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轻笑道:“你最是个可恶的,还说这,那些东西还得我细细挑选才是。”
她还要为胤禛缝衣制鞋,所用的针线等物,自然是她亲自去瞧才是。
雪雁点头笑道:“我们自然是粗手笨脚的,难怪姑娘要自个儿去。不过,我在这里还要讨姑娘一个示下,从今儿个起,姑娘的妆奁物事等等可都是要交给我管着了,除了姑娘和紫陌姐姐,别人都不得碰的。”
若是往日她倒也没那么细心,处处管着,不过今日起,已经有所不同了。
毕竟那些康熙赏赐东西,极多都是按着皇后的规格,若是有心人瞧见,传扬了出去,只怕本是清白无辜的姑娘和四爷,也要被连累了。
黛玉笑道:“左右不过那些东西,我又不管,你自己怎么想就怎么做罢!”
径自带人出了门,往绣庄而去,因从车帘儿的缝隙中迎风瞧景,见府邸门前有些凌乱,黛玉奇怪地道:“今儿个也怪了,这门口怎么就那么多的车辙?四哥是坐轿上朝的,难不成还有人驾车来迎的?”
嗅了嗅挺俏的琼鼻,又笑道:“还有一股浓重的胭脂花粉味儿。”
紫陌放下车帘儿,又将纱窗也掩好,道:“姑娘理会这些做什么?横竖不过就是一些不长眼的东西图些荣华富贵来打搅贝勒爷罢了。”
黛玉想了想,道:“也是。不过打搅了四哥,我心里还是觉得讨厌。”
一时到了绣庄,因是自家门下的,早就传了消息过来,今儿个便闭门谢客不开张,只有一个管事大娘带着几个极干净伶俐的绣娘笑盈盈地站在门口,先行了礼,口内方笑道:“姑娘可来了呢,咱们等了一会子了。”
黛玉扶着雪雁的手下了车,含笑道:“快别多礼,难为你们等了这么久。”
说话之间,已经进了绣庄,黛玉先问了几句绣庄里的绣娘衣食待遇等,才笑道:“我虽不常出来,不过消息却是有的,不许瞒着我。你们做管事的,也别苛待了那些绣娘,哪一个不是为了养家糊口才来做工的呢?将心比心。”
那管事大娘罗氏忙笑道:“阿弥陀佛,也就咱们主子姑娘最善心的。”
说罢,才敛容道:“因为冬天里大雪,冻死了许多庄稼和牛羊鸡鸭等等,故此来做工的绣娘竟比往年多了几倍,这些家里闹饥荒的绣娘,往往都是拖家带口,大少爷早就吩咐门下的人去帮着他们建屋定居,也给了粮食,地亩租给了他们耕种,一切使费都叫她们做工相抵,因此并没有工钱给她们。”
黛玉听了,笑道:“这个极是,天底下哪里有不劳而获的事情!”
歪着头,想了片刻,又笑道:“只不过人都有急着用钱的时候,或病、或饿,他们手里一时无钱,岂不是反害了他们?依我说,吩咐下去,倘若安静本分做活的绣娘,家里若有急事,可在绣庄里预支三月工钱。”
罗氏大喜,道:“真真姑娘好心思好善心,竟这样体贴,天底下再没这样怜惜人的主子了!我这里就替那些姐妹们,谢过姑娘了。”
说着,深深地福了福身子,眼里也有些湿润。
黛玉摆摆手,道:“我只是尽自己的一点子心意。况且我也不是叫他们白白受了东西却不做活。倘若果然光给钱不求回报,别说哥哥那一点子家业很快就被我败光,就是那些受了东西的人,也未免纵容了惰性只知道求人了。”
在黛玉的心里,林家的家业,是她和哥哥共有的,并非只是她一个人的。
罗氏闻言,不断点头,叹道:“姑娘真是慧性灵心,这样的想法,我也是头一回听说呢!别人光舍钱舍米,不过都是一点浮华,哪里如姑娘这般,既帮了他们,又叫他们有的忙碌,并不因为受人恩惠就矮人一截。”
古人尚且不食嗟来之食,更何况现在?
颠沛流离的难民中,也有不少有骨气的读书人,以及一些流民,因为不满舍粥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宁可饿死,也不肯接受施舍。
黛玉身受江南文人的千古文化熏陶,满身都是读书人的气质,自然深知这些铮铮傲骨是不允许任何侮辱的可贵,也知道为何江南文人面对折辱,总是宁死不屈的道理。是以她想得比任何人都更周全些,处处顾及着别人的尊严。
黛玉叫罗氏将这一条命令传到各处林家产业,只要家里有用钱的急事,均可预支三月工钱,又命罗氏道:“也告诉各处产业里做活的人,林家门下也有普济堂,那里有极正直极高明的大夫坐诊,倘若家里有人受伤生病,都可以去那里诊治,诊金就免了,只付些药材本钱便是,若没钱,也可做工相抵。”
罗氏又惊又喜,不禁脱口道:“当真如此?可真真是我们的福分了!”
如果说黛玉前一条命令很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安慰,那么后一条命令则为他们免了受伤生病却没有好大夫诊治的后顾之忧,虽只是两条命令,但是带给他们这些给人做活的,却是极大的保障!
听罗氏语气里满是赞叹,雪雁凑趣道:“那也是我们的福分!”
说得众人俱是莞尔。
料理完这些事情,黛玉便笑道:“既然已经完了,剩下的我也不操心了,有什么事情,只管打发人告诉我。且将那最好的丝线取出来我瞧瞧,内务府虽然什么东西都有,可是那些丝线却未必就有我们自己家染得均匀,颜色也多。”
罗氏忙命人取了来,黛玉指尖抚摸过几卷丝线,自觉满意,便选了些命人收好,又选了几色绣花针,放在掌心里,瞧了瞧针头,摇头叹息道:“这绣花针,虽比先前更细韧了些,但是还不够。”
罗氏忙道:“这已经是满京城里最好的绣花针了。”
放下绣花针,黛玉道:“不够好,真正的绣花针必定是磨得力道均匀,这样用起来才会得心应手。昔日里我也都是不做这些活计的,因此也没那么多的要求,不过这一次事关四哥的前程,丝毫马虎不得。”
都说妻贤夫祸少,她虽爱自由,但是更爱胤禛,愿意为他做个贤妻。
不过她的贤,只会在接人待物上,永远不会在她的爱情上让人有可趁之机。
百子千孙闹春图,不绣便罢,一起针,便要最好。
宫里的眼,交织成了一片,对什么都虎视眈眈,她要保护四哥,虽然四哥锋芒不露,只内敛沉稳地做事,但是,在无关朝堂权势的小事上偶露一下锋芒却是极必要的,不然,四哥会被人永远小瞧,也会被天下小瞧。
罗氏沉吟了片刻,道:“既然姑娘这么说,便命令下去,叫人寻好针来。”
黛玉点头笑道:“如此就劳烦你们了。”
就在这时,却听外面一把子又嗲又糯的声音娇滴滴地道:“掌柜的可在?”
黛玉听这声音略略有些耳熟,一时却记不起来了,便抛开不理,对罗氏笑道:“我这么来一趟,倒是打搅了你们的生意,你们快开门做生意罢!”
“姑娘这话,令我们着实惶恐呢!姑娘来,本就该闭门谢客,只管迎接姑娘。”罗氏笑道:“我们却是盼着姑娘常来呢,说不得也沾了些姑娘身上的仙气儿,将来飞针走线更顺手。”
一席话说出来,竟是伶俐异常,逗得众人都笑起来。
黛玉起身回去,罗氏忙带人启门相送,直看着黛玉上了车,方唤小厮来抬出去套上车轴,出了大门,方回转过身来,瞧着刚才叫门的女子,容色秀美,衣着华丽,身边竟跟着两个小丫头和两个婆子,倒也是一副大家小姐的模样。
“不知道小姐有什么见教?”罗氏落落大方地上前道。
那女子本就在院中,呆呆地瞅着黛玉上车远去,眼睛里似有无数神光变幻,凝视着罗氏道:“方才离开的那姑娘,在这里做了什么?能否告知?”说话间使了几个眼色,立刻就有一个婆子借口去拿东西出去了。
听到她居然打探黛玉的事情,罗氏脸色一沉,不悦地道:“这不是做生意的人能随意乱说的。倘若小姐来做生意,咱们欢迎,倘若为了打探着别人的消息,却还是请小姐往别处去罢!”
那女子忙笑道:“掌柜的别见怪,我只是见到一个熟人,略有些好奇罢了。”
倘若黛玉细心些,见到这个女子容貌的话,就一定会认出来她就是昔日对自己颇有几分怨恨的,已经进了宫,充为五品女史的邱**。
罗氏淡淡地道:“我们做生意的人,是不许有好奇心的。”
邱**闻言,勉强笑了笑,眼珠转动,道:“听说你们绣庄乃是京城里最好的绣庄,一幅绣品叫价上千的银子,宫里头的娘娘们也啧啧称叹,我们来,是寻些上好绣花针以及丝线花样等物,不知道有没有?”
罗氏侧身让了进去,道:“自然是有的,不知道小姐要多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