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稍稍思索了一下,道:“这个可能性有很多,最符合逻辑的,就是一般犯罪的人在心理上会觉得夜色可以掩藏犯罪行迹,降低被人发现的几率。”
“还有呢?”陶慧面上保持自信的神情。
“哎,啊!陶慧,你今天是怎么啦!你知道我的逻辑思考能力远不及你,不要把我当成小学生来考试了,行不行?”方向实在很想听她一次性就把推论透彻地阐述清楚。
“我认为,嫌犯选择夜晚作案,就是为了应对案发后,咱们的排查行动。我侧面了解了一下,冬季的山村村民,一般还不到下午六点就各自回家围着火炉不再出外了。这不仅降低了嫌犯作案时被人从现场目击的可能性,更大的作用,则是绝大部分村民除了自己的家庭成员之外,都无法提供案发时、第三方无利害关系者的客观可信的不在场证明。
所以,嫌犯并不怕我们进村来调查。甚至可以这样推理,嫌犯的一系列作案行为,其中至少有部分的动机,就是在追求这个结果,那么,很可能嫌犯与我提出这个‘阴谋论’的秘密存在着某种利害关系,他就是想要让我们顺着这个方向去侦破?如果这样的话,再回过头来探究我提出的‘阴谋论’,你是否觉得有侦查思考的价值了呢?”
方向沉默不语,一时无法想到反驳对方的理由,却又觉得这个设想实在过于天马行空了。
“秦求家外面的建筑垃圾,你也觉得需要引起注意,对吗?”陶慧接着完善自己的论据。
“那只是一种直觉上的好奇,那些被烧过的建筑垃圾在没有和凶案现场发现的燃烧物做对比鉴定之前,不能算作正式的疑点。”
陶慧点了点头,道:“我同意你的这个看法。但是,假设凶案现场发现的燃烧物就是来自秦求家外面的建筑垃圾,那么嫌犯的意图是什么?而且现在咱们知道了,在十多年前发生的那场因通奸引发的重大血案。把这一切联系在一起来思考,这样,我的‘阴谋论’是不是就更有可能符合逻辑了呢?你别忘了,我告诉过你,凶案现场发现的燃烧物都疑似存在了很长的时间!”
“这……”方向觉得脑子里一团迷糊,明明知道对方的主要论据是建立在假设的前提下,但除了这一点之外,却又找不到其他可以有力反驳对方的理由。他摇了摇头,道:“陶慧,你这个设想不能轻易提出来,这样会和凤凰村的干部层产生很大的矛盾,不利于咱们查案。我们私下可以继续讨论,但我认为还是应该把侦破工作建立在证据的基础上来进行。”
陶慧似乎对他的反应很失望,也摇着头道:“如果用常规的侦破手段,你认为能轻易侦破此案吗?且说就算可以,但是现在单是等燃烧物从大学实验室鉴定得出结论,至少也是春节放假之后的事了,那样的话,到我们真正破案的那一天,你认为秦老师还能等得到吗?”
“哈哈,方队长,陶法医,你们俩可起得够早的!正好,我老婆刚蒸了一大笼包子,你俩来尝尝!”罗上进从楼上窗户里探出半边身子,热情地招呼两人。楼下厨房的窗户上冒出滚滚蒸汽,看来他的老婆已把早饭做好了。
楼下俩人从紧张的逻辑思考中回过神来,这才警觉到这番针锋相对地讨论是站在毫无遮蔽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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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慧轻轻咬了一小口包子,就问:“罗支书,我有一个疑问,想请教一下你。”
“嘿嘿,陶法医客气个啥,有话只管问。”罗上进照例先干笑两声才说正题。
“三名被害人的家庭情况,在村子里算是比较富足的,你能告诉我,他们都有什么特殊的经济来源吗?”
“呃,原来问这个呀!这样吧,两位是来查案,我也不敢隐瞒一些情况。是这样的,三个死者,都是与我、远大还有二柱从小到大的好兄弟。自从我和远大出任了支书和村长之后,难免就基于兄弟感情照顾了他们一些。但两位可别误会,我和远大绝对没有违反国家政策搞啥徇私的事。只是你们也清楚,我们这里只是个穷山村,资源十分有限,没办法平均分配救济物资。所以,就把有限的资源先照顾了自家兄弟,这也算人之常情吧,啊?哈哈哈!方队长是男人,一定能明白兄弟之间这份义气的。”
方向笑了笑,见既然陶慧已经打开了询问的口子,也就顺着往下追问:“费勇儿你也说把他当作兄弟,可我瞧见他的老母亲生活过得并不怎么好啊?”
“啊!方队长,这你就误会兄弟我了。我和远大恨不得把苗秀珍当成亲娘一样照顾,可她倔得很,就是不信勇儿兄弟是意外淹死的,不仅把远大一家人视为仇人,就连我都被她恨上了。我们倒是有照顾之心,可她根本就不愿领这份情,哎!说起来,我和远大经常在一起喝酒想起勇儿兄弟时,都觉得悲哩!”
方向不露痕迹地盯了陶慧一眼,那意思不言而喻,罗上进的解释并不牵强,似乎真实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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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到当夜,雪花就铺天盖地被狂风吹进了山村,仿佛顷刻间就会将小小的村落淹没在山坳里。
方向、陶慧还有秦楚楚三人关在房里讨论到了天色擦黑,也只在应该把凶杀案和骸骨闹剧并案侦查这一点上能取得一致。关于陶慧早上提出的“阴谋论”,方向保持着极其慎重的态度,不肯轻易首肯。陶慧提出三人投票决定今后的侦破工作方案。方向还是不同意。他觉得,无论因亲疏远近的关系,还是陶慧到来后所展现出的逻辑推理能力,秦楚楚必然会站在她那一边。屋子里的气氛陷入了互不相让的僵持局面,就像为了给外面越来越大的暴风雪增添一些威力。
陶慧对方向的耐心逐渐耗尽,用从未有过的生气地语气,冷冰冰地抛下话:“无论如何,你是侦破工作的负责人,你可以武断地做出今后的工作计划。但是,你别忘了,我只是被秦老师借调过来,随时可以不干这份差事!你的命令我也就不用再遵守……”她摔门出去,不大会儿又回来,把**********还在方向手里,不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又出了门。
方向极为惊愕,哪曾料想平常看起来温柔至极、而且理性至极的陶慧,会有这样率性而为的时候。秦楚楚在一旁伸着舌头,抿嘴笑着也跑了出去。
方向其实并非就不觉得陶慧那套‘阴谋论’的推理设想、有值得认真思考研究的价值,只是作为侦破工作的小组领导,不仅要尽量加快侦破工作进度,同时还得顾及到组员的人身安全。在这暴风雪已经到来的情况下,不可能像平常那样随时可以调动警力,三人真可算是孤军深入,做任何事情都必须三思后行。尤其是可能把调查目标指向本地掌着权势的村干部,更须如此。
他狠狠地把瓶中剩余的最后一大口酒灌下肚去,上次在费勇儿坟地勘查时就感觉到的危险气息,似乎随着陶慧这套推论的提出,愈发浓烈了起来。
“哚,哚哚!”有人敲门。
方向心里一喜,是陶慧主动过来缓和僵局了吗?
“方队,方队!陶法医,楚楚……”是吴彬彬?那故意装出来的鬼哭狼嚎的吼声,就是一向爱用小动作诉苦的吴彬彬惯用的伎俩。
方向打开门,吴彬彬风尘仆仆地缩紧了身子站在门外,头被一张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蓝布包裹着,只露出两只眨巴眨巴的眼睛。对面房门打开,秦楚楚蹦了出来,惊喜叫道:“哎呀,是你这个讨厌鬼啊!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