨儿下午玩了半天,可累坏了呢,现今睡得还是那么沉。”
“也罢,就让她再多睡会儿吧。”王氏拿了一件外衣,丫头忙上前替她披了,又问道:“太太要是见三姑娘没去请安,又该不高兴了。”
“由她吧,”王氏一脸淡然,“她什么时候看了我们娘儿们欢喜过?就算安然去了,太太也会嫌她吵得慌。不管怎样,我们娘儿们都不能如了她的意。”
王氏淡淡地吩咐道:“抱香,我们这就过去吧,去晚了,可就不恭了。”抱香就是给她梳头的丫头,忙答应一声,就扶着王氏过去了。
那个小女孩睡了一会就醒了,睁开眼左右看了看,也不哭不闹的,张开小嘴喊着:“奶娘,安然醒了。”奶娘忙走上前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道:“三姑娘真乖,这就给你穿衣服。”扶着她坐起来,给她穿好了衣服。
又把她抱到凳子上坐了,奶娘给她梳了梳头。小女孩儿忽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问着:“奶娘,我娘是不是给太太请安去了?”
“三姑娘真是聪明得很,姨奶奶这就快下来了。”奶娘一边说着,一边把她抱了下来。小女孩儿在地上转了两圈,又跑出去了。一边大喊着:“我要**花,娘亲回来给她戴。”奶娘赶紧随在她身后。
不多时,王氏就回来了。看见女儿安然在院中正专心致志地采着花,也没喊她,直接就进了屋。自坐了低着头,用帕子拭着眼角。
一个粉色的小身影,从门外蹒蹒跚跚地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喊着:“娘亲,快来看安然采的花,好大好香啊,安然给娘亲戴花花。”
王氏听到声音,忙用帕子拭了拭眼角,转过身来,脸上已是带了一丝笑,但那笑意却不是深达眼底的。
那个粉色的身影已经扑进了她的怀里,王氏一脸慈爱,手抚着那孩子的背,柔声说道:“安然又调皮了吗?”
那粉色的孩子小嘴一撅,粉扑扑的小脸上带了一丝委屈,卷翘的睫毛润湿了,嘴儿裂了两裂,说道:“娘亲说得不对,安然一点都没淘气。安然是给娘亲**去了。”
说着,胖乎乎的小手上举着,王氏看到那是一朵洁白的大菊花。王氏的脸色更加柔和了,忙向那孩子说道:“是娘亲不好,冤枉了我们安然。安然真是懂事,知道给娘亲**戴了。”
那女孩儿见母亲夸赞她,本来裂着的小嘴儿扁下去了,小脚踮着,要把那朵菊花戴在王氏头上。王氏见状,忙伏低了身子,任由女儿给她插好。
跟在后面的奶娘忙夸道:“看看我们三姑娘多么懂事,知道疼娘了。”旁边的一个小丫头忙递了一面小葩镜给王氏,王氏接过来照了照,笑着说道:“安然可真是乖啊,娘亲戴了这朵花更好看了吧?”
小丫头也看了看,镜子里的那个妇人眉目如画,一张鹅蛋脸儿丰满紧致,挺拔秀气的鼻子,小巧的嘴巴不点而红,年龄只可在二十多岁。只是那张脸虽泛着笑意,眉毛却微微蹙着,似是锁满了深深的愁思。
奶娘早看出端倪来,等到安然给王氏簪上了花,就一把抱起她,哄道:“好姑娘,咱们去看花好不好?看看还有什么漂亮的花?”
“好啊,好啊。”安然天真地嚷道:“我们去看花花,把漂亮的采来给娘亲戴哦。”奶娘抱着小女孩走了。一边站着的小丫头收起了小镜子,王氏呆呆地坐在那儿。
抱香走过来,轻轻地挥了挥手,口里说道:“月朵,你先下去吧,看看厨里还有什么吃的,给姨奶奶弄些来。”月朵就是那个小丫头,听这话给王氏行了一礼就下去了。
王氏拿着帕子擦了眼睛,方才抬头和抱香说道:“抱香,我实是熬不得了。”
抱香轻轻地给王氏捶着肩膀,眼睛空洞地望了望窗外,方才回道:“太太今儿个又找茬了吗?姨奶奶一味的忍让也不是办法呀,总得想想三姑娘啊,她还那么小,你现在在府里没有地位,谁会把三姑娘放在眼里呢。”
王氏长叹一声道:“如今已经这样了老爷一年到头的也不到我这儿来,我还能有什么法子呢?你是跟我过来的,有什么不知道的?太太出身名门,我算什么呢,家里不过靠养花儿有了点子钱。就是府里的其他的两个姨娘,地位也比我高,不是太太的陪嫁,就是老太太使过的人。我可算个什么呢?”
抱香听了这话,愤愤地甩开了手,站到王氏面前说道:“姨奶奶就是这个性子,被人欺负到这个地步还不知道怎么办,这可怎么好呢?太太三天两头地就把姨奶奶叫去,无非就是不想让姨奶奶好过。姨奶奶但凡立得起来,三姑娘以后就不会跟着遭罪。依奴婢看,姨奶奶还是多到老太太那儿走动走动,成天闷在这个院里,就是仙女也被人忘了。何况姨奶奶生得比她们都好,太太就是觉得姨奶奶生了幅好样貌,才处处挑刺。”
王氏低垂着头,听得那些话一声儿也不吱,气得抱香又说道:“奴婢是自小就跟着姨奶奶长大的,眼里心里全是你一个,说出来的话都是为了你好。奴婢和别的人不一样,整天想着往高枝上攀,奴婢只盼着姨奶奶在府里能过得好好的,三姑娘也能托些庇佑,这样奴婢也好向老爷太太交待,不忘了太太临走前的嘱托。”
王氏听她提到父母,不觉又滴下泪来,哽咽着道:“如今我只有你这一个亲近的人了,娘亲去得早,父亲只是一个种花的商户,我心里的苦也只能和你说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为了三姑娘,我就听你的。”说完,长出了一口气,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抱香听后不禁喜上眉梢,忙笑道:“这就是了,奴婢倒是有个好主意,再过两个月就是老太太的六十寿诞,到时姨奶奶精心准备一份贺礼送了,说不定就入了老太太的眼,以后有了靠山,在这府里也就吃得开了。”
王氏听了这话,一扫刚才的愁模样,脸上顿时鲜活起来,站起了身子,开始翻箱倒柜了。抱香在一边笑着说道:“姨奶奶还有什么好东西?这次可要出手大方点。”
王氏想了想道:“我能有什么好东西?只想多留些给三姑娘。府里其他的妾侍都有儿子,我跟前就只三姑娘一个,得多为她打算打算。”
说着就动手找了起来,抱香也帮着,两个人翻了起来。
“看这个”,抱香忽然找出了一样东西,王氏抬头一看,两眼发亮,接过手里看了看,原来是一对翡翠的镯子,上好的玉,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王氏放在手里摩挲了几遍,又放进箱里去了,抱香不解地看着王氏的脸,问道:“姨奶奶,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又放进去了?”
王氏也不答话,急得抱香跺脚道:“姨奶奶,刚刚儿不是说好了吗?怎么到了跟前又打退堂鼓了?你这也不舍得那也不舍得,怎么能讨得老太挑欢心呢?”
王氏被问得急了,方低声道:“你也知道我没什么东西,这幅镯子是我娘给我的,我要等安然长大了,留给她。”
抱香恨恨地拍了下手,却无可奈何,只好隐忍着道:“既是这样,姨奶奶再看看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王氏只得又翻了起来,一会儿找出一副祖母绿的耳坠,看了看又放下了。又找出一条珍珠项链,抱香喜得刚要说“这个行”,话还未落,却见王氏默默地把它装在了首饰匣子里。
抱香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姨奶奶,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入得了老太太的法眼呢?这个也给三姑娘留着,那个也给她。只是今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啊。如今府里在太太面前能说得上话的只有老太太了,老爷被太太管得死死的,也不待见你,你除了老太太,还有什么靠山呢?”
王氏的眼圈儿又红了,低头说道:“我这里除了这几样是我娘留给我的,还有什么值钱的?一个月的月例就只有二两,三姑娘的加在一起,统共才四两。这府里上下,哪一个不需要打点?我一个月还能剩几个体己?三姑娘大了,到时我拿什么给她做嫁妆?”
抱香低头听了这些话,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既是这样,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以后奴婢尽力服侍姨奶奶和三姑娘就是,等三姑娘大了,我们也就熬出来了。”
王氏不安地紧了紧手中的帕子,似是安慰自己般:“这些东西到了老太太那儿,也不一定能被看上。老太太什么样的世面没见过,哪会在乎这些个?万一要是入不了她的眼,岂不白白糟蹋了?我的女红是极好的,等我细细儿的绣一幅‘观音大士’给她作为寿礼吧?”
抱香几不可闻地笑了笑,才道:“但愿这个能被老太太看到。姨奶奶现在就开始吧,奴婢给您捻线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