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拉着黛玉的手,柔声道:“我送你回去。”
明双笑道:“四贝勒来得也巧,林家妹子刚要回去,四贝勒就来了。”
胤禛与黛玉相视一笑。
这一笑,万般心思尽成沙砾沉淀心扉柔水中。
而任何言语,在这时已经成了累赘。
坐在回去的车辇中,一片静默,黛玉垂眉思忖,静若美月。
胤禛道:“今日贾府那些言辞,你不用放在心上,跳梁小丑,起不了什么大风浪。”
黛玉点点头,笑道:“我自理会。”
握成粉拳头,轻轻捶了胤禛肩膀一下,却被胤禛握住,放在唇畔轻轻一吻,羞得黛玉面红耳赤,忽觉手腕一阵温暖,细细一看,却是一枚玉环戴在腕上。
玉环极为通透,玉色晶莹,宝光流动,竟无一丝儿瑕疵。
黛玉欣喜地笑道:“好玉,竟透着暖意呢!”
抬头正好对上胤禛的双眸,他的眸色极之深邃,盛满似雪光的洁净。
大手握着她的手,连着玉环一起,语气恬淡:“这是万年暖玉石中的玉精,对体质虚寒的人极好,皇额娘弥留之际留给我,说要留给她的媳妇。”
玉心窃喜,秀色无双。
纤指抚着剔透的玉环,温暖的触感犹如心也贴着心,暖成一片融融。
那一抹羞涩荡漾在美目流波中,小佳人愈见妩妍,胤禛微微一笑,眼神中亦透着眷恋,看着佳人,也凝视着玉环,道:“这是昔日皇奶奶送给皇额娘的玉环,从那时起,就交代要传给媳妇,留着做传家之宝,想图着一般百姓家的天伦之乐。玉儿,将来,这枚玉环,也传给我们的媳妇,可好?”
他口中的皇奶奶自然是康熙的生母佟佳氏,而皇额娘三个字,指的自然不是德妃,而是孝懿皇后,因为他是过继到了昔日孝懿皇后佟佳氏的名下为子,是以唤孝懿皇后为皇额娘,唤德妃为额娘。
大清后宫有规矩,皇子公主,除了生母之外,是不得唤别的嫔妃为额娘。
他是唯一一个例外。
这枚玉环,并不如何珍贵,玉色虽好,终究不是无价之宝,但是在两代皇后的心里,却比天下还贵重。那是因为,男人心怀天下,只念江山社稷,而女人要的却只是一个普通的,能享受天伦之乐的所谓的家。
两代皇后的寓意,不言而明。
胤禛送出这一枚玉环的用意,黛玉更加明白。
和黛玉相识这么多年,是他比腾格里更有利的胜算。
腾格里又如何?自己感激他昔日战场上的相助,也感激他为黛玉取得天山雪莲,可是,黛玉啊,是他的心,他的唯一,岂能相让?
天高云淡的生活,或许是黛玉所憧憬的,但是他相信,他也可以给黛玉。
当天下都属于他的时候,区区北漠草原,焉不是来去自如?
腾格里初春来,那么在之前,他就要定下,他和玉儿一生一世的情缘。
谁都不可阻挡!
胤禛的眉眼透着霸气,凛然的威势和势在必得,却让黛玉心儿乱颤。
感动,欣喜,甜蜜,种种情绪纷沓而来。
良久之后,小脑袋终于轻轻点了下去,红晕飞上粉颊,欲语还羞。
外面的风依旧吹着,雪花依旧弥漫人间。
唯有情字最浓。
送黛玉回到林府歇息之后,胤禛又与青云说了些话,自然少不得一些天下大事或者黛玉的身边琐事,最末意味深长地道:“丁忧之期也差不多了,青云你也该出仕了,我需要你的帮忙,玉儿更需要你这个哥哥护着她。”
青云微微一怔,旋即点头叹息道:“自然。”
目光望处,却是荣国府的所在,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眼里盛满了多少愤怒。
因为今日元春受了罚,自然是极大的没脸,连带荣国府里的人亦在众人跟前大失体面,虽然依着贾母的老谋深算依旧能长袖善舞,但是心底到底不大自在,勉强到了席散,方携带着心里暗恨的王夫人等人回去。
刚刚坐下,贾母便吩咐凤姐道:“预备一份厚礼,明儿个我亲自带着替福晋去向玉儿陪个不是。再者,选秀在即,你很是该替你妹妹打点门路了。”
凤姐听了忙一一应承下来,心里却格外疑惑。
又见去拜寿的几个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王夫人眉眼更是寒气凛然,唬得她也不好多问,只是陪着笑,说了些笑话,渐渐将贾母的心情转换过来,方等贾母歇息后,回到了自己房中,暗自寻思着。
平儿服侍她卸妆宽衣,见她若有所思,便笑道:“奶奶想什么呢?”
“我想,今儿个老太太兴高采烈地去了,如何这般回来?”凤姐披着一件大氅,斜卧在炕上,长长的指甲抚摸着手炉,柳叶眉高高挑起,粉唇带笑,瞅着平儿道:“你也是个机灵的,说说看怎么一回事。”
笑了笑,平儿方将从鸳鸯那里打探的消息细细告诉了凤姐。
末了,平儿笑道:“不是我说的,老太太真真也老背晦了不成?和那史夫人能在人家贝勒府里说这些事儿的?虽然不知道后面如何,不过依着我的想法,那些爷们福晋,以及林姑娘,必定是知道的。”
说完,美目流波,轻颦浅笑,却有几分铁口直断的语气。
凤姐赞许地点点头,叹道:“谁不想巴结着林妹妹呢?只是她哪里就由着咱们算计的呢?她原是个极真诚的可人儿,只怕就是因为素来不屑权贵,才对咱们家这些藏着龌龊心思的人很是厌恶。”
说到这里,决然道:“我们房里却是万万不要有这样的心思才好。”
黛玉的身份,黛玉将来的地位,不可讳言,必定有着他们所不能想象的尊贵,自己已经感觉到如今依靠的荣国府只是一座冰山,内囊罄尽;而黛玉,则是一座金山,更为稳固,讨好她,结交她,自己将来必定会平安些。
而真正讨好黛玉的契机,就是万万不要存有算计之心,要用心。
平儿收拾妆奁,因道:“这是自然,不用奶奶嘱咐。只是奶奶,听着老太太的意思儿,是想送三姑娘待选?这又得如何打点呢?只怕宫女的册子老太太是不愿意的,必须是秀女才行,可这又是一笔极大的支出呢!”
凤姐沉吟须臾,抿唇道:“自然用官中的,我想,怕是要求直郡王呢!”
“可奶奶你看,宝姑娘如何?”平儿对凤姐的点头称是,却忽然天外飞来一句话,似有深意。
凤姐闻言奇道:“宝丫头不就是想着金玉良缘么?”
平儿笑道:“奶奶管家是一把好手,可是论起看人心思却不及我。”
说着坐在炕下的杌子上,细心地剖析道:“宝姑娘从来都是将主意打在皇家里上,宝玉既不能袭爵,又没有功名,且喜在内帏里厮混,全没志气,区区一个宝二奶奶的位置,宝姑娘岂能看在眼里呢?依着我猜测,她如今十七岁,倘若能走得好门路,说不得,竟还能再上一回册子呢!”
凤姐蓦地里一惊,失声道:“怎么说?”
虽然这话听着令人惊心,可细细一想,却极有几分意思。
平儿淡淡地道:“往日就是因为并没有极高贵的门路,宝姑娘才被刷了下去。如今朝廷里几位爷们都极力拉拢着各种势力,宝姑娘家经商,自然人脉广大些,又是个极有钱的,那些爷们哪里就没有花销呢?倘若薛家送上极多的财物,再多说些好话,那些爷们若是想在宫中安插一个自己人,没有不答应的。”
凤姐脸色却好了些,轻笑道:“她若入选,对我们岂不是好事?”
长袖微微一拂,笑意盈盈地道:“咱们就且看戏罢,只怕二太太一心里算计将宝丫头配给宝玉,可没想到宝丫头志不在此。”
平儿深深地点了点头。
却听外面丫鬟道:“二爷回来了。”
帘笼卷起,果然一身酒气冲天的贾琏歪歪斜斜地进来。
凤姐忙起身迎了上去,一面叫平儿去弄解酒汤,一面腮上似笑非笑地道:“二爷今儿个从哪里来了的?竟是一身酒气?可别在外头找着粉头取乐。”
贾琏忙搂着凤姐笑道:“家里有娇妻,哪里就偷腥儿呢?是做正经事。”
凤姐啐道:“我不相信世间有不偷腥的猫儿!什么正经事,值得吃这么多的酒?你也不想着多为家里打点一些儿,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叫三妹妹参加明年的选秀呢!估摸着,宝丫头也是有着想法的。”
闻言,贾琏敛容道:“竟有这事?”
坐在炕上,由着丫鬟脱去靴子,才摇头笑道:“今儿这事,就是薛家的。”
凤姐不由得满眼疑问,贾琏笑道:“蓉儿请我吃酒,说起如今市肆里的事情,似乎薛家里头儿有些不对劲呢,似乎银钱上极吃紧,还能打点宝丫头走门路选秀?我这么一细问,才知道,如今天灾人祸,极多地方闹了灾荒,也不知道是谁家带头大量囤积粮食,薛家也跟着做了,又将家里的荒田都卖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