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的脖颈在手中微微颤动,只消轻轻一拧,那孩子便会颈骨碎裂气绝而亡。这里是巨鹿军营,这也是最后一次带着奚昊离开的机会,可是……
指节慢慢松开,看着手中那张煞白的脸,缠绵微微叹息了一声。
下不了手!
纵果真因此暴露了自己,失去了带奚昊离开的机会,自己也无法下手去杀一个孩子。
小福琐大吸了一口气,双手捂住脖颈咳了许久,才带着惶恐抬眼看向了缠绵。
面前那人脸上竟带着一种无奈与落寞,他不是凌六,可是却有着与凌六一模一样的脸,他为何要问起公子的情况,他混进军营又是为了什么?莫非?!
心头一凛,小福琐突然发觉了什么。
公子常一个人痴痴的发呆,默默的流泪,而他与少爷的相处总若隔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眼前这人如此关心公子,又敢于假冒凌六深入这千军万马之中,他会是公子思念的那人吗?
心头转念,却因终究是个孩子,藏不住话,小福琐带着一丝忐忑与不安,竟开口问道:“你可是为了公子而来!”
见他没有大嚷大叫,也没有逃跑,反而强令自己镇定了下来,缠绵不禁与明威对望了一眼。
“我不会说出去!”急于表明自己的立场,小福琐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继而压低了嗓音急切的道:“公子待我很好,他在这里很不开心,如果你是来救他的,我可以帮忙。”
见小福琐一脸诚恳的模样,缠绵暗暗松了口气,却还未开口,便听程二虎的声音从外传来:“公子的粥还未好么?还在磨蹭什么!”
小福琐闻言快速的将食盒提起,看了缠绵一眼,然后从他身边走过,一语不发的离去了。
“缠绵!”
明威低声唤了一声,缠绵冲着他轻轻一摇头,用唇语道了‘无妨’二字,然后一低头,漫不经心的收拾了灶上的小锅,返身出了门去。
小福琐走得很快很急,激烈的心跳撞击着胸口,便仿佛要跳跃而出了一般。
竟有人如此大胆敢在飞云少爷的眼皮子底下耍计谋,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若被发现只怕难逃一死,自己要怎么做才可以帮到他们?
脚步一顿,小福琐兀自想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人单力微,既想不出好办法去帮助他们,也根本无能力去做任何事情。心头沮丧,他怏怏的到了营帐前,透过缝隙见奚昊已经坐在了桌旁,忙一伸手推开帘子进了帐去。
粥碗拿出,放在了桌上,小福琐侧目看了奚昊一眼,奚昊却只是默默的低着头,既不说话,也不动。小福琐继续拿出了那碟小糕点,然后慢慢推到了奚昊面前。奚昊本只是不经意的一瞥,然在看见那糕点之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迫不及待般将那糕点端起细细端详,奚昊的眉目间霎那间现出了欣喜的神色,双手用力的抓着盘子边缘,然后低头轻嗅那糕点的香味,他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缠绵还在,从那夜他来看过自己之后,武飞云不再让人往营帐内送东西,而是每日让小福琐去拿,自己还以为他并不会在这附近,至少不会如此冒险的混迹在这军营之中,可是这糕点尚还散发着余温,也就表示,他依然在这里,根本未曾离去过!
所有的一切都如此明朗的在了眼前。
小福琐已经知道自己猜得没错,那个假扮凌六的男人果然是公子心中思念着的人,因为从入了这军营开始,从自己第一次见到公子到现在为止,公子的脸上便从未出现过这般灿烂的笑容。
咫尺天涯!
他们这般努力的想要靠近对方,却被重重阻隔在咫尺之外,便连一个回眸都无法得到。
恨自己的渺小无力,恨自己无法去帮助他们!
心底轻叹,小福琐没有告诉奚昊方才发生的一切,他不确定奚昊公子在听了那一切之后是否会为那人的处境而忧心,他只知道,若有机会能为公子尽一份心,自己定会毫不犹豫!
“相国府手中暗藏势力近来活动过于频繁,莫大哥,你以为如何?”
听那人问话,莫寒低头一笑,将手中棋子扣下,轻声道:“你输了。”
白炎顺着他的指尖一瞧,忙不迭的伸手去拿自己方才放下的那粒棋子,耍赖道:“不算不算,定是你方才用话扰了我的心,所以我才会放错了地方。”
“你倒是再赖皮一点看看,所谓举棋无悔大丈夫,输了便是输了,怎可如此无品的悔棋。”
“胸无抱负,自然不能算是大丈夫。”那人说完竟一伸手拨乱了整个棋盘,然后起身伸了个懒腰道:“这下子好了,鱼龙混杂,黑白莫辨。”
“果真黑白莫辨吗。”莫寒满含深意的看了白炎一眼,然后将黑白棋子一粒一粒的分开:“黑便是黑,白就是白,永远也无法混淆,相国府的势力最近的确是频频调动,慕枫与容博已经去了泾阳,泾阳是武相发家之地,无论他要做什么,那里必定都会是中心地带,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会及时回报,白炎,你已经沉寂了太久,是时候整理一下,重回朝堂了。”
白炎只低头不说话,待莫寒道完之后,他深吸一口气,仰头望向了天空。
是,已经不可能再回避了,无瑕,我们都已经无法回避了,当这场风暴席卷而来之时,你会在哪,而我,又会在哪……
“公子先喝药,完了我再来给你按一下穴位,这么些日子没见,公子愈发瘦了,哥哥果然不会照顾——”
“丫头,大早的你便在聒噪,昨日刚来的,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这才什么时辰,你都做了这么多事情了。”
“一直都是这个时辰起的,我刚去外面瞧了瞧,好大的雪,屋檐上的冰棱都冻了好长好长,公子身子不好,定要好好保暖。”弦伊说完将手炉往无瑕怀中一塞,将他让到桌旁坐下,伸手给他梳理长发,道:“五大当家的都入了丹阳,公子有何计策?”
无瑕垂下眼眸,指尖无意识的轻抚着手炉上的雕纹,呢喃道:“不用刻意去做什么,冷秋之自己会找上门来,你离开之时,霖睿可有说什么。”
弦伊将手中发丝细细织绾,以发簪固定,想了想,才道:“给霖睿公子看了公子的信后,他只想了片刻,就令人着手去办事,然后十分兴奋的来回走了几步,他说……”
似乎已经有所预料,无瑕蹙着眉摇了摇头,叹道:“他说什么。”
弦伊拿眼去瞧了瞧他,知道他必定已经猜道,才忍不住“扑哧——”一笑,道:“他说,公子不讲义气,明明说好了将来有了好玩儿的事情必定还找他,结果只是来了这么一封信,让他去做这么无聊的事情,所以……”
“所以他决定来搅局,对么。”无瑕眉目了然的望了弦伊一眼,起身到了窗前将窗子推开,看着那白茫茫一片,道:“他必定已经出现在这附近,冷秋之耳目众多,当发觉事情不对,他首先便会怀疑我们的身份,霖睿这次当真是帮了倒忙了。”
“那怎么办公子,冷秋之若是知道了公子的真实身份,他必定不会让公子安然离开。”
无瑕没有说话,只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淡淡一笑,道:“五大当家的都已经入了丹阳,就算我此时暴露了身份,冷秋之在探明了各位当家的立场之前,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我动手,你去找昔阳哥哥过来,我有事要跟大家说。”
“是。”
“你说什么?果真有这事?”
“是,凤垨的传书刚到的庄上,那霖睿公子的行踪在三个镇子之外的济溪出现,凤垨说,他跟踪那一行人两日,虽无百分把握,但**不离十是武门的少主子。”罗翔平逝去了额上的冷汗,喏喏的躬下了身子。
双眼微眯,冷秋之陷入了沉思。
年纪不大,计谋过人,能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而进退自如者,放眼天下,当真只那人首当其冲!
没想到,在名册泄露之后,他竟还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出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还假装他人将自己耍得团团转,只可惜百密一疏,人算不如天算,他终究还是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冷冷一笑,冷秋之坐到桌旁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正待说话,却突然眼中一凛,霍然起身道:“不对,以他的智谋怎会如此不小心。”心中掠过了一个想法,冷秋之大步踏出对着门外扬声叫道:“来人,将许诺找来。”
门外一人闻言疾步走了过来,拱手一揖,道:“许总领方才带了一队人马出了门去了。”
心底一沉,冷秋之扬声喝道:“赶紧将人给我拦下!”话说完,却又一顿,冷秋之面如铁灰的站在门外,脸上神色冷得瘆人,牙狠狠一咬,一字一句的逼出了一句话来:“姬无瑕,算你狠,知道五大当家的进了丹阳城,才敢这般有恃无恐,那么,咱们便来看看,当你那不堪的情感暴露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之时,你还能如何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