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初并不在意明珠是否因此想起了宇文佑,轻声道:“这样的工程劳民伤财,你父亲十分反对。说,贵妃娘娘既然爱吃莲藕,那便在大观凿个池子养一池莲藕就够了。皇父说,难道只有贵妃一个人吃么?皇后也要吃的,太子也要吃的,还有敏妃和其他妃嫔、孩儿们都要吃。皇亲国戚,功臣大将,谁不能尝尝啊?这样一来,你父亲便再不能反对。其实是周贵妃每日都离不得莲藕,所需莲藕必然要精挑细选,若干段中只取最甜最饱满的一截,掐头去尾取中间,选取最好的那几片,一碟莲藕,花费巨大。区区一池莲藕又怎够她花用?”
他的语气和表情都很清淡,明珠看不出来他对先帝究竟是怨怼还是怎么,便打个哈哈:“先帝真是怜香惜玉。”想想自己的姑母和敏太妃等人都深受其害,再联想到自己——若是宇文初将来也遇到这么个狐狸精,那她可是忍受不了的。就又道:“但也过了些,小愿望小爱好满足并不算得什么,过了就不太好啦。太皇太后也真是贤惠,换了是我肯定受不了。”
宇文初回眸看着她道:“谁说不是呢?太皇太后的确也真是贤惠大度,普通人不能及,但若是不忍,又如何会有今日的局面?”
明珠明白他的意思,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夫妇,多数都是貌合神离的,哪位皇后不是在忍?运气好的熬到皇帝死了,自己的儿子当家作主,那就扬眉吐气了,运气不好的没熬过去,或是在前头就死了,或是眼睁睁看着别人的儿子夺了自己儿子的位,再看着别人占了自己的位,死不瞑目。明珠陡然打了个寒颤,轻声道:“但我总觉着,这样实在是太难太痛苦了。换作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忍下去。”
远处一只水鸟悠闲地梳理着身上的羽毛,再弹弹脚,展开翅膀飞了起来,宇文初弯腰捡起一颗石子,朝那水鸟扔去,明珠连忙抱住他的手臂,急道:“不要啦,它飞得好好儿的,别伤它。”
宇文初笑道:“我是想给你的晚饭添盘菜。”
明珠看看落到水里的石子,再看看已经飞得老远的水鸟,算算距离他这石头怎么也不可能击中那水鸟,便没好气地拍了他的手臂一下,道:“又骗我。”
宇文初喟叹了一声,忍笑道:“谁让你这么好骗呢?”示意她注意脚底下的水洼,沉声道:“虽则皇家的夫妻不同寻常夫妻,但也不是没有恩爱夫妻。明珠,我不需要你有多贤惠,也不需要你如何隐忍,我只希望今后不管有多难,能与你心心相印,携手共进,不离不弃,不背叛,不算计,坦坦荡荡,相亲相爱。”
明珠心神荡漾,这样的夫妻,她何尝不想做?但真能做到这样的并不多吧?何况是他和她这样的情形,利益纠葛,立场也不完全相同,想必很难。看看自二人成亲以来,他们都遇到多少事了。不过她愿意努力,她仰头看着宇文初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殿下待我好,我喜欢殿下,很想跟你一直在一起,所以我一定会很努力的。”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干净清澈如水,神情更是坚毅诚恳,宇文初冲动地想把她抱起来使劲揉进骨子里去,然而不能,此处人多,她又着了男装,两个男人抱在一起,等不到明天,宫里和朝中就都会传出英王有断袖之癖了。明眼人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却对明珠的名声没有任何好处。
宇文初忍住了,暗里紧紧握了握明珠的手,指着前面的人群笑道:“你看前面可热闹,想必是找到什么好东西了。”回头示意魏天德上前来:“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魏天德忙屁颠屁颠地往前头去了,稍后跑回来兴高采烈地比划给明珠和宇文初看:“殿下,王妃,是他们抓到了这么大的一对鲤鱼,金黄色的,大概得有十多斤重,那须子得有这么长!只是一条不稀罕,难得的是一对,这可是祥瑞。”
明珠立刻把刚才那些怅惘扔到脑后,拉着宇文初的手道:“我们去看。”
宇文初含着笑,由着她拉着他往那边跑去。
果然是很漂亮难得的一对鲤鱼,就算是二人看惯了好东西,也忍不住连声称赞,曹金然已经闻讯赶过来了,见状便笑道:“这是殿下的运气呢,就敬献给殿下吧?”
这东西虽然稀罕,但也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相反,出自皇庄,还被说成是祥瑞,一定不能拿。这曹金然难怪会被贬斥到这里来呢,连这个都想不到,若不是知道这是个傻好人,明珠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别有用心了。
明珠扯了宇文初的袖子两下,明知他比自己还要精,还是忍不住想要提醒他。
宇文初笑看明珠一眼,十分和气地婉拒了曹金然的好意:“既然是难得一见的好物,且又是出自皇庄,不如敬献给陛下吧。想必陛下会很喜欢。”
曹金然瞬间反应过来,面红耳赤地哼哧道:“殿下,奴婢……”
“我都知道。”宇文初抬手止住他后面的话,笑道:“谁最擅长种莲藕的,请他过来给本王讲解一下如何种植莲藕罢。”
曹金然安排了人站在一旁示范讲解,明珠从前没见过这些,听上去倒也别有意趣,遇到不明白的还反复追问,又亲手挑了些粗壮整齐的藕出来预备带回去吃。
宇文初立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偶尔问几句曹金然关于农事收成方面的事情,见天色将晚,才道:“差不多了,该赶路了。”
明珠意犹未尽,命魏天德赏了曹金然和那教她种藕的农人,兴奋地跟在宇文初身后叽叽喳喳地道:“原来种藕也很简单嘛!等我回去,我也在咱们家的池子里种些藕给殿下吃,再孝敬给长辈。”
宇文初压根不信:“是你动动嘴皮子,指使人种吧?”
明珠俏皮地朝他吐吐舌头:“你又知道了,但我一直在旁教他们种,也算是有我一份功劳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