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看到曹金然那狼狈样儿,忍不住大笑起来,宇文初也忍俊不禁,抬手道:“起来说话。本王不过是偶然自此经过,感怀先帝,故而下来看看而已。”
曹金然忙讨好道:“正是鱼肥蟹壮的时节,野鸭子和野兔子也正好吃。”转眼瞧见一群孩子在那里挨挨擦擦的,立时翻了脸凶神恶煞地吼道:“小破孩儿,凑什么热闹?见着贵人也不懂得行礼问安,还不快滚,看我揍你们!”
一群孩子嬉笑着一哄而散,有的还不忘对着他做做鬼脸,半点不怕他的样子。曹金然回过头来讨好地朝宇文初笑:“乡下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让殿下见笑了。奴婢庄子里有个厨子做野味一流,还有现掏的野鸭蛋,才打起来的鱼和蟹,还有鲜甜的藕和菱角……”
宇文初含笑道:“吃就不必了,兴师动众的原也不好。你备几样新鲜的送到车上去即可。我还要到那边去看看,你退下吧。”
曹金然抹一把汗泥,讨好地道:“是,是,是,奴婢就在这儿候着,殿下若有吩咐只需要喊一声即可,奴婢立刻就飞奔过来听从差遣。”
“擦擦。”宇文初掏出一块帕子,劈手扔给曹金然,示意明珠跟他继续往前走。
曹金然感激涕零地双手高举着那块帕子,激动得差点哭起来了:“殿下真是好人那。”
真是谄媚得够可以的。等到曹金然等人再听不见二人说话了,明珠便问宇文初:“殿下为何要对他这样好?您看他对这些孩子这么凶,还吃得这样脑满肠肥的……”
宇文初笑道:“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但实际上有时眼见也未必为实,曹金然可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媚俗。说到肥胖,荣明不是也极胖的?但是你我都知道,他是另有缘由。”
提起荣明,明珠就觉得心口上压着沉甸甸的一块石头,太皇太后的病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
宇文初知道她心里难受,拉着她往前走:“你看那边有苍鹭,这么大的苍鹭难得见到,快过去瞅瞅。”
明珠怏怏地跟着他过去:“曹金然难道也是另有缘由么?”
宇文初道:“曹金然并不是坏人,恰恰相反,他还是个有点傻的好人,不然也不会被打发到这里来了,你要知道,他之前可是先帝爷身边首领大太监董奉的徒弟呢,跟何正图算是师兄弟。别人都混成一宫总管了,唯有他混到这庄子里来做庄头。就连这个庄头,若不是他那些师兄弟护着,也给人争去了。这个人啊,心地着实不坏,你别看他对那些孩子凶神恶煞的,其实真是为那些孩子好。规矩就是规矩,小孩子不懂事,若是不小心冒犯了你我,又该怎么办呢?不然你看这些人,也没谁真的讨厌他害怕他吧?”
明珠回头,只见在远处的田埂上,一身泥泞的曹金然正蹲在地上和干活儿的农户低声说笑,农户们围着他,说说笑笑的,看上去的确很愉快。
好吧,她知道宇文初想和她说什么,不就是人不可貌相,不要凭着片面的印象就断定一个人是好是坏么?她的确是容易犯这个错误的,例如宇文佑,例如江珊珊,例如宇文初,她都是犯了同样的错误,她以为他们是这样的,结果他们并不是这样的。
几个农妇从淤泥里拖了几筐藕出来,见着他二人就赶紧缩跪下去告罪,宇文初淡淡地道:“不必拘泥,起来回话。”
明珠走过去看了看筐里装着的藕,一本正经地问道:“这藕怪好的,今年大丰收吧?”宇文初不是嫌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什么都不懂吗?她就学呗。
一个胆大的农妇忙道:“回贵人的话,正是呢,年初干旱,气候反复,温泉水也变小了,接着莲藕又生了病,还以为今年的收成一定毁了,多亏曹庄头能干体恤,想尽办法才解决了这事儿。不然到期交不出宫里要的份例,那可要人命了。”
其他几个农妇也跟着夸赞曹金然:“对,曹公公真是个好人。脾气虽然不大好,心地是真好,又肯想办法,又吃得苦,自从他来了这里,我们可算是过上好日子了。”
宇文初淡淡地道:“既然曹庄头好,那你们就多看顾着他些,他一个人在这里不容易。”
农妇行礼退下,照旧去做她们的活儿,明珠低声道:“我懂殿下的意思,以后我遇到人和事都会多听多想多看的,不会轻易下决断。”
宇文初笑起来:“拭目以待。识人知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身居高位,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喜好厌恶,都会在不经意间给普通人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对人也好,对事也好,都不要轻易下定论,不然很可能你随性一句话,便害了一条人命。”
他要做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也许要努力许多年,中间经历的险恶难以想象,就算是将来成功了,新旧交替,朝中和宫中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平静,六宫之主不是那么好当的,明珠除了胆大有决断还不够,更需要心细明察才好。
“我记住了。”明珠心服口服,悄悄将手伸入他的袖口,寻到了他的指尖,一点一点地攀爬上去,将自己的手指塞进他的掌心里。宇文初含着笑,将她的手紧紧握住,轻轻晃了晃。
天光照映着连绵的水波,水鸟悠闲寻食,明珠看得欢喜,好奇道:“当年先帝怎会想到要在这里修这么个庄子?引温泉水养莲藕供宫中用度,可不是个小工程。”
宇文初道:“因为周贵妃爱食鲜莲藕。”
涉及到宇文佑的娘,明珠就不好多说了。周贵妃,她也是见过的,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妖媚又娇俏,非常会打扮会保养,似乎就不会老的,还活着的时候后宫无人能敌。若不是因为早死了,真说不定现在又是个什么场景,也许帝位都可能换了人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