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屋内众人毫无睡意,弦伊急急入门,手中端了一碗汤药走到床前,无瑕却仍然陷在沉睡之中。小侯爷将他微微竖起,用小勺舀出一勺药汁,轻轻灌入口中,却只一瞬,便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冷三一见,急道:“竟连药都吃不进,可怎么好。”
小侯爷伸手再舀一勺,却依然过口不入,一屋子人都急得不行,又不敢强行灌入,怕反而呛了他。
小侯爷怔怔握住那纤瘦肩头,突然伸手从弦伊手中拿过药碗,一仰头喝下。
“小侯爷——”弦伊伸手去夺碗,却见小侯爷俯下身子,居然与公子唇齿相依,将口中药汁缓缓喂入了公子口中。
那一屋子人都呆然而立,却没有人出言责怪。
弦伊绯了脸颊,见那药顺着公子喉间而下,没有再流出,顿时也松了口气。
那药喂完,小侯爷接过罗帕将无瑕嘴角细细拭干,身子放好,然后坐在床头,就那么望着他,再也不动。
“小侯爷,你的伤还未好,还是去歇着吧。”召唤弓对小侯爷道,那话却又一瞬顿住,小侯爷又怎会在公子没醒来前离去,当下轻叹一声,不再说话。
那一夜大雨下得铺天盖地,那人儿的病发,却折磨了密室内外的两个人。
郑澈轩只坐在桌前,望着桌上跳动的烛火,一夜未眠!
当雨终于停下,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斜斜射入屋内,无瑕眉头一轻皱,醒来了。
睁开双眼,见房间里居然站了一屋子人,无瑕道:“我怎么了?”口中干涩无比,以为自己说了话出来,却原来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小侯爷将他轻轻扶起,半搂怀中,脸颊紧紧挨着那一头散乱的青丝,喃喃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那种差点失去他的感觉让人无法忍受!
无瑕靠在那怀中,温顺而安静。
“无瑕,把什么都放下吧,所有的一切都抛开,至此什么都不去想,好不好!”
沉默,所有的人都在沉默!
白炎哪,那诺言,无瑕怎能许下,从那场大火烧毁一切,从娘的身躯从眼前消失,无瑕便已经不能回头了,不能了……
小侯爷站在殿前,等着皇上的回应。
“参花?倒是好像有,朕不记得了,一会让宗然去看看,怎么突然想到这个玩意儿?”
“用来给一个人调理身子。”
李宗治眸间一动,拿起茶杯漫不经心问道:“却是谁,能让白炎你如此上心呢。”
“白炎心上之人。”
端着茶杯的手一轻晃,茶水溅出,宗然急急掏出丝巾去沾那溅染皇上指尖的水滴。
“竟不知白炎已经有了心上之人了,却是谁家的姑娘,待朕为你做主,赐了婚去。”
小侯爷淡淡一笑,道:“此婚,只怕皇上赐不了。”
李宗治心头竟掠过了一丝慌乱,明知不能追问,口中竟还是忍不住道:“为何?”
小侯爷只将手一拱,道:“恕臣,不能说!”
李宗治口中竟松了口气,自己在害怕什么?怕他将那个人说出口,怕他让那份情大白于天下?因为那话一旦说出口,便预示着那情再不能回头!
“身子有恙?要以参花调理?”
“心有隐疾,昨夜发作,几近丢了性命。”
“什么——”李宗治骤然站起,那一声大呼令小侯爷诧异抬头。
发觉自己失态,李宗治喉间咳了几声,袖子一挥,急急下殿:“朕突然有点不舒服,宗然,去跟小侯爷上太医院找药,找到了全都拿去。”说完疾步而去。
小侯爷心头疑惑,跟着宗然出了门,问道:“皇上怎么了?”
宗然心头明了,暗暗一叹,第一次见到那无瑕公子,就知道将来必定是个祸端了,不料还真应验了,可是此话又怎能对小侯爷说,当下垂眸道:“许是听小侯爷说心头那人病得如此重,一时惊讶罢了,小侯爷,请!”
进了太医院,却见到了佰茶公主。
“公主!”
佰茶回头见是他,迎上来道:“怎么跑这来了?可是那伤没好,找太医来瞧了?”
“来跟皇上讨种药。”
“什么药,要上这来找?”
“参花。”
佰茶奇怪的望了一眼小侯爷:“那药跟你的伤八竿子打不到边,而且极其珍贵,却要了去做什么?”
“为无瑕找的。”
佰茶脸色一变,道:“无瑕公子身子不舒服了?要不要紧?”
小侯爷神色一黯,道:“他心中藏着事,抛不开,身子却根本已禁不住折腾,昨夜病发,几乎丢了性命。”
佰茶一呆,继而喏诺道:“颖悟绝人,必遭天妒!冰雪如他,思虑太多,必定伤其身心,却为何放不下!”
小侯爷一声长叹:“他的心藏在那么远的地方,我猜不到他的一切!而且他是那么有主见,有自己的思想,旁人根本无法左右他的一切,就算是我,也无法要求他放弃他所坚持事情。”
“究竟他的心中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我不想知道!或者说不敢去寻求那真相,那定是一道不能碰触的伤口,我害怕自己去揭开了那伤疤,他与我,便从此是路人。”
佰茶闻言心头一颤!从此是路人,这念头光是想起都让人心痛无比,过于能当。
“你便如此浑噩而过吗?”
“我宁愿让自己浑噩,也不要那清晰的鲜明。”
佰茶怔怔,如此桀骜不驯的孟小侯爷,却为了另一个男子,将自己放在如此卑微的地位,这情,让人感动,却又蕴含了无限的酸楚。可是,这不容于世的情,到最后,又会以怎样的结局收场?!这念头,却让人想都不敢想。
小侯爷出了宫门,手中掂着一个大锦盒,宗然将宫内所有的参花细细挑选,然后全都给他拿了出来。回到侯府,小侯爷推门而入,进了院子便是一呆。
院中居然有几人正在打扫,看装束便知是下人,小侯爷心头一紧,沉着脸进了屋去。
“南宫热河——”
小侯爷很少如此严厉的唤人,南宫热河与白泽急急奔入,抬头便见小侯爷一脸阴沉,冷冷道:“谁叫你寻了这么多下人回来的,我跟你说过,我不希望看见陌生人出现在小筑的范围之内。”
南宫热河顿时头大,正待开口,却听身后一人急急道:“不关南宫哥哥的事,是璎珞自作主张,请小侯爷恕罪。”
那人儿上前便盈盈一拜跪在了地上,小侯爷吃惊的低下头,口中道:“你是谁?”
“奴婢璎珞,是皇上赐给小侯爷的丫头。”
糟糕,居然忘记了这一出。
小侯爷叫苦不迭,本来当时便要拒绝,却被无瑕叫了过去,然后竟忘了,谁知道皇上上了心了。
“小侯爷不愿看见这么多下人,奴婢马上便遣散了他们,求小侯爷不要赶奴婢走,如果皇上知道了,只道是奴婢没能力伺候小侯爷,惹了小侯爷不高兴,定会责罚奴婢的。”话仍在口中,璎珞那清秀的脸庞已经梨花带雨,让人不忍再责。
“你起来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回来突然见了这么多人,心头吃惊罢了。”
璎珞却仍在落泪,小侯爷无奈上前,伸出手去:“起来吧。”
白皙十指伸出,轻轻搭在伸过来的手间,璎珞站起身子,却仍垂着头,低声抽泣。
“皇上说,小侯爷刚受了伤,要奴婢好好伺候,没料到刚来就惹了小侯爷不高兴,奴婢……”长长的睫毛轻轻覆在眼上,那泪眸抬起,望向了小侯爷。
好一个清丽脱俗的丫头,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一双大眼含泪如波,温婉而素雅,美若七月青莲。
“没事了,为这点小事哭不值得,你来了也好,我们三个大男人,终究也不是个事。”小侯爷说完将那手一放,拿起桌上锦盒便要出门去。
“小侯爷去哪?”南宫热河追于身后道。
“给无瑕送参花去。”欲离去的脚步顿了顿,小侯爷回眸对璎珞道:“在我这,不要将自己当下人,你叫璎珞?称了名称便是,那奴婢省了去。我自由惯了,没那么多规矩。”头微微一颔,对着南宫热河与白泽道:“这两人就是泼皮,他们若欺负了你,你就来告诉我,我给你做主。”说完嘻嘻一笑,返身而去。
璎珞当场呆立,南宫热河与白泽笑着走了过来,道:“小侯爷性子随和,不拘小节,慢慢你就习惯了,凡事都不用太拘泥的。”
璎珞似乎仍未反应过来,望着那迅速离去的背影,道:“不将自己当下人,可这尊卑,又怎可违背。”
“说到这,皇上说你的手艺了得,这些天我们天天吃酒肆的饭菜,腻都腻死了,怎么样,有什么拿手好菜给我们做几道。”
璎珞抿嘴一笑,道:“拿手好菜太多了,每天不重样的,能轮一个多月。”
南宫热河乐得与白泽双掌一击,道:“苦日子到头了。”
璎珞却回头轻声问道:“小侯爷口中所称的无瑕,却又是何人?”
南宫热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悄悄道:“无瑕公子,是个仙一般的人儿,性子孤傲淡然,平常深居简出,就住在咱们隔壁。你只记住了,你犯什么错小侯爷都能忍,唯独不能冒犯了那个人,那个人是他的底线,任何人都不能触及。”
眉头微挑,璎珞抬眸去望围墙那头,无瑕公子!却是个男子?双眸含着深意,然后,沉,沉,沉下去……
明日预告:丝雨一帘乱君心:这是一张俊美无比的脸,浓黑的云眉斜斜插入鬓角,直而挺的鼻梁,微微扬起的嘴角,轻轻闭着的双眸上有浓而密集的睫毛,一头漆黑的直发此刻正散在身后,随着水波如墨般荡漾,这男人居然生得如此的……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