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礼仲,雯雅永远都不会忘记高一下学期发生的那件事——大概是她一生中最尴尬的事了。
你知道一早醒来,床上发现一块姨妈红是什么感觉吗?
是羞怒。
那么弄脏的是床垫,而你睡的地方又是夏令营的宿舍呢?
是奔溃。
如果这是夏令营的最后一天,工作人员即将前来检查宿舍用品有没有破损,有没有弄脏呢?
是绝望,是末日将至的绝望!
室内的灯管蒙了一层油脂与灰尘,这使得光线分外昏暗寒碜。
床垫上烙了一块干涸的暗红色,雯雅绝望地望着那由自己留下的一点,只觉得那暗红越发触目惊心。
绝望,末日将至的绝望!在夏令营的最后一天,她竟然将月经留到了床垫上!
同宿舍的女生插科打诨,很快收拾好东西,还喊来相熟的男生给她们搬行李,狭小的宿舍一下子热闹起来。
本想向室友寻求帮助,可男生们一来,雯雅更加不敢开口。
在高中那个年纪,男女之间对于这种事情十分敏感,总觉得暴露了一点点,就是无法磨灭的羞耻,一辈子都难以抬起头。
生怕暴露自己的疮痍,雯雅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她动作磨磨蹭蹭的,室友们提出要帮她忙,雯雅吓得忙不迭地拒绝。
“不、不用了,我很快就收拾好。”
“那好吧,我们先出去了。”见雯雅手上动作加快,东西也似乎收拾得差不多,室友也不坚持,和男生们走出宿舍。
片刻后,仍然未见雯雅,室友探头进来友善地提醒:“雯雅,需要帮忙吗?宿管快到了,还有两间宿舍就到我们。”
“啊……哦哦……很快很快!”雯雅慌张地答应。
其实东西她已经收拾好了,她只不过是没有想到解决那一块暗红色痕迹的方法!
好希望灯管在这时烧了,那么黑乎乎的一片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好希望工作人员是瞎的,发现不了污迹……
身体因惊恐而发麻,雯雅几乎能预见,宿管发现那些痕迹,然后让她赔钱,然后所有人都知道了,然后在未来——
同学聚会上。
同学A:“记得高中那会的夏令营,雯雅的姨妈来了,竟然沾到了床垫上,哈哈哈哈哈。”
结婚典礼上。
同学B:“你老婆当年有一件糗事,她竟然将姨妈都弄到了床垫上,哈哈哈哈哈。”
以后生了孩子。
同学C:“你妈妈当年啊……”
甚至日后到老,遇见几十年没见的老同学,对方询问身份的第一句一定是:“你是不是当年那个将姨妈弄到床垫上的贺雯雅?”
“你还记得当年将姨妈弄到床垫上的贺雯雅吗?”
猪是怎么死的?是蠢死的。
雯雅是怎么死的?丢脸死的!
……
丢人。
耻辱。
她以后的人生在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就摆脱不了“哈哈哈哈哈”了吗?
耻辱感炙烤着雯雅的脸,她从未那么慌过,慌得情绪压凝聚成液体,颤颤巍巍地聚集在眼眶内。
最后,她颤抖着,毫无主意地拿出手机,拨通那个人的号码。
“阿仲,快、快、快来帮、帮帮我……”雯雅哆哆嗦嗦继续说:“阿仲、仲,我不知道怎么办……快过来、来,我宿舍……”
“嗯。”
不问缘由,他只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这种干脆利落的办事作风,有让人信赖的魔力,雯雅的心定了不少。
为什么会想到要找他呢?
好长一段时间雯雅都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礼仲知道了自己太多糗事,不在乎让他再多知道一件;又或者是信任他,不管是什么秘密都会烂在心底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礼仲很快赶到,他的步履不慢,却有一种徐然而行的感觉。主要还是因为他浑身散发着淡然若仙的气质,好像告诉他明天是世界末日,他也能付之一笑继续做自己的事。
“发生了什么事?”走进门,礼仲问。
带着几分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雯雅仿佛找到避风港,鼻子骤然发酸,她咬着唇:“看这里。”
她拉开刻意用行李袋遮掩住的地方,那块暗红的痕迹呈现在礼仲眼前。
面对这场面,礼仲的俊脸依然不改颜色,丝毫不觉尴尬。不过三秒,他已经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想好解决方案。
“阿仲,怎么办啊!”
雯雅紧张地握着颤抖的拳头,望着礼仲,眼露悲切,“你说,我要不要割破手指让血覆盖上去,好糊弄检查的人?”
疼是疼了点,但在雯雅眼中,就算流血致死也比全世界知道她姨妈弄到床垫上要好。
“没事,别担心。”
礼仲拍拍她的肩膀,微微一笑,狭长的凤眼透出一股让人感到心安的自信。此间,光线昏暗,他双眸是最明亮的所在。
大概是他从来未曾让她失望过,即便礼仲此刻安慰什么都没有说,她心底所有不安都已经得到平伏。
雯雅点点头,礼仲走过来,她连忙让位。
不慌不忙地将她的行李都搬到另外一张床上,礼仲双手抓住床垫的边缘,三下两除二将床垫的正面和底面调转。
他手腕削瘦,但力气却很足,床垫那么大,他正反两面翻转的动作却流畅连贯,一气呵成。
像是被人抡了一棍子,雯雅愣住看得目瞪口呆,什么窘迫早就忘了,眼珠子几乎要掉出眼眶。
这也太豪迈了吧?
而礼仲没有丝毫不妥,自顾自地将床垫整理妥当,回头道:“没事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这……这……这样真的好吗?”雯雅结巴了。
礼仲扬眉,觉得雯雅这样的表情有几分好笑,不禁展了笑容:“不好也没办法,这是最简单有效的解决方法了,你也收拾东西吧。”
“雯雅,快点收拾咯。宿管准备来我们宿舍。”
这时,室友从外面探头进来喊了一嗓子。
雯雅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
礼仲这种做法不太厚道,但一想到可能被人嘲笑一辈子,雯雅咬咬牙接受了。她飞快收拾完行李,离开时在床垫下塞了一张50块。
“你放50块进去干吗?”礼仲看到她的举动十分困惑。
“弄脏东西嘛,不赔偿我觉得心里过不去。”雯雅一脸认真。
“……”
从来没遇到过善良得那么……笨的人。
礼仲有些被她的道德观打败,静默几秒他分析道:“这张50块多半会被虫子蛀掉,放下去也是浪费。”
“我已经赔了,是他们没发现,不能怪我。”雯雅的认真脸一直没有改变。
“……”
对所有事情都可以运筹帷幄的礼仲,这次也掌握不了雯雅的世界观,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最终,事情就这么蒙混过去,谁也没有发现床垫下的痕迹。
经过这件事,雯雅彻底养成了有事第一时间找礼仲的习惯。
开心的事:阿仲,XX家的蛋糕很好吃,给你尝尝。
恶心的事:阿仲,你看这个XX好恶心,快过来看。
秘密的事:阿仲,我告诉你,你不能跟别人说哦……
阿仲……
……
神是什么呢?
大概就是那个能为你解决一切你解决不了的事情的人,能明白你所有的人。
大概就是礼仲。
那么想和神谈恋爱吗?
当然不。
因为他是最好的朋友,这一辈子都不愿意失去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