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还有两天就过年了,府里出了这样的事儿,一派喜庆的气氛忽然变了,人人自危,个个战战兢兢的。看太太那架势,势必要揪出那个暗中下毒的人。
无奈这样的事儿,这个下毒之人既然敢做,胆子就不会小,也不会留下蛛丝马迹。忙活了整整一天,把二少奶奶屋子里使唤的人都拷问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安然在清霜园的屋子里,只是看书,绣花,一步儿也不肯多行。倒是四姑娘,唯恐天下不乱,一整天几乎就没回过院子,到处打听事儿。
安然闷坐了一整天,至晚时分,用过一些点心,只觉浑身燥得难受,就想出去走走。
碧云让喜梅点了一个小玻璃灯儿,里面放了一截燃过的小蜡,吩咐黄叶和寒菊两个守着屋子,这才陪着安然到院里走走。
夜越发的沉了,安然小步地走着,不知不觉间就出了院门,沿着那条石子甬路往外走去。
静静的小路上,一个人影都不见,只有安然她们主仆三个。安然极喜欢这宁静,漫步在小路上,心里不由思绪万千。
刚走到路口,就见对过的路上,走来几个丫头并婆子,安然站住了脚,等着她们过去。那几个婆子见是安然,纷纷过来行礼,口中说着:“三姑娘还没睡呢吗?”
碧云忙答道:“姑娘刚用过点心,怕积了食,就在这儿走两步。妈妈们这是忙什么呢?”
一个年纪约大一点的婆子答道:“太太让我们给二少奶奶送一些补品过去呢,白天忙了一天,也没顾得上,这个时分,太太好容易才歇下来。”絮絮叨叨地就说个不住。
安然生怕这婆子没完没了,忙接过话茬道:“大冷的天儿,妈妈这就赶紧过去吧,回来好喝两盅酒暖暖身子。”
那婆子眉开眼笑:“还是三姑娘会说话,小小年纪,说出来的话,就是暖人心。”也就带着丫头们过去了。
安然默默地望着这一对人走远了,方才挪步道:“二少奶奶出了这样的事儿,真是令人想不到的。还想着过了年就能看到白白胖胖的一个大侄儿呢。”
啧啧感叹着,喜梅在一边儿悄声儿道:“姑娘,怎么听说这事儿是大少奶奶做的呢?”
安然还没答话,就见碧云啪地扬手给了喜梅一巴掌,嘴里喝道:“死蹄子,不好好给姑娘照路,在这儿嚼什么蛆?”
安然也不防碧云能打喜梅一耳光,黑地里,就着灯光,就见喜梅一手捂着脸,要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默默地看了碧云一眼,安然心里有了主意,慢吞吞地对喜梅说道:“你碧云姐姐说的对,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儿。”
心里却翻腾开了:这个碧云还真的不是一般丫头呢,竟然当着主子的面教训小丫头,不是依仗着老太太,就是仗着太太。看样子,自己身边有了一个卧底了呢!
当下不动声色只管走,碧云忙问:“姑娘这是要往哪儿去?”安然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我想到大嫂子屋里看看,怎么,你不会不让我去吧?”
略有些挑衅的语气,震得碧云身子一颤,忙轻声答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觉得天晚了,该回去了。”
“什么时候回去,我自有分寸。”安然扔下这句话,就快步朝着大少奶奶季氏的院子去了。
甫一进垂花门,就见正屋里灯火通明。几个小丫头站在廊下,看样子大少奶奶还没歇着。
安然面上含了笑,站在院子里喊着:“大嫂子,还没睡呢么?我能进来向你借个花样子吗?”
就听大少奶奶季氏像是感了风寒一样,有些瓮声瓮气地答道:“是三妹妹么?我还没睡呢,进来吧。”
安然脱了大氅交给黄叶,自有小丫头子领了黄叶和喜梅两个到厢房里暖和去了。
一个清秀的小丫头打起帘子,安然伸脚迈了进去,暖融融的感觉立即涌遍全身。惬意地呼了一口带些微甜气息的香气,安然这才看清大少奶奶额头上搭了一条雪白的手巾,靠在大炕上。
见安然进来了,大少奶奶坐直了身子,道:“三妹妹若是要花样子,叫个丫头来取就是了,怎么还巴巴地亲自来了?”
安然走上前两步,觑了觑她的神色,关切地道:“大嫂子这是怎么了?昨儿不还是好好的吗?难道病了?我是想到大嫂子这儿坐坐,顺带着借个花样子。”
大少奶奶拍了拍炕沿,“过来坐吧,我身子不受用,恕我就这么歪着吧。”
安然点点头,打量了一下屋内,只有一个大少奶奶娘家的陪嫁丫头站在墙角里,这才转脸对大少奶奶笑道:“依我说,大嫂子这是愁的,不是什么症候。”
大少奶奶听她这么一说,忽然愣怔了一下,身子也直了起来,盯着安然的脸看,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似的。
安然也不躲闪她的目光,径自说着:“大嫂子,你这个样子,只会让人家以为你心里有鬼。不是我说你,你越是躲在屋子里不出去,人家越怀疑你。”
大少奶奶苍白的脸上泛上了一丝红晕,紧抓着安然的手急切地道:“三妹妹,我还以为这府里,再没有一个人能和我说这样的话。你明知道的,我怎么会去做那样的事儿,本来就处在风口浪尖上,我怎么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显然,这是有人恶意想往我身上泼脏水。你知道,就连你哥哥也……”
一语未完,大少奶奶的眼睛里已是泪光闪烁,显然,大少爷也怀疑她,这让她怎能受得了。
所以,安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季氏的内心是无比激动和感激的。没想到这么一个不哼不哈的庶出的小姑子,竟然这么了解自己。
人在困境的时候,若是你给她一丝温暖,她都会铭记终生的。大少奶奶也是这个心思,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安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赢得府中一个人物的心。
虽然季氏嫁过来这几年,并无所出,可是她这长房长媳的位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撼动的了的。
如今二少奶奶的孩子没了,更没有和大少奶奶相争的砝码了。况且大少奶奶还是老太太娘家的人,这府里,只要老太太一日健在,太太就不能全盘说了算。安然以后也好有个靠头。
安然见大少奶奶精神好了许多,头上的白手巾也拿了下来,脸上喜笑颜开,“好妹妹,再没想到你对我如此。你说的是,从明儿起,我就堂堂正正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没做过那样的事儿,难道谁敢冤枉我不成?也得问问老太太答不答应,我娘家答不答应?”
安然拍着她的手笑道:“大嫂子能这么想就对了。天不早了,您赶紧歇着吧。我也该回去了。”
大少奶奶从炕上下来,靸了鞋子,亲自从柜子里翻出了几张花样子,交给安然。又吩咐丫头:“去把我妆奁盒里的那套象牙雕就的梳子找出来,给三姑娘。”
安然忙摆手,“大嫂子,您太客气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玩什么东西?”
季氏笑道:“我知道三妹妹在府里的处境,到时候你出嫁的时候,我不会袖手的。”
安然脸上涌出一丝感动,“大嫂子,您这样的心地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只盼着明年能抱个白白胖胖的大侄儿。”
说得季氏更加高兴了,直把安然送到垂花门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