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一怔,疑惑道:“奶奶怎么知道林姑娘那里有?”
凤姐腮上似笑非笑地道:“我知道的,可多着呢!年前不是说了么?要好好对待林妹妹,几次三番,我不怀着任何利益之心去见林妹妹,陪着她说说话解闷儿,可巧就见到林妹妹房里玉匣中就有两朵纯色的朱红雪莲。一时好奇,多嘴问了几句,听着林妹妹的意思,为了这雪莲,她那好友差点没了命呢!”
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声,悠然地道:“那是林妹妹配药要用的,薛家谁能去求了来?便是林妹妹答应了,只怕青云大兄弟和四贝勒爷也不会答应罢?毕竟那可是人家用性命从天山上得了来的。”
这就是明知道雪莲在眼前,薛家也是求不到的。
毕竟,薛宝钗之前,可是打着胤禛的主意。
若是心里无芥蒂的话,将救命的雪莲给人治伤,那就不是人,而是圣人了。
偏偏,黛玉是一个真性情的女孩儿,善良,天真,坦率,唯独不是圣人。
平儿听完来龙去脉,不由得心中暗叹凤姐果然好心机。
明明有希望恢复美貌的容颜,但是却又要面临着绝望的境地。
依着凤姐的想法,平儿很容易揣测到她下面会做一些什么事情,不留痕迹地泄露给宝玉知道只是微末小道,不足为虑。紧接着,凤姐会漫不经心地打探朱红雪莲,然后再不经意地透露给薛家知道。
以后的事情,她就不会有任何举动了。
都说平儿是凤姐的心腹,果然不错,主仆都深深地明白彼此的心意。
宝玉因近日被他老子拘束着读书写字,好在元春省亲时让元春放心一些,故此也没时间没精神在内帏里厮混,消息竟不得通的,凤姐的第一步却是偏差了些许,不过一时倒也没什么,只要宝钗容颜不恢复,自己就有机会。
不过,薛家却很快就知道了林黛玉拥有朱红色天山雪莲的事情。
薛家在这几日里,也询问了许多极高明的大夫,果然这朱红色的天山雪莲能令容颜复旧如初,不留一丝疤痕,因此他们也百般寻求朱红雪莲。
不想到处都没有消息,最后却得知只有黛玉才有。
凤姐的消息尚未传到薛家耳中,宝钗却已想起昔年江南斗才会时,黛玉九次夺魁,其中彩头中便有一样朱红雪莲,虽非新鲜之物,如大夫所言,想来效验也极佳。
毕竟,谁能有新鲜的朱红雪莲呢?那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只是宝钗与黛玉素有嫌隙,且天下难容相提并论的美女,她会给吗?
在四贝勒府门前,宝钗心底极是忐忑,罩着面纱的脸庞也隐隐泛着忧虑。
那薛姨妈陪着女儿一同过来,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她说的话也叫宝钗放心了些许,言道:“我的儿,莫担忧,不过一朵莲花罢了,难道她还小气不给不成?倘若不给,将来我儿毁容的罪名儿也都由她担着了。”
宝钗听了,眼前登时一亮。
往昔,她有足够的容貌和才华,可以傲气地在林黛玉跟前说话。
如今,她虽有才华却不及黛玉,牡丹之姿更有瑕疵,不知不觉,说话也没了底气,连出门都要小心翼翼,唯恐别人知道了她容貌有瑕。
不过,母亲说得好啊,宝钗笑了笑,声若蚊吟:“她给了我雪莲花,便是她大方,不念过恶,我心里也承她的情,倘若她不给,那就容易了,天下人很快就知道她林黛玉乃是善妒卑鄙之人,嫉妒我的美貌,不肯叫我恢复容颜。”
薛姨妈满意地点了点头。
母女两个一条心,一句话,便明白各自的打算。
彼时乃是正月初六的清晨,天尚未大亮,人迹寥寥,胤禛上朝的轿子也没有出来过,虽已正月,却依旧寒透,朔风吹来,车帘儿半卷,吹得里头母女两个都有些瑟瑟发抖,不由得拉了拉衣襟,脸色有些发青。
贝勒府的门,不是那么容易进的。
十几个门房衣着质朴,捧着小手炉肃然而坐,竟半眼不瞧薛家的车轿。
偶尔有人起身过来,却是大声呵斥道:“哪里来的要饭婆子?也能在这里停你们的破烂轿子?想挡着爷们上朝的路不成?快些滚开,否则休怪叫人拿了你们进大牢里去!”声音冷冷,傲气十足,带着凛然的寒意。
宝钗素知这里的人极不给脸面,忙吩咐驾车的婆子将车停远了一些。
心里,却是暗暗恼怒。
这就是皇权啊,这就是富贵啊,如果她也有这样的富贵,还有谁看轻她?
每一次见到这样的耀武扬威,她就愈加羡慕,上青云的心,也愈加坚定。
薛姨妈搓了搓脸,指尖也泛着寒意,有些焦急地道:“这些人,好生狗眼看人低,怎么说,咱们也是那林丫头的亲戚,他们竟然不愿意去通报!”
瞧着母亲恼羞成怒的模样,宝钗叹道:“妈哪里知道呢?她可高傲着。”
顿了顿,轻声道:“先前,竟不能见到四贝勒爷,今儿个差不多可见呢!”
薛姨妈怔了怔,立即明白了女儿的打算,不由得大喜。
片刻后,薛姨妈又担忧道:“可是我儿你容貌略有瑕疵,如何见四贝勒爷?”
宝钗今日有求黛玉,不就是因为容貌有损,需要雪莲花恢复容貌么?
纤手素白也如玉,拈起帷帽上的半幅白纱,露出了宝钗完美如旧的容颜,眼如水杏,面如满月,肌肤粉白,两颊红晕,唇上点着一抹朱红,青黛将双眉描得犹如远山,眉尾的眼线轻轻勾进鬓边,越发显得丰润大气。
外面微微的雪光一衬,若非就近仔细,全然瞧不出脂粉下的细细抓痕。
见状,薛姨妈喜道:“这不是好好儿的么?”
宝钗放下白纱,声音略带凄凉,道:“只是今儿个特特用了宫里头上好的脂粉才将伤痕掩了下去,只是终究有些刺痛,不是长久之计。”
“这样也好,见过了四贝勒爷,再想法子去了抓痕。”薛姨妈放心地道。
荣华富贵就在眼前,谁也不愿意放了手。
皇家是至高无上的,是最为尊贵的地方,只有做皇家人,才是凤凰儿。
宝钗自幼生得美貌伶俐,她和已经过世的丈夫,花费了极多的心血来教养宝钗,银钱花费了无数,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哪怕是舞艺,宝钗也都极为精湛,为的,不就是那皇家么?哪里能放弃?怎么能放弃?
区区一个林黛玉,挡不住她宝贝女儿的青云路!
在四贝勒府里有林黛玉拦着见不到胤禛,难道他们就不能有法子的?
山不就我,我就去山里。
论手段和谋略,黛玉终究嫩致了些,哪里想到男人偷情,有的门路。
“吱呀”一声响,在冷寂的清晨显得分外清楚,四贝勒府角门大开,十几个门房立刻垂手站起,徐徐的,一顶按着贝勒规格的轿子被抬了出来,轿夫踩着尚未融尽的积雪冷冰,嚓嚓有声,门房立刻跪下请安。
里面,自然是欲出门上朝的胤禛了。
嘴角含着些许柔情蜜意,黛玉情思初定,自然让他心情大好。
冷冷的脸,有了些温暖的意思,更显得这位冷面四爷极是俊美摄人。
玉儿最怕冷,可也最喜欢美丽和自由,快要元宵了,也不知道吩咐年羹尧找的能工巧匠,是否将烟花都制作好了,在那一夜,黑幕如发,星子璀璨时,他要给玉儿一个惊喜,一个难忘。
不是他不懂得风花雪月,只是在玉儿面前,他方显出风流潇洒。
清晨的风有些冷,低头看着轿子两边放着的方盒,比手炉大些,比脚炉小些,乌银梅花,套着黄缎套子,烘得轿子里暖暖的,一路上也不会因为坐在轿子里冻得手脚冰冷,竟是黛玉叫人预备的,真真是好生贴心!
得玉儿,此生何幸?
胤禛的手放在火盒上,细细地抚摸着上头的纹路,冷冷的梅,散发着热。
心思荡漾,正眉眼带笑,忽然脚步重重,有人冲到了轿子前。
“贝勒爷,奴婢和女儿宝钗一片诚心,来此拜见我那好外甥女,也尽尽奴婢这姨妈的本分,不知道贝勒爷是否怜惜,叫我们去见大甥女一面?”
薛姨妈早就从马车里冲了下来,跪倒在地,恰好挡住了胤禛的轿子,面色慈和,语音带笑,攥着宝钗的手,沁出无数的汗意来,可见激动异常。
可恨这妇人,黛玉与她非亲非故,她却口称乃是姨妈,真真叫人无语。
胤禛的好心情瞬间被破坏殆尽,瞳眸透着彻骨的阴寒,虽不知那妇人是谁,但是听她自称其女名唤宝钗,立即便猜到她就是薛家的掌舵人,如今的薛王氏,不由得冷声道:“何人胆敢拦爷上朝的路?在爷的府邸门前喧哗?”
苏培盛也是眉头一皱,前儿个已经很是给薛家没脸了,如今还腆着脸来。
正要回胤禛的话,却听薛姨妈笑吟吟地道:“奴婢金陵皇商薛家王氏,乃是九省统制王子腾和荣国府二夫人的亲妹妹,元侧福晋的亲姨妈,今携带小女宝钗,欲拜见大甥女黛玉,还求贝勒爷大开方便之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