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治负手站于窗前,宗然见夜已过半,皇上居然还没有半点歇息之意,不禁上前请道:“皇上,夜深了,今天要去哪位妃子处?”
李宗治没有动,脑中想到的是今天在侯爷府看见的那一幕。
白炎跌倒,那人儿从墙头掠入院中,自己藏身柱后,看着他那素洁的身影奔向白炎,看着那几人围着白炎问话,神情着急,关切流露,自己的心头居然涌起了一丝羡慕,甚至是……嫉妒。
那是一种没有任何利益掺杂的关心,几人匆匆将孟白炎送回屋,经过身旁,自己对侧目而望的孟白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看着他们进去,看着那人满脸担忧的为他拆开渗血的纱布,然后紧抿双唇,轻蹙眉头,小心翼翼为他换药,看到洗伤口时因为疼痛孟白炎那轻轻的一颤,引起的却是那人与之一同颤抖的情形,自己便在想,为何没有一个人能够如此对待自己,不是对晋文帝,而是对李宗治!是用一颗真心来换取自己的情有独钟!为何没有!自己的身边,除了夺权的弄臣,除了争宠的后妃,甚至是自己的娘亲,也只是安于做她的太后,没有人真心关心过自己在想什么,想得到什么,没有人,没有人……
“朕今天就歇在轩城殿了,你下去吧。”
手中画卷缓缓展开,画中人儿依然那么冷然,他的如花笑靥,只对那一个人而绽放!
双眸一闭,李宗治叫道:“璎珞!”
殿边轻纱一掀,一道素洁身影缓缓而出。
低头,却不说话。
“朕,将你赏给孟小侯爷了,你去收拾一下,明天去侯爷府。”
那低垂的眼眸一闪,脸抬起,径直望了过来。
那是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孔,眉心却因李宗治的那一句话而锁得深深!
“皇上终究还是要将璎珞抛弃了吗。”声音带着轻颤,却死死的压抑着,身子瑟瑟抖若风中蝶翼。
“尽你的所能,赢得孟白炎的心,无论用什么手段,将他牢牢抓在手心里。”
脸上透出了凄然的笑容,那纤瘦人儿盈盈一拜,声音轻若浮萍:“璎珞记下了,璎珞今后不能服侍皇上身边,请皇上万事小心,天冷加衣,天凉添被,要是想吃璎珞做的小点心,差人来知会一声,璎珞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额头重重一扣,声音撞痛了李宗治的心,他没有回过身,只是将手指微微一扬,身后那人慢慢爬起,躬身后退,就在那转身的那一刹,泪水夺眶而出。
“璎珞8岁进宫,蒙皇上厚爱,一直带在身旁,纵然在勾心斗角的宫闱也未曾受到半分委屈,皇上大恩璎珞无以为报,皇上嘱咐之事璎珞定当竭尽全力。”离去的脚步微微一顿,璎珞没有回头,只轻声言道:“皇上保重!”
李宗治回头去望,却只见飞扬的裙角随着那身影一瞬而没。
孤寂,那孤寂令人窒息!
我究竟在想什么?让璎珞去争取孟白炎的真心,明明知道无瑕才是能够禁锢他的枷锁,我现在却想让他俩分离,我究竟在想什么?
李宗治怔怔望着空荡的大殿,那孤独席卷而来,一瞬将他淹没!
大雨倾盆!
梦中的自己依然还那么小,那大火在摧毁一切。
“娘……娘亲……”口中呓语,可是,那梦魇挣不脱,自己拼命的跑,拼命的跑,却怎么跑都跑不掉。
“无瑕!无瑕!”耳畔传来谁的呼唤。
双眼骤然睁开,额间冷汗涔涔!无瑕感到一个人将自己怀抱,那温暖让他安心,他伸出双手,拼命的拽住那后背,汲取着那份炙热。
房间里静悄悄,一道闪电撕裂夜空,映亮了整个屋子。
脑中突然一闪,无瑕双手一松,推开那人的怀抱。
郑澈轩坐在床头静静的望着他,手指伸出,拭去他额上的汗珠。
“却是做了什么梦?竟唤都唤不醒,瞧这一头冷汗。”
头微微一避,无瑕掀被而下,心因那梦魇而狂跳不已,伸手去倒茶,却发现双手抖动,居然连茶杯都几近抓不稳。
“可是又犯了病了?”郑澈轩急急跟来去拉他的双手,无瑕却丢下茶杯,甩开他远远的避在一旁。
“你就这么防着我?”郑澈轩眸中带伤,道:“我听外面雷鸣,想起5年前在云城雷雨交加,你晚上噩梦连连,从梦中哭醒那次,所以在密室辗转难眠,怕你有事,才出来看看,谁知出来见你额间冷汗涔涔,居然唤不醒,才动手抱住你,我虽然说过要得到你,可是,我要的是你无瑕公子的那颗真心,你可懂!”
无瑕只将双眸一垂,也不说话,却觉得身子虚脱,乏力无比,走到桌旁坐下,伸手捂住胸口深吸一口气,顿感一种刺痛涌上心头,撕心裂肺,无法忍受。
见他半晌无话,郑澈轩走到桌旁问道:“可是身子犯了病了?”
“我没事。”那话说完,身子一站,却在顷刻间便倒了下去。
“无瑕——”
弦伊被那声低呼惊醒,急急奔到公子房间一看,公子居然倒在了太子怀中,顿时慌了手脚。
“公子怎么了?”弦伊大叫着奔了过去。
“去请大夫,快!”郑澈轩伸手将无瑕抱到床上,见他脸色煞白,眉头紧蹙,双手一个劲的拽住胸口,心知定是那心疾又犯。然他如此痛苦,自己却不能以身相代,郑澈轩见状心中疼痛,如若针扎。
弦伊冒雨冲出,口中叫着冷三,倾刻,小筑内灯火亮起,众人皆急急起身聚了过来。
“弦伊丫头,怎么了?”
“公子病犯了,冷三叔,叫大夫。”
小筑内顿时人声迭起,弓奔到后院,拉了一马便冲入了雨幕。冷三见公子面色已变,禁不住老泪纵横。
可如何是好,这病为何越来越发作频繁?
这边人声沸腾,小侯爷那头立马听到了声响。见一道身影越过墙头直奔而来,弦伊不禁口中大叫:“小侯爷——”
郑澈轩心头一惊,听那脚步匆匆而来,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离开,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无瑕,终无奈而去,躲入了密室中。
小侯爷奔到床前,见无瑕煞白了脸,只紧紧揪住胸口,冷汗涔涔,不禁慌了心神,乱了手脚。
“大夫呢?可有去请大夫。”
“弓已经去了,可怎么好,怎么好啊,这病如此频发了……”冷三居然失声痛哭,小侯爷被他那一哭扰乱了心神,只用手去搂了无瑕,见他拼命忍着疼痛,身子却越来越无力,心中顿时一紧,被恐惧揪得透不过气来。
“无瑕,不要闭上眼睛,无瑕,看着我,看着我,无瑕……”
怀中那人仿佛顷刻间便会烟消云散,消弭于而一般。
耳畔的呼唤,温暖的怀抱,将那眼见便要跌入深渊的神志拉了回来,无瑕睁开双眼,泪水不自觉的落下,抬眸看着那人,却无力回答。
门因碰撞而发出了巨响,弓带着大夫一头闯了进来,那大夫被他一路带着策马狂奔早已吓得两腿发软,进屋一看,却登时愣住了。小侯爷回头见居然是在客栈请过的那大夫,顿时长吐了一口气,扬声道:“无瑕的病又发了,大夫你快过来瞧瞧。”
那大夫伸手抹去一把雨水,急急上前,见了无瑕那样,也不多话,从药箱拿了一个小瓶,从里面倒出两粒小药丸,捏住无瑕的嘴,将药丸送入了口内。
“可要喝水?”小侯爷急急道。
“不用,让他含在口里化了。”大夫伸手便去搭脉,眉头锁得死死,小侯爷心头焦急,却不敢催促,回头看无瑕,却见在大夫搭脉间,那痛苦之色居然已慢慢退去,惊疑那药的功效,但总算将心放下了一些。
大夫诊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按理说吃了老夫开的药,病情应当有所好转了,可是最近又动了真气,逆了血脉了。”
小侯爷心头一惊,想到那日在密林,无瑕压抑不住那暴戾之气,金丝杀人的情形,顿时悔恨连连。
“是,可有什么好法子,将他这病好好治治。”
“护了心脉,增强抵抗力才是上策,倒是有一种药材,能够慢慢调理。却因其珍贵无比,世间难得,所以能不能寻到,还未可知。”
“是什么?无论多少银子,冷三都在所不惜。”冷三在一旁追问道。
“参花!”
“参花?”
“人参四年始能开花,一棵人参一年只有一朵花,六十斤人参一年只能收获一两参花,且取之不易,所以其珍贵无与伦比。”
“可有售?”
大夫将头摇了摇,道:“贡品!”
那话令冷三心头一沉,小侯爷却将头一点,道:“明日进宫,我便去跟皇上要。”
“参花性微凉,过量服用或久服易得风寒,每次一到四朵花泡一点开水过会儿温服,最后吃下花,切忌不可服用过多,且这公子身子本身虚寒,用量一定要把握好。”
“那他现在可还有危险?”
“老夫刚才给他吃下的,是我师傅留下专治这心病骤然发作的药丸,可惜,秘方已经流失,这药已经无法得知出处,要是再频繁发作,老夫也是无能为力了。我将公子的药方改一下,让人随我去抓了药熬好给他服下,一定要让他静养,不可再劳累伤身,切记切记!”
那话令屋内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回头见无瑕果然面色渐渐恢复,当下将心放下,弓随着大夫去抓药,小侯爷只呆呆的坐在床前看着榻中那人,一步不离!
明日预告:情字何解:南宫热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悄悄道:“无瑕公子,是个仙一般的人儿,性子孤傲淡然,平常深居简出,就住在咱们隔壁。你只记住了,你犯什么错小侯爷都能忍,唯独不能冒犯了那个人,那个人是他的底线,任何人都不能触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