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诗集《西部神往》在省城召开作品讨论会后，很快在文学圈中引起了反响，省城的几家媒体也纷纷有所行动，有的刊发讨论摘要，有的刊发人物专访，有的刊发评论文章，一时间，《西部神往》成了文学圈里的热门话题。《金都日报》也不失时机地刊发了一组评论稿件。马车就是在这种背景下闪亮登场，在市新华书店门口搞了一次签名售书活动。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休息日，气候宜人，新华书店的门面一侧挂了一个横幅，上写着“我市诗人马车签名售书”，下面放着两张桌子，马车就坐在桌子旁，碳素钢笔中灌满了水，等待着热心读者来签名。马车的一旁坐着肖燕和豆豆，另一旁坐着新花书店的男收款员和女营业员，桌子上放着一撂子《西部神往》，整个场景平实而不夸张。

　　在之前林家伟特意给电视台、有线电视台的领导打了一声招呼，让他们派记者采访一下，又特别咛嘱丁雯，让她派名记者到现场去采访报道。林家伟觉得应该要形成一个强大的舆论攻势，使马车的这本书在金都火起来，这不仅对马车，而且对促进整个金都的文学艺术创作都有好处。

　　那天，林家伟有事去得晚了，到售书点时各路记者已经到场。报社里去的是丁雯，有线电台去的是常琳和一个扛摄像机的男记者，电视台去的是于虹和她的采访搭档李建铭。林家伟毕竟是新闻界的领导，一露面，记者们都纷纷围来同他打招呼，有的称他为“林总”，有的称他为“林部长”，他便一一同他们握着手，问着好，心里好不受用。当他握着常琳的那只小手时，便从常琳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种火辣辣的东西来。“祝贺你，林部长。”常琳意味深长地说。“谢谢你。”他会意地笑了笑，就在这时，突然一道镁光灯闪来，随着“咔嚓”一声，林家伟松开了常琳的手，俩人共同看去，见丁雯一手托着相机，一手伸出两根指头很洒脱地向前一划说：“太棒了。这是新闻界的领导接见记者的最自然的一张照片。”林家伟很高兴丁雯给他及时抓拍了这张照片，也很高兴丁雯的突然介入，有这几个漂亮女记者在场，肯定会为马车的售书引来不少顾客，于是便开玩笑说：“你真会抓拍，竟然抓拍到我的头上了？”丁雯也打趣地说：“领导始终是聚焦的中心。”常琳见状说：“不愧是我们金都女记者中的大姐大，说出的话就是有水平。”丁雯亲昵地拥抱了一下常琳说：“好久没见面，一见面你就饶不了我？”常琳抚着她的发梢说：“谁让你长得这么出色呢，你太出色了，别人肯定放不过你。”丁雯夸张地在常琳的脸上揪了一下说：“别人放不过我，更放不过这朵鲜嫩的台花。”说着，两个女人都疯笑了起来。

　　林家伟看着这两位漂亮妞儿互相之间真真假假的恭维挺有意思。这两个与他有过切肤之亲的女人都很出众，她俩站到一起，很难分出高低与优劣，所不同的是丁雯略显丰满，很性感，有一种成熟的美；常琳则显得清纯而亮丽，活泼可人，表情生动，更富青春活力。林家伟一边拿欣赏的目光看着她们互相打逗，一边暗想着，有这么可人的两个美女记者爱着我，此生足矣。于是，幸福感、自豪感满足感便从心底油然而生，很快地溢满了脸面，那笑就从每个毛孔中荡漾开来。

　　就在这时，他不经意地扭头一看，却与豆豆的目光碰了个正着。豆豆的目光硬硬的，像锥尖一般锋利。他敏感地意识到，豆豆吃醋了。豆豆吃醋或生气的时候，那张墙角脸就更像个墙角脸，显得更为刻板冷峻。也正因为豆豆有这样一张墙角脸，再加上她高挑的个子，生动的身材，这就注定了她有别于别的女人的一种特殊的韵味与气质。林家伟正因为非常欣赏她的这种韵味与气质，所以，他才陷得比较深。尽管一次次受伤害，尽管一次次痛下决心要与她分手，然而，一见了她，总是舍不掉那缕发自心灵深处的怜惜与疼爱。事后他想，渗入骨子中的情与爱与表现在性行为中的情与爱有着质的区别，前者无法更改，后者可以随时更改。这便注定了他与这个女人的故事永远无法了结。

　　此刻，他一看豆豆的目光中燃烧着一团妒火时，心时不免有点发虚，也有一丝不快，觉得这是正常的工作关系，你吃的哪门子醋。所以，便有意避开她的目光，笑着对马车说：“各路记者都到场了，你准备准备，过一会你要对着话筒说几句。”马车说：“说啥哩，没有啥好说的。”林家伟说：“谈谈你的创作过程，你签名售书的感想与体会，怎么没说的？”说完再看豆豆，觉得豆豆的目光柔和了许多。豆豆便拍拍身旁的位子说：“坐这儿。”林家伟压低嗓门说：“你就不能注意点影响。”豆豆小声咕囔了一句：“胆小鬼。”林家伟假装没听见，等转过身去，才忍不住偷笑了起来，感到有时候被人悄声骂一句也挺有趣。

　　记者们总是耀眼的，尤其是摄像机一扛，照相机一挂，就更能引起人们的注意力。再加上常琳、于虹这两个节目主持人常在电视中露面，一到公众场合，必然会引来好多好奇的目光。不一会儿，看热闹的人就将现场围了起来，就有人悄悄议论了起来，说那个女的就是常琳，是有线台的主持人，她本人好像比电视中更好看。有的说，那个于虹是《金都聚焦》的记者，嘴巴太厉害，胆子也大，她什么人都敢批评，别看她年龄小，可她的权力却大着哩。人们的注意力似乎都转到了女主持人和摄像机上，却忽视了签名售书这一主题。林家伟原本没想着正儿八经的搞什么仪式，一看这种情况，就对常琳耳语了一番，常琳先是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又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林家伟吩咐了好久，吩咐完备，常琳略作思考后，便很自然地站到签名售书台前，手持麦克风，面对观众，很自然的开场道：“尊敬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市著名诗人马车先生的签名售书活动现在开始。马车先生是我市乃至我省的诗坛宿将，他的诗在全国也曾引起过一定的反响。最近，马车先生的诗集《西部神往》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发行，受到了各界朋友和读者的广泛好评。应我市广大文学爱好者的要求，今天在这里举行了这一签名售书活动，希望读者朋友莫失良机，你可以读到好多的书，但你未必能见到书的作者，与其时过境迁后惋惜，不如好好珍惜今日的机遇。”接着常琳又向观众介绍了马车，并让马车对观众说几句话。马车手握话筒，非常激动地说：“愿所有的读者都成为我的朋友，并与朋友们一起走进诗的世界，那是一个没有污染的空间，在那里可以感受到透明、纯净与美。”马车很经典的说了这么一句就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谢。”常琳示意让林家伟说几句，林家伟摆了摆手，常琳便宣布签名售书开始。在她的鼓动下，已有几个中学生拥到台前去买书，两台摄像机便不失时机地跟了去。

　　常琳从台边走到林家伟旁边说：“没有来得及作准备，可能让你们失望了。”林家伟急忙摆摆手说：“不不不，主持得很棒，临场发挥得很好，不愧是节目主持人，真有两下子。”林家伟说的是真心话，自从刚才领略了常琳的即兴主持之后，他越发对这个小丫头片子高看了几分，打心眼里佩服她在这方面的才能。刚才他没有做什么讲话，他主要考虑到马车的签名售书完全是私人行为，他作为马车的朋友可以多做一些幕后的策划工作，但不宜在公众面前讲话，因为他一旦出面讲话，他就不仅仅代表他自己，而是变成了宣传部门的行为，这就有可能会造成许多误会，对他自己不利，所以他给常琳授意的时候就讲明了这一点。现在回过头来再想，即使自己出面讲话，也绝然达不到常琳即兴讲演的水平。这样一想，便对常琳多看了几眼，见那张小脸上红扑扑地散发着一抹兴奋的红晕，恨不能狠狠地吻上几口。

　　签名售书如一阵风般过去了。记者们该拍的镜头都拍上了，该录的同期声都录上了，一个个便打道回府。记者们一走，场景一下冷了下来，签名购书者寥寥，偶有人来，也只是看一眼就走了。林家伟问他们一共卖了多少本，新华书店的营业员说：“不错，已经卖了12本。”林家伟说：“卖了12本就不错了？”营业员说：“像这类纯文学的作品，一个月都卖不上12本，这已经不错了。”林家伟再看马车，脸色灰灰的，全然没有刚才的那份激情与冲动。肖燕拿过麦克风，征求马车和林家伟的意见道：“有点冷场，我来煽动煽动怎样？”

　　林家伟还没有来得及表态，马车便从肖燕的手中拿过麦克风放一边说：“不用了。毕竟，这跟街头卖老鼠药、卖脱胶的廉价拖鞋不同。”

　　林家伟正准备说几句，看到一对时髦男女盯着条幅向这边走来就打住了口，看那一男一女边走边说，女的道：“我市诗人马车，我好像哪里见过这个名字？”男的说：“要不要买一本他的书。”女的道：“现在哪有工夫看那玩儿。别浪费钱了，不如省下钱晚上蹦迪。”男的说：“也是，现在写书的比看书的还多，假作家比真作家多……”林家伟怕他们还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让马车听着难受，就说：“别着急，因为提前没有作宣传，好多读者和文学青年都不知道，等一会儿，给他们一个互相传递消息的机会。”

　　说完，林家伟便掏出手机，避开他们给李堂和和印刷厂的曹万善分别打了个电话。电话的内容大致相同，就是求他们为他来救驾，让他们的员工每人来买一本马车的书。林家伟说：“一本书只18元，到时你给卖书的人每人多发20元的加班费，这些费用我给你们出也行，但是，必须多发动些人来给马车捧捧场，否则，他有些顶不住了。”

　　打完电话回到座位上，还是一片冷清，只有音响中的腾格尔还是那么激情饱满的吼着，想象中，那最高昂的一声，肯定是他闭着眼睛才唱出来的。

　　马车终于忍耐不住了，尴尬地笑着说：“撤吧，再等下去我们都会变成弱智了。”

　　林家伟说：“不急。不能刚开了场就收，干什么都得有点耐心。”

　　马车说：“我总觉得人们看我的眼神像看稀有动物一样怪怪的，我实在忍受不住那种目光。”肖燕说：“因为你是用诗人的目光来看他们的，所以你就觉得他们的目光怪怪的。倘若你用营业员的目光来看，那就正常不过了。”

　　经肖燕这么一说，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新华书店的女营业员说：“没错，我们真的看不出他们的目光有什么不同。”

　　闲聊了一阵，林家伟突然眼睛一亮，看到一帮姑娘从远处的一辆面包车中下来了，他认得出来，那辆可容纳二十多人的面包车就是李堂和的。果然，那帮姑娘说说笑笑地来到了售书处，纷纷买了书要求马车为他们签名。林家伟数了数，共有21名。姑娘们还没走，印刷厂的工人又来了，也有一二十个。林家伟想，有了这些人，足可以给马车一个面子，也给了西安的肖燕一个安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