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殷的品阶是从五品下阶,与谢金莲这些人又同是四品县君,应该分在第二组比赛。而才人为五品,她关心这个。
柳玉如听苏殷的话也有些犹豫,因为第一组之中不是国夫人便是亲王妃、郡王妃、尚书夫人、十六卫将军正妻,还可能有柱国家眷。输给她们不甘心,赢了又怕惹到谁不快,这样总是对高峻官面上不利。
高峻说不必考虑!既分到了同一组,你们彼此身份相当,凭什么我兵部尚书的夫人们就得让谁?
柳玉如说,“那也不大好吧?既有打算去参与的人总会有些想法,我还是不去省心。”
于是其他人就不停地撺掇,“姐姐!这是多好的机会,难道别的什么人要参加一次马赛,也会像姐姐这么小心?谁都可以不去,但兵部尚书府和大唐总牧监的人必须要参加!”
苏殷说,“就是,而且我们得抓紧些了,太子别宫的那两个女子骑马跑起来当真很好看,我们岂能让她们比下去!”
谢金莲道,“以樊莺和思晴的骑术,总有一个人注定夺得二组里头一名。这是太子殿下和褚大人倡导的赛事,兵部尚书夫人不参与就真好么?”
崔夫人也在旁边,寻思着道,“有理。”
樊莺说,“一组里的人不是年纪大了、便是养身子久了。姐姐,你能从西州骑马跑到山阳镇、鄂州、雅州,再由雅州跑回西州,难道还会怵了她们不成。”
柳玉如终于下了决心,“那好,不过我可没说一定要拿什么名次呀。”
高峻笑道,“这就对了,不然一组的比试还有什么可看的!”
此事总算定了下来,人们兴高采烈,随后永宁坊兵部尚书府的夫人们,包括管家高白的两位夫人菊儿和雪莲都有了自己的马匹,大家纷纷上街练习,樊莺和思晴理所当然地成了她们的骑术教师。
苏殷这段日子一直盯在了翠微宫外的子午谷工地上,丽容和丽蓝姐妹两个常陪她去那里。从长安到子午谷近四十里路,三人常常打起马来疾行,头几天回来时还说辛苦,丽蓝抱怨大腿里子疼。
但后来,她们就常与家中姐妹们通报:太子别宫里那两名女子的练习进展不赖,尤其说那位姓武的才人,真是不容小看。
这人看起来身法灵便,胆子还大,敢骑马驰过浅溪也不减速。她将会是第二组中有力的竟争者。苏殷说,有一次天都黄昏了,这位才人还在山道上骑着马来回的跑呢。
而且她偶去芳林园一次,看到这座长安城北广阔的皇家禁园中,居然随处可见骑马的年轻王妃,在宫人和家奴的陪伴下练习。
李治的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故太上皇晚年所得的那些儿子们,凡够年龄的都已封王,其实他们的年龄都不算大。
亲王们与太子的关系大多十分微妙,彼此间要维持表面的和睦与融洽,又须时时彼此提防,近了不行远了更不行。
这次太子所倡导的赛事只须女眷们参加,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可以表现亲王们同储君之间和睦与融洽、表现对太子倡议的拥戴的态度。
所谓情谊第一,比赛第二就是这个意思了。在这个原则之下,那些上些年纪的国公夫人们,难道就不能上马去试试?
看看吧,在太子李治主持朝政的时期——高丽的前线一边打仗一边在养羊,后方的贵妇们、乃至普通的女子们在准备骑术的大赛,给人的感觉是太子举重若轻,长安内外既显轻松,又生气勃勃。
这无形中给兵部尚书府的女子们施加了练习的动力,她们一有空闲,便骑马上街——将来就算不能得个好些的名次,但也不能缀了尾让人笑话——因为事关着兵部尚书府的名誉。
其实这些人中除了苏殷有公差,谢金莲有些管帐的杂事,其他人有的是时间。只要有片刻的功夫,便有人提议:“骑马去!”
高峻乐得她们有事干,自己好有时间跑到卫国公府去讨论兵阵方面的事情。他换了临时的坐骑,炭火也不骑了,让柳玉如熟悉它的性情。
李婉清是家中这些姐妹当中接触马匹最晚的,府上别的姐妹们跃跃欲试的,她也渴望好好地练一练,不然便有些落伍。
正好长孙润凭着老关系,从武威牧场精心挑选了三匹良种突厥马,高尧留了一匹,剩下的两匹都送到高峻府上来。
这种马腿短而有耐力,适于长途奔跑,个头不高、适乘性不错,婉清因为新学,便分到了一匹,另一匹到了丽容的手上。
早上,柳玉如、樊莺、崔嫣三个最早骑马出去,第二拨儿是谢金莲、思晴去找高尧,然后苏殷和丽容、丽蓝又去了子午谷工地。李婉清怕骑的生疏让人取笑,就故意磨蹭着落到最后,穿什么衣服又犯了半天的寻思,最后换了最不起眼的衣服,与菊儿、雪莲二人牵了马出来。
管家高白给她们找了四位家丁相陪,婉清又执意地让他们都换了便装,就为了不张扬。
至于到哪里去练,她说柳姐姐她们大概会在城里,谢金莲一定去了城西芳林园,苏殷和丽容她们去了城南子午谷,那么她就去城东。
长安城东、东南、西南方向多山,不似西面、西北面地势平坦,因而有些身份的夫人们都会去那里练习。
马骑得再不好,一是在那里家中姐妹们看不到,等慢慢地熟练了再同她们汇合。二是周围人也不知她们是谁家的,即使露些丑,也不会丢兵部尚书府的脸面。
菊儿笑着对她说,“骑个马罢了,还有这么多的顾虑!”
主仆七人出了延兴门,发现万年县正组织民役们修整环城的大路,一问才知道,这正是为了不久后的赛马做着准备。
长安、万年两县按着辖区都在动工,道路尽量地取平、取直、拓宽,尽量将沿山的陡坡放缓,每隔五里在道边还修建了临时歇马的凉亭,茶坊,以及各种配套的铺子、看台。
七月末的天气晴朗阳光不错,沿途已有不少的女子们骑马,离大路远些的大田里,还有农妇骑着刚刚卸了辕的马匹练习,不时有失声的尖叫以及来自她们丈夫或兄弟的讥笑声传来。
看来,这将是一场令人向往的赛事,长安不同身份的女子们都有所期待。
李婉清以前出行大都是乘车,上马时小心翼翼,神情严肃,两只手紧抓着马缰。
好在这匹马性情温顺,好像知道主人手生,最快时也只是平稳地小跑,到城外时婉清已有些适应了。
她与菊儿、雪莲提议,就沿着赛道上山,再往远处跑跑,熟悉一下道路,兴许比赛时会有些便宜。
不知不觉,她们往东跑出来二三十里远,在望春宫东面的广运潭边,有难得的一片空地,这里也建着一座看台,茶坊、凉亭都已完工,里面有万年县专派的衙役看护。
李婉清等人都有些累了,让家丁到茶坊去问问,可不可以让她们到里面歇一歇脚、喝一盏茶,然后就打算回府了。
但家丁去问时,衙役说,“这里有山有水,又是赛事的专用设施,也许哪位高官或王爷、甚至太子殿下就会在这里观看比赛,岂能让人随便使用。”
家丁来回禀时嘟嘟哝哝,“明明里面有人歇息却不让我们进,难道兵部尚书不算高官?”
另一位家丁说,我们是便服出来的,人家哪里知道!
婉清却不在意,打量这处看台、茶坊的规模确是与前边所见不同,选在广运潭边的一处高坡之上,以整齐的十几级台阶通上去,从看台上往前、往后的视野一定不错。
她就让在看台下边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处树荫,众人下马歇息。
谁知刚刚坐下来,从她们一来的路上跑来十六七匹马,十几位护丛簇拥着五六名年轻的女子也赶到了。
其中有一个人跑到了看台的台阶下边,下了马、飞快上去与管事的低语几句,然后回来冲着里面的一位衣着华丽的美貌女子施礼道,“王小姐,万年县的差官请我们上去歇息。”
这位王小姐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身边跟着四位丫环,个个骑马。听了那人的话,她先往李婉清歇脚之处看了看,便问,“这合不合适,怎么我看上头没什么歇脚的人呢?”
那人道,“那是自然,看台不是谁想上去坐便坐的,到这里来的,又有谁比得上咱们王小姐的身份!”
王小姐听了,便下马,又回头往婉清这里看了一眼,目光在李婉清的脸上停了一瞬,然后在丫环的引领下往看台上走。
雪莲道,“这是谁,比我们六夫人的架子还足!”
有位同来的家丁道,“这不对,差役明明说不许人上去,怎么她们就可以?我可不可以上去问问他们?”
婉清道,“不要多事,我们歇歇便回府。”
菊儿对刚才的家丁道,“她们在上头喝茶乘凉,我们不去凑这个热闹也是可以的,但怎么也该给六夫人弄些茶来吧?”
两名家丁便起身再往看台上去要茶,随后空着手再回来,对众人道,“看不惯他们高傲的样子,明明有茶也不给我们。”
没去的两位家丁听了就不服气,说,“是何道理,非要上去问一问他们是什么了不起来头。往常我们外出,到哪里不是远迎近接的,岂会吃他这个瘪子!”
李婉清连忙压止,“我们是来练马,何苦多事?再说,哪个又看得出你是兵部尚书府的人呢?别忘了上次崔嫣和高尧可是惹了峻生气的!我们歇一歇就回府吧。”
菊儿和雪莲就不再吱声,众人在树下默坐,一无茶点二无座位,与看台上比较起来显得有些尴尬了。
而看台上那位王小姐品评茶水优劣的话语声恰又传了下来,“这是什么茶啊,这样苦,你去与差官问问,还有没有好些的。”
菊儿在下边听了撇嘴,对一位家丁道,“这里不供茶,难道别处没有?总不能让六夫人渴着,潭那边是望春宫,你带我去要些茶来。”
婉清正有些口渴,也不知她要如何要茶,便不制止他们,两人骑马往望春宫方向去了。
两人刚走,看台上那位王小姐的随从便有两人下来,昂着脸与他们道,“我们王小姐说,上边不如这里开阔,而且潭边平坦,小姐吃过了茶想在这里练马,你们最好让开这里到别处去。”
雪莲回顶对方一句道,“这里老大宽敞,又不算什么公地,你可来我们也可以来,大不了在一处骑马练习,凭什么我们就要给你们让地方?”
对方一来就看过大树底下歇息的这几个人,看不出对方有多高的身份,猜测她们顶多是长安城中某户有钱人家的夫人和丫环,因此便冷笑一声道,“人与人能一样吗?”
雪莲问,“那你们王小姐是什么人?”
那人道,“王小姐是什么人怎会与你们说,不过在长安城中,这个时候能被请到看台上去吃茶的也没几个,你若有些头脑便自己去想。”
高府一位家丁道,“我想不出来,但让我家六夫人让地方是万万不能的,至少要有个先来后到,我们许可你们王小姐在这里骑马,不会计较你们。”
正说着,看台上再有两人下来催促道,“这些人怎么还不快走呢,小姐马上就下来了。”
先来的人不耐烦地道,“这不,有没有眼色的在这里占住,我们嘴皮子都磨薄了也不行。”
后来的两人中便有一个高声叫着,“还有这种事!再不走便把差官请下来说话,看看他怎么说!”
婉清道,“你们且容我们一会儿,等我的人回来就走。”
那人道,“不行,立刻就走,不然等万年县差官下来就麻烦了,恐怕到时你们想走也不那么容易!”
高府的家丁道,“差官又如何?我家六夫人宽仁大量,但我却瞧你们不顺眼了,有本事你就把差官叫下来,问问他听没听说过永宁坊的高管家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