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玉乔听得阿月姑姑所言,心下升起一股子暖意,微微抿唇笑了笑,随即又道。
“阿月姑姑,此事我便不去知会黄莺了,您与她说一声即可。若是薄府差人来问,搪塞过去就成,反正以程氏的性子,大抵只是面子功夫,并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您要提防的,便是原香玉以及孙清荷,她二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阿月姑姑可要小心些。”
话落,薄玉乔也并未再在厢房处多留,毕竟瞧楚峥的模样,便知这次苏州之行大抵有些急,不好再耽误下去。回到主卧之中,薄玉乔便瞧见素墨身畔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借着月色瞧见那男子并不出众的面目,正是阿一无疑。
阿一冲着薄玉乔抱拳行礼,随即便在前头引着二人出了漪澜院,自王府后门处走出,而后便见着了一辆藏青色的车驾。这辆马车倒是不错,宽敞的很,瞧着却又不会太过眨眼,想来再有死士保护,这一段路程也不会太过难捱。
因着出行苏州并非小事,所以也便没那般多的讲究,自是不会为女眷备上小杌子,薄玉乔站在马车前头,若非素墨搀扶了一把的话,还上不去车驾。
在马车中等了没一会子,便听得一阵清浅的脚步声,车门被一只修长的手给推了开,瞧见那腕间挂着的珊瑚手钏,薄玉乔便猜着了来人的身份,定是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月公主。
月公主上了车驾之后,楚峥也紧跟其后,之于驾车的死士,正是阿一,而余下扮作下人身份的死士,则坐在后头那一辆马车之中。
月公主今日打扮的也并不算太过扎眼,着了一件儿苏绣月华锦衫,里头配着轻银软罗百合裙,墨发盘成堕马髻,再戴上红宝石点翠步摇,瞧着真真极为华贵,更衬出月公主娇艳逼人的模样,与自己这一身儿素净的打扮站在一处,便好似主仆一般。不过薄玉乔也并不在意这些虚的,她现下最想知晓的便是,这两位天潢贵胄,为何要往苏州行去?
薄玉乔心思电转,面上也并未失了礼数,起身便欲要冲着楚峥以及月公主行礼,不过车驾虽说宽敞,但薄玉乔仍是有些施展不开,便只得半弓着身子,微微屈膝,冲着面前的二位尊贵人儿,道了一句。
“妾身见过殿下、见过月公主。”
楚岳听得薄玉乔的声音,心头也微微泛起波澜,不过他也是心思极深之辈,自是不会轻易露出端倪,只轻声说道。
“乔夫人不必多礼,径直坐下即可。”
听得此言,薄玉乔也不欲为难自己个儿,毕竟自京城到苏州也有十多日的行程,若是一直计较这些虚礼的话,恐怕她的身子便受不住了。
告了声谢之后,薄玉乔便径直落座,楚峥坐在薄玉乔与月公主中间,当真称得上是左拥右抱。
因着先前的事情,薄玉乔对楚峥仍是心结未解,此刻也并未主动开口,倒是一旁的月公主便好似对她极有兴趣一般,笑意莹然的开口道。
“乔夫人恐怕现下还不知晓,咱们三人去往苏州,实际上并非是游山玩水,先前圣人派往苏州的钦差齐大人,如今已然许久未往宫中传递消息了,如此看来,大抵是凶多吉少。江南一带的官员着实猖狂,不将皇室放在眼中,如此圣人方才派本宫与五皇兄去往苏州。”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头一震,她可不会认为月公主会这般好心的给自己解释一番,她方才冲着自己开口,无非便是让她知晓事态轻重,莫要生出事端罢了,也将嘴闭严些,万万不可吐露了消息。这提点虽说隐晦,但薄玉乔仍是清楚的很。
红唇微抿,薄玉乔打定主意要装傻充愣,当即面上便挂着一丝忧色,冲着月公主急切的问道。
“如此的话,苏州一行大抵会极为凶险,这该如何是好?”
见着薄玉乔这幅模样,楚岳心头更是提起了几分兴味儿,他方才可是瞧清了这小娘子眉眼处的波动,若她真是这般胆小之辈,想必现下也不敢出行苏州,早便哭闹着要回王府了。
楚岳也不欲再在此处与薄玉乔多费功夫,他二人之间还隔着一个楚峥,交谈时也略有不便,楚岳登时便长话短说,复又开口道。
“咱们是要扮作富商,你我二人都是富商的媵妾,你名莺歌,我名燕舞,咱家公子姓苏,可记住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微微颔首,而后轻声细语道。
“莺歌省的。”
见状,楚峥心头对薄玉乔也添了几分满意,这小娘子到底比旁人聪慧许多,将其带出王府做遮掩,想必也不会让旁人发现端倪。
这一次楚峥往苏州行去,并不仅仅为了齐大人,更是欲要将江南一带的毒瘤给尽数拔出。眼下江南一带,即便是有官员,现下也只知廷远风而不知圣人,他廷远风不过便是一介商人罢了,若非得了朝廷的赦令,准许其经营私盐,现下也不会将江南一带的商户都聚拢在一处,官商勾结,使得江南这一带着实污秽不已。
江南虽说富庶,但百姓的日子却是过得却是极为困苦,鱼米之乡,物产丰饶,但税收却高的可怕。且这重税连三成都送不到户部里头,都被江南官员给贪墨了,一个个官员都成了脑满肠肥的模样,根本不顾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便用这些民脂民膏肆意妄为。再加之今年水患的缘故,江南虽说是两季稻,头一季的收成也毁了大半。如此又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江南如今这般无法无天,崇文帝自是不能容忍。
一次次往江南派钦差,却收效甚微。如今崇文帝也下了狠心,这才在齐子木失了消息之后,欲要将楚峥派往苏州。
眼下苏州知府吴显益,堂堂正四品官员,虽说并非京官儿,但也是极体面的。但这厮着实不知好歹,居然与廷远风勾结,将齐子木给困在苏州府,着实是胆大包天,偏生又没有旁的证据,若是动了吴显益的话,恐怕廷远风便会谨慎的很。
如此楚峥当真是有些为难了,如果派人将廷远风给杀了的话,恐怕盐帮也会大乱,这些草莽之辈若是没了领头人,恐怕便会落草为寇,倒是朝廷剿匪也会引出祸患。
而钦差齐子木又是崇文帝的心腹,也是难得的良才,若是真真折在苏州府这地界儿,恐怕圣人也会心痛不已。这齐子木先前是翰林院的右通政,如今被圣人奉为钦差,出使出使苏州,着实并非什么好活计,若是自己不好生思量的话,恐怕这齐子木的性命便保不住了。
且今年因着水患,朝廷也拨下了一笔赈灾款,足足五十万两,也不知现下到底用在了何处,抑或是说,这赈灾款到了何人手中。更何况吴显益与廷远风能如此嚣张,在京中果真没有靠山?这一点,楚峥可不信!
瞧着楚峥面色阴沉,薄玉乔也不知这厮到底是想到了什么,只不过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微微颤了颤,楚峥原本便有了暴戾之名,再加之先前薄玉乔的性命差点折在楚峥手中,对他便更为惊惧,此刻见着这人面色不虞,也便有些忌惮。
自瑞王府出发之时,天色未亮,但行在官道上头,日头却已然升起。如今已然入了六月,晨间仍是有些微冷,薄玉乔不由的抱着双臂,倚靠在后头的垫子上头,却并无半点睡意。
楚峥此次出行,并未带上太监福荣。虽说太监的身份容易曝露,但薄玉乔思虑的却不是这一点,而是旁的。记得先前她曾见过安太后,发觉其身上有逾制的物件儿,难不成楚峥是在提防安太后?毕竟福荣原本可是安太后的心腹。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觉得身子更冷了些,虽说她早便清楚天家无亲情,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此刻瞧着楚峥连嫡亲母亲都要提防,这日子过得也忒没趣。
薄玉乔抬了抬杏眸,瞧见楚峥的侧脸,这人闭上眼睛之时,身上的气势倒没有那般强了。薄玉乔还记得第一眼见着楚峥时,这人皮肉便仿佛玉雪一般,且眸光倨傲至极,一眼瞧着便是人上之人,如今过了八年,当年那个目中无人的少年郎也长成这幅模样,身量抽长,皮肤自玉色化为现下的麦色,五官比之先前刚硬些许,但仍是仿佛天工雕琢一般。
“看够了?”
楚峥陡然开口,着实是将薄玉乔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便回过神儿来,赶忙道。
“还望王爷赎罪,妾身失态了。”
见着薄玉乔这幅谨小慎微的模样,楚峥微微蹙起眉头,倒觉得着实是不顺眼,还不若先前看着他发呆之时爽快。楚峥心头浮起了一股子郁气,却又不知从何发泄,只得咬牙道。
“先前不曾说过了吗?出门在外,可没有什么王爷,到了苏州之后,莺歌你可莫要浑忘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