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动的人流将曾经宽阔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负责维秩的城防军从昨夜开始就严正以待,疏通道路,保证回返军队的进度,谨防百姓因拥堵而受伤。早起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东都,凛冽的寒风冻结了早春的芬芳,却挡不住那一颗颗火热的赤子之心。
洪流中一道小小的身影在拼命地向前冲,人群中有了骚动,待众人面带责备看向始作俑者时,又不禁收起怒容,不忍苛责起来。
“孩子,你这么拼命的往前挤干嘛呢?”
“你家爹娘呢?怎么也没人看着你?”
“是不是跟爹爹娘亲走散了?哎谁家的孩子啊这是?谁家的孩子丢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走丢的!我不是!”女孩儿扬起汗水津津的小脸,急了。
“那你是在挤什么呢?莫非是这队伍里有你要找的人?”有长者蹲身准备去拉孩子的手,正此时,一道玲珑的身影出现在众人之后将孩子一把拽住了。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一转身的功夫你就可以跑没了!人这么多,你要是丢了的话,我该怎么跟你的爹爹交代!啊!”拉住孩子的女子带着哭腔吼了一句,许是因为被吓到了,竟双腿一软蹲在地上捂住眼睛抽泣起来,孩子见她伤心,也忍不住哭着跪在了她的面前,一双小手拼命的抱住她的肩头颤声道:“娘亲不哭,我只顾着找爹爹去了……我怕爹爹不回来了,怕他像上回那样不回来了……呜呜呜……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孩子的话让女子抹去了眼泪,她伸手捧住孩子的脸,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回答道:“不会的,少卿说过他会回来,就一定会回到我们身边。你要看爹爹对吧,娘亲带着你等,等着他回来的那一刻。”女子身型娇小,却一把从地上抡起了孩子,然后如男子一般将她高高放上了肩头,旁人默默的看着那一幕,纷纷向后退开身去,那母女二人便那般朝前走着,直到站在了人潮的最前端!大家都没有说话,只顺着母女二人的目光一并朝前望去,这等待的人潮之中又有多少份这样的期盼最终会成为抹不去的伤痛呢……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有些人回来了,有些人,却连骨骸都不曾留下……
似乎是有很久没睡得这么沉了。从入东都开始,就已经好久没如此安心的睡过了,是酒酿的作用,还是因为事到临头反而更加坦然了?或者都有吧,不管怎样,有些东西逃避根本不是办法,既然发生了,就要坦坦荡荡的去面对,无论最后的结局是什么,都无怨无悔的争取过!
眼中的影像有些模糊,那眉眼有几分熟识,却又透出了几许陌生。
是白炎吗……
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如此贴近过他了……
“我是醒了,还是依旧在梦里……你不可能离我如此近……”
“我已经看了你很久了,你的睡容,很安详。”温暖的指尖从发间抚至眉梢,再顺着柔滑的肌肤滑到后颈,微微托起那透着冷香的身子靠近,靠近……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从明天开始,你就再也不会离开我了……无瑕……”
眼中景象突然变得清晰,无瑕骤然之间惊醒,伸手抵在那人已经近在咫尺的胸口,低声呵斥道:“放开我!”
李宗治面对他的恼怒丝毫不愠,微微笑着松开手,退到了桌旁。
“夜宴的衣服在这里,朕已经命人为你准备妥当,酉时过半朕亲自过来迎你。”
无瑕没有说话,只看了一眼桌上的衣服,然后默默的低下了头去。
爱如魔障,人为其狂,情之一字竟让人如此痛苦,白炎与自己为了彼此生生陷入这世俗的沼泽,明知前路不可预测却依然义无反顾,这种退让与付出旁人又如何能够知道。莫说今夜结局难料,就算弃了天地,自己也会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弦伊,备水,我要沐浴更衣。”
弦伊正冲着李宗治离去的背影怒目,听得无瑕的话不禁一愣。
“公子真的要遂了晋文帝的意思——”
“今晚,我终于可以见到白炎了,我希望自己能够整整洁洁的去见他。只有我的眉宇无忧才能换到他的心底平和,我希望他看到我时,嘴角是带着笑的。”
便如当年在大郑的皇宫,他从长阶那头看到的,是无瑕的安然与从容!
“站住!卫大人吩咐过了,今夜戌时之前,这翦秋阁不许任何人出入,你们是哪门的御林,回去回你们家大人,就说——”
“就说什么。”微挑的凤眼斜斜觑向那说话之人,莫寒推开列前捧着锦盒的两人,似笑非笑的走上前来。
“莫,莫将军!属下不知是莫将军驾到,还望将军包涵。”守门的亲卫一见是莫寒亲自前来,忙躬身回了几句,却依然挡在门前不曾让开:“将军恕罪,属下等奉了命把守此处,百里大人说,没有他的手谕,任何人都不得进出这里,还望将军不要为难属下等人。”
“哦?”见他抬出百里做挡,莫寒不禁又笑了:“我才知道,这宫里本将军除了要听皇上的圣旨之外,竟还要听从百里大人的话了,看来御林在宫里的威望当真不值一提了!”
“将军这话可折煞属下了!百里大人也是为了小侯爷与夫人的安全着想。”
“莫非本将军也与那火烧小侯爷府的反贼成一伙的了?这皇宫内院的,是要谋害小侯爷的性命吗!”莫寒脸上的笑意依旧,话中却生出了一股寒意来,那一列亲卫军听得他如此说法,皆头皮一麻,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属下,属下只是——”
“你们就别再阻拦了吧,又拦不住,不如赶紧派个人去把百里找来跟他打上一场,白瞎了你们开阔眼界的机会了。”门内传来了白炎的笑声,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他倚着柱子,手中端着一盘糕点,嘴里塞得满满,边说话还边喷着粉屑,看大家回头,他扬着手中碟盘大声说道:“来来来,见者有份,大家吃吃喝喝,我听得都累了,你们也歇会儿。”
“哈哈哈哈哈——”莫寒见状大笑出声,就那般阔步上前走进了门去,临了停了一下,对着那列亲卫道:“也不为难你们,我把东西送了就走,不进屋。”他说完示意身后的御林跟上,就在那大院里面对着小侯爷微微一揖,道:“这里是瑜琳亲手做的衣服,给夫人和小侯爷的,今夜宴席咱们再见。”
正说着,白歌月与诗语也到了眼前,莫寒行了礼,对着白歌月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看,然后说道:“衣服是瑜琳特地赶制的,是夫人喜欢的样式,夫人看看喜不喜欢。”
“好,有劳莫将军了。”白歌月也不挽留,待莫寒离去之后,她示意诗语拿东西,却撇下了白炎,白炎有些疑惑的看了门外一眼,然后疾步追上,低声道:“娘亲!”
“把他的衣服给他。”白歌月让诗语看了锦盒,然后将其中一个塞到了白炎怀中,继而道:“试一下,今夜要穿的。”
“娘,娘亲!”白炎猝不及防,被猛然关闭的房门碰了一鼻子灰,想要张口叫唤,又知娘亲不会理会,只好深锁眉头站了一会儿,然后朝自己房间走去。
白歌月与诗语快步走到桌旁,打开之后并未细看那衣服,反而伸手去摸那衣服之下的空隙,果然抠过之后出现了一道暗格,那暗格之内所藏的,赫然便是成乐的兵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