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夏天的喧嚣, 伴随着港口城市的游轮汽笛声一同到来。

　　海风带来一丝清凉的感觉。

　　粉发少年带着三个人来到横滨市，特地避开了人群, 在能欣赏到大海的地方出现。

　　寿海第一次穿越时空, 晕乎乎的没有说话。

　　等感觉到了目的地，在古代见多识广的义肢医生闻到了海水的气息, 打开眼帘，被蔚蓝的大海抚平了心情，找到了记忆里熟悉的事物，“海水……”

　　随后, 他就发现此大海和印象中的大海的区别, 停靠到岸边的船只多到吓人！因为距离的远近问题，他看不出货船和游轮的具体大小，然而凭借经验, 他就大脑晕眩地想象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大小，超出了古代人的认知范围！

　　“百鬼丸, 我们到了吗？”寿海产生了不知道在哪里的迷茫感。

　　所幸, 他的儿子就在身边。

　　百鬼丸一声不发地抱着怀里的人, 去倾听太宰治的心跳从无到有的恢复声音。

　　【居然是这种方法。】

　　【利用假死, 关闭异能力, 让思维进入停止状态。】

　　人之所以“活着”, 心脏的其次，思维是关键，异能力者的力量与□□的关系不大，是他们独一无二的灵魂缔造了象征“作品”的异能力。

　　【多罗罗……】

　　【我们不要再用这种方法了, 好不好。】

　　“有没有吓到你？百鬼丸~。”

　　太宰治的鸢色眸子陡然打开，思维在复苏，然而声音下意识甜美柔软。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在喜欢上对方后，他总是在不着痕迹地讨好着百鬼丸，摆出自己最好的一面，用对方最期待的声音，做出会让人喜欢的事情。

　　不愿分别。

　　不愿被名为“性别”和“异能力”的东西困住。

　　名为太宰治的人，向来把自己看得最低，擅长伪装和演戏，又懒得扮演一辈子。

　　他就是一个看透世情的慵懒之人。

　　“吓到了。”百鬼丸找回了语言功能，心情压抑的人偶眼巴巴地看着他，太宰治察觉对方在担忧什么之后，站稳身体，用少年的嗓音欢快地说道：“乖，别担心，我这不是完好无损的和你回来了嘛，有齐木君在，他不会让我出事的。”

　　齐木楠雄瞥他：【……】

　　百鬼丸去摸太宰治的心口，坚持道：“以后不许停跳了。”

　　太宰治笑道：“好，在你面前不会。”

　　百鬼丸感觉这回答不对劲。

　　太宰治不甘心身高的差距，踮起脚，去摸百鬼丸的脑袋，打乱直觉系小动物的想法。

　　“我们回来啦！”他对着百鬼丸的耳朵说道，“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百鬼丸忍不住捂住敏感的耳朵，欢喜起来。

　　日本，横滨市。

　　他在最好的时机遇到了最好的太宰治，没有错过棉花糖般的白色火焰。

　　三分钟的“瞬间移动”超能力冷却时间过去，齐木楠雄朝百鬼丸点了点头，不作声地瞬间消失。在pk中学的铃声到来之前，高中二年级的超能力者要去上课了。

　　寿海还在等着两个人回答。

　　百鬼丸是自愿被拐，想解释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嘴笨就选择安静。“人贩子”的太宰治笑容可掬地迎上老丈人的困惑表情，说道：“寿海先生，把这里当成新的国家就可以了，这个国家叫横滨，人人吃得饱穿得暖（贫民窟和擂钵街除外），人均寿命在80岁左右，并且数字每年都在增长，人口有数百万，在这片岛屿属于排名第二的国家！”

　　在太宰治的花言巧语下，日本岛俨然被分割成了大大小小若干个国家，被政府部门的人听到能哭笑不得，感慨对方是活在哪个山沟沟里。

　　有了他的解释，寿海听懂了自己的所在地，抽了一口凉气。

　　“存在这样强盛的国家吗？！”

　　“存在哟。”

　　太宰治牵起百鬼丸的手，要带父子两人去参观横滨市，“寿海先生，当一个地区不再发生战争，粮食充足，每个人都能受到教育，世界就能演变成这样的环境。”

　　末尾，他俏皮地说道：“不用担心，我们这边的游客特别多。”

　　来接受现代化的冲击吧。

　　这一天，武装侦探社收到了一个委托。

　　委托方付了钱，要求武装侦探社派一位有耐心、有爱心、对城市地形有了解的人去陪着一位乡下来的亲戚。这位亲戚是一位赤脚大夫，救过许多人，因为儿子将来会在横滨市定居的缘故，以后也会在横滨市留下来工作。

　　如此普通而耗费时间的委托却让江户川乱步产生兴趣。

　　“我要去！”

　　“否决，乱步不适合，容易迷路。”

　　福泽社长不愧是社内的顶梁柱，任务上不含糊，不想让乱步去捣乱。

　　生活废的江户川乱步瘪了瘪嘴，气鼓鼓地坐了回去。

　　福泽谕吉环视一周，年龄小的要上课，年龄合适的是宅男和路痴，走丢了还要自己去捞人，得不偿失。在他陷入为难之境的时候，身为社医的与谢野晶子走出来分担责任：“社长，我去吧，正好这段时间没有事。”

　　福泽谕吉见状，认可地说道：“麻烦你了。”

　　与谢野晶子接下任务，笑眯眯地去看挫败的江户川乱步：“乱步先生有话要交代吗？”

　　江户川乱步去喝波子汽水，“没有！”

　　他才不郁闷。

　　等晶子回来了，他照样能从对方身上了解到今天发生的事情！

　　一个小时后，与谢野晶子到了约定地点，看见有些拘束的朴素中年人。她回忆着社员们帮助邻里的模样，亲切地走上前去和任务对象打招呼：“您好，是寿海先生吗？我是负责来为您熟悉这座城市的武装侦探社社员，与谢野晶子。”

　　任务有几个怪异的禁忌。

　　一，不许提到横滨以外的地区和国家。

　　二，不许对他口中说出的话有异议，听不懂就保持微笑。

　　三，把他当乡下的老人家对待，让他在陌生的城市保持一个愉快的心情。

　　四，为他在横滨市找到一处合适的租房地，租三个月，买好几天的蔬菜水果，再教导他使用现代化的设施。

　　五，一切解释权归委托方。

　　随即，与谢野晶子就看见了恢复了健全的百鬼丸，

　　太宰治在陪着寿海逛了一个上午，中午吃顿饭，下午就把人愉快地交给了武装侦探社的社员。他掏钱把寿海安置好，迫不及待地带着百鬼丸回诊所了。

　　“森先生！我和百鬼丸回来啦！”

　　下午的诊所里，是一个把办公地点又挪回来的黑医先生和金发萝莉。

　　森鸥外听见自家学生朝气蓬勃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说道：“欢迎回来，太宰君，百鬼君。”他转过椅子，去看门口进来的两个人，马上就为百鬼丸的变化瞳孔一缩，思考起了各种可能性，“百鬼君，你的身体恢复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百鬼丸再一次老实本分，乖巧地学太宰治说道。

　　“森……先生，我恢复了。”

　　“如此见外吗？”

　　森鸥外与太宰治有着类似的性格，当即就戏精上身，哀叹道：“之前称呼我‘岳父’，还要我把‘女儿’交到你手里，如今就陌生地唤我‘森先生’了？”

　　百鬼丸磕绊地说道：“是、我误会了你们的关系，对不起。”

　　【呜呜好丢人。】

　　【我怎么会把森鸥外当作多罗罗的父亲。】

　　太宰治不会任由森鸥外欺负百鬼丸，不乐意道：“森先生，我可不是你的女儿。”

　　森鸥外放下钢笔，摊手道：“你们吃我的，住我的，还不让我说几句戏言吗？”他当然没有一个叫“太宰治”的女儿，这不妨碍他揶揄两个人，“看来你请假去陪百鬼君，为的就是百鬼君恢复的第一时间能看见你……”眼睛挺漂亮的。“可怜我在这里工作，努力赚钱养活你们，你们却在外面玩得乐不思蜀。”

　　森鸥外不信百鬼丸是刚恢复的人，肯定是在外面玩了一圈再回来。

　　猜中了。

　　百鬼丸心底一阵瞒不过去的纠结。

　　然而在他身边的太宰治，惊奇地说道：“森先生，你的发际线又后退了一点！”

　　森鸥外的笑容失去色彩。

　　爱丽丝发出窃笑，同情地去看了他：“林太郎快秃了呢。”

　　森鸥外哭道：“爱丽丝！你怎么和太宰君联手欺负我，我有好好保养头发！”

　　诊所里的气氛恍若回到了最初，百鬼丸不太适应，却露出浅笑，愿意暂时忘掉港口黑手党的事情，记住面前的这个人治疗过自己的外伤。

　　太宰治：【森先生虽然不是一个好人，但是他不敢对百鬼丸出手。】

　　太宰治：【带百鬼丸回来，算是试探吧。】

　　太宰治：【果然……】

　　小狐狸的太宰治与老狐狸的森鸥外对上视线，一切不言而喻，意味不明。

　　森鸥外配合他说道：“晚上想吃什么，我去让人送过来。”

　　太宰治快速道：“蟹肉！”

　　爱丽丝答道：“蛋糕、蛋糕！各种蛋糕！”

　　三个人把目光放到了没有说话的人身上，百鬼丸非常好养活，乖巧道：“什么都可以，我不挑食，可以和多罗罗吃一样的东西。”在这一群拿着剧本的人里面，几乎不靠脑子生存的他默默拿起《文豪野犬》的剧本，正在温习中……

　　森鸥外欣慰道：“真是一个好孩子呢。”

　　可惜不能动。

　　他的老师夏目漱石快要把对方当孙子养了，是计划之外的因素。

　　——必须弄清楚他们是在哪里获得治疗的。

　　森鸥外敛去眼底的暗沉，起身去打电话，点港口黑手党内部送餐的外卖。不弄清楚这一点，他就无法相信太宰治对港口黑手党的忠诚度……不，他从未信任过太宰治，相信的只是他对百鬼丸的那份可利用的感情，现在百鬼丸恢复了，太宰君会怎么做？

　　背后，他听见太宰治在开电视机，拉着百鬼丸说“悄悄话”。

　　“百鬼丸，第一次看见森先生感觉怎么样？”

　　“……”这是送命题。

　　“说嘛，森先生是个宽容大方的男人！”

　　“帮过我的人。”

　　百鬼丸在放弃大脑的思考后，凭着本能去回答太宰治。

　　金发幼女跑过来，拉着裙摆像一只蝴蝶，说道：“百鬼丸！你不讨厌我了吧！”

　　百鬼丸拒绝她的靠近，瞬间冷漠脸：“不，我还是讨厌你。”

　　一股恶寒的危险气息。

　　爱丽丝要撒泼，在太宰治警告的视线下撅起嘴，“太宰，我就是想让百鬼丸喜欢我嘛，好歹住在一起这么久的时间。”

　　太宰治拿起遥控器，播放适合的电影，“百鬼丸喜欢我就够了。”

　　爱丽丝“哦”了一声，趣味地去看发生改变的百鬼丸。

　　百鬼丸可没有随便搂抱太宰治。

　　【他不爱你了。】

　　百鬼丸莫名听懂了她的意味，不想被人质疑这份感情，七天内培养出来的勇气让他把抱住了太宰治，内心刷过一片“大不了就死”的决绝想法。

　　多罗罗最可爱了，多罗罗才不是黑泥精，多罗罗现在是灰色的！

　　这是他的多罗罗！

　　太宰治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回到现代后的第一天就是窝在对方怀里，看着电影。这片遮风挡雨的地方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也有着阴谋诡计，却不可否认……是他们能够居住下来，暂时不用去思考安身之地的地方。

　　爱丽丝被狗粮塞饱了肚子，跑去找森鸥外：“林太郎，百鬼丸还是被他骗到手了！”

　　森鸥外说道：“这很正常。”

　　他去找出自己需要交给太宰治完成的任务，漫不经心地轻笑道。

　　“太宰君怎么会喜欢上不爱自己的人。”

　　回到这里。

　　你们两个小鬼就准备迎接属于港口黑手党的日常生活吧。

　　谈恋爱是要花钱的，太宰君。

　　夜晚，百鬼丸和太宰治躺在熟悉的病床上，百鬼丸从自己的被窝里一点点挪到太宰治的被窝里，太宰治如同看着蜗牛爬过来，用坚不可摧的壳护住两个人。联想到这种动物画面，太宰治就嘴角翘了起来，在百鬼丸体温的回归之下，去拥抱对方。

　　两人在被窝里窃窃私语，躲避有可能存在的监控或者录音设备。

　　“你在担心寿海先生吗？”

　　“嗯……”

　　“武装侦探社的人会照顾好他的，我们不能一直陪着他。”

　　“我相信爸爸的能力。”

　　寿海是最好的医生，百鬼丸迷之坚信他在现代社会的生存力，对方是他的后盾，答应了会看着他幸福生活下去才会离开。

　　“多罗罗……”百鬼丸小声地问他，“你和他不是父子关系，为什么要回来？”

　　太宰治反问他：“你知道森先生的事情吗？”

　　百鬼丸：“嗯……知道一点。”

　　太宰治对他的“一点”深表怀疑，平行时空的森先生也在干坏事吗？

　　“要找时机。”太宰治在他的脸上吐息，湿湿润润，在黑暗里透露道，“你可以把他当作我们的饭票，有了他在，我们在横滨市就有稳定的生活来源。”

　　百鬼丸摇了摇头：“坏人太多了。”港口黑手党就是一个土匪窝。

　　有些话说开了，就没有遮掩下去的可能性。

　　他反对多罗罗留在这里：【多罗罗会变成黑时宰，会干尽坏事！】

　　太宰治稍稍有一些困扰。

　　本来他以为带着百鬼丸回来，有足够的缓冲期，再加上森先生的态度不错，没准就能把百鬼丸制造一个“热情友好”的港黑氛围。结果百鬼丸知道森先生，森先生这种人，在哪个世界都不会是籍籍无名的角色，没准又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我们没钱。”太宰治开始找理由。

　　“睡天桥也可以。”百鬼丸完全不在意贫穷吃土的生活。

　　“我想给你买好用的剑。”太宰治哄道。

　　“爸爸带了，够用。”百鬼丸如实回答。

　　“……”太宰治沉吟，这么跑了的话，代价太高，森先生可不是宽容大度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睡天桥啊！

　　寿海先生知道他这么对待自己儿子，肯定会气到说一些坏话出来。他还想给百鬼丸买漂亮的衣服，存到大把资金，再找个机会跳槽，而不是被追杀得在横滨市待不下去为止。

　　为了稳住百鬼丸，太宰治诱惑道：“你不想去看魔神吗？他也在这工作。”

　　百鬼丸想到自己打了两次“渐变色的魔神”，产生了动摇。

　　“好吧。”

　　他要亲眼去看自己打了的人。

　　太宰治得到回答，心满意足地在黑暗中找到他的嘴唇，精准地盖了个章。

　　“一切交给我吧。”

　　“……多罗罗，十五岁不要做奇怪的事情。”

　　百鬼丸是在恢复眼睛后，头一回和太宰治接吻，感觉格外不一样，心跳加速中。太宰治去解开他的发绳，手指穿插进去，抚摸头皮，放松对方敏感的神经，“我不会对你做奇怪的事情，是百鬼丸想歪了哦。”绷带少年在捕捉他的心理活动，发觉他的羞涩，再一次感觉到了初恋的美好，“况且，我们的时间还很长。”

　　百鬼丸不再紧张，用平常心去回应太宰治的这份体贴。

　　他催眠自己：多罗罗不会骗他，所以太宰治不会骗他，就算骗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把他当妻子对待就可以了，长大后就不会纠结这些问题。

　　随后。

　　百鬼丸没忍住好奇心，问道：“多罗罗，你当初为什么会和我睡在一起？”

　　他以为女孩子才会同意的。

　　太宰治微妙道：“是你抱住我，我当时太困了。”

　　百鬼丸继续抱着喜欢的、但是变了性别的人，坚定的信自己感受到的答案。

　　【才不是呢。】

　　【多罗罗，你承认吧，你就是喜欢人偶一样的我！】

　　太宰治捏了捏他的鼻尖，才不会告诉这个天真的家伙：我当时是真的把你当半自动的人偶来睡，冬暖夏凉，没有想到自己会喜欢你的灵魂而已。

　　“都怪百鬼丸太可爱了。”

　　自己不下手，难道留给其他人占便宜吗？没有自己，百鬼丸太容易被骗了。

　　这是他的男朋友。

　　抛弃了一个世界，选择跟他回来的人。

　　……

　　一天前。

　　太宰治问他：“还没有想好吗？”

　　走，或者是留下。

　　百鬼丸坐在僻静的庭院里，抱膝蹲坐，轻声问道：“多罗罗会喜欢我多久？”

　　太宰治没有骗人：“我也不知道。”

　　百鬼丸看向他，比鸢色更深的棕色瞳孔仿佛有着一簇火焰。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和你走……”

　　“如果你不喜欢我了。”

　　“就让齐木君把我时间倒流回今天……这样……我就不会恨你了。”

　　太宰治愣住。

　　百鬼丸把头埋在膝盖处：“我会喜欢多罗罗一辈子，你要是不喜欢我，千万不要告诉我，把我丢回来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