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多未必是件好事,正所谓人多嘴杂,人多是非多,有人的地方从来都不缺扎堆话题。今夜的皇宫很热闹,宫女太监们一个个脚下生风,忙得不亦乐乎。
九原凯旋大军已到两城之外,明日白天将帅首领会首当其冲回到东都,盛大的犒劳筵席从九门之外一直摆到金銮殿前,所有的百姓与回转的士兵们将同享盛宴,举杯共欢,庆大晋自建朝以来最为辉煌的一刻。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无论各人揣着的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于对他们来说,明天都将是一个重大的转折。
无瑕坐在窗前呆呆的看着夜色,心中五味杂陈。
其实他早就想过与白炎会有这样的一天,忠、孝有时候比仇恨更加噬人心扉,因为仇恨可以抛弃,血脉亲情却是永远都割舍不掉的东西!
“公子歇了吧……堪堪的坐着着了凉就不好了。”弦伊剪了烛心压了灯光,将被子铺好,走到无瑕身边去扶他,这才发现他的手中握着那日掉出来的小竹笛。
“公子还在想这竹笛的事情吗?这笛子虽出现得突兀,却也没有只字片语藏于其中,公子又想它作甚。”
“这笛子……是莫大哥的。”无瑕轻轻吐了口气,抚了抚依旧发红发烫的脸颊,然后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来。
“我与白炎初登云雾山庄时曾在莫大哥那儿看到过与这一样的小竹笛,山庄门客兵士众多,莫大哥常常以此为讯召集大家。”
“所以说,这笛子是莫将军放进来的?”
“他有事想要向无瑕预警,又怕落入旁人之手授人以柄,所以才用了这么一个无瑕认识的东西来表明。”
“可这里面既没有字条也没有其他的东西,公子又怎能知道他究竟要说的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无瑕淡淡的回应了一句,回头看向弦伊,目光中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神情:“可我却知道明日宫里必定会出大事,弦伊,弓已经走了,有机会你也走了吧。”
“公子!”
“听我说。”无瑕的语气很轻,却透出了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力:“不管我跟白炎最终的结局是什么,这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你有你的人生,我不许也不要你为我搭上一辈子。南宫是个好人,对你是真心实意,有这样一份感情,你应当懂得去把握。”
“可是——”
“没有可是。人不可能为别人去活一辈子,无瑕的人生有自己就够了。弦伊,便当是为了我,放下吧……”
放下吧!
这话说得容易,眼前这张日夜相对了十多年的脸,从稚气未退到风华少年郎,每一个日日夜夜,每一次病痛煎熬都是自己陪着他度过的,如果将来的人生没有了他,恐怕会空虚到让人疯掉吧。
“起风了。”
“是啊,明天应该会更冷吧……”
“弦伊,我困了……”
“便睡吧。”
好好睡一觉,明日会怎样谁都说不定,只一点,无论到哪,你都永远不会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快点快点,宫门那还有几车食材没有搬进来呢。都麻溜的给我快点啊,今夜这些东西都要洗干剥净,明日等着现炒下锅呢。”
“说你们仨呢,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赶紧把这几筐萝卜给搬进去!”
“是。”口中唯诺应着,弓与云岚无风二人将地上的萝卜连筐抱起甩上肩头,然后低眉敛目的随着人流往内走去。
今夜宫里防守加固,进进出出的太监侍卫络绎不绝,并非每个人都会被查牌子,弓在卫将军寻了南宫和白泽的衣服让大家换上,三人扮作外出采买的侍卫,趁着夜黑雪重之际随运送食材的队伍混进了宫。
“弓,这里这么大,我们该从何找起呢?”将萝卜筐放入御膳房后,三人有意落在了最后。皇宫地形复杂,甬道盘结交错,莫说云岚,就算是入宫已久的太监侍卫都有可能会走错,弓在前走得稳重,云岚心底却打起了鼓。
“小侯爷曾经被晋文帝囚禁在翦秋阁过,而今咱们还是往那里找,若寻不到就等夜半守卫交接之际潜入其他地方一试。”
“便听你的,可是这皇宫地形——”
“放心,公子曾经亲自潜入宫中勘察地形,细枝末节皆有详叙,你们只管跟着我便是。”
弓曾在宫中翻找朱雀尊寻第四幅藏宝图的下落,虽然最终未能得手,可无瑕所绘的地形图却铭记于心,他在前走得熟门熟路,云岚与无风也因此暗松了口气。
相对于平日的严防死守,今夜的守卫以巡防为主,每隔几十步就会碰到一列匆忙行走的队伍。因没有腰牌,所以三人走得格外的小心,好在如今宫里御林军与亲卫军并存,两方人马虽暗地里互不待见,但明面里还是风平浪静,他三人着御林军服在其间穿来穿去,亲卫军不便相问,御林军又不会为难,竟一路通畅直到了翦秋阁边。
“呼……”
见目的地已近在眼前,三人皆吐了口气,借着通明的灯光,才发现外面守着的并不是御林军。
“糟,看样子小侯爷真的是被困在这里了,那门外守卫的装束皆为不同,想来是晋文帝身边的亲卫军。”
“可如何是好,咱们既没有腰牌也没有圣旨,这附近全是士兵,暗潜明闯看来都不行。”
“换岗的时辰未到,咱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趁——”
“你们是哪宫哪门的?直了身子转过来回话!”弓话音未落,身后突然响起了严厉的叱喝声,弓与云岚尚未反应,无风却已经身子一动就要进击,他二人眼疾手快,一边一个死死拽住了无风的胳臂。
“我们是莫将军派来的巡防军。”身后又传出了一道声音,口中回应的话语让弓与云岚皆大吃一惊,三人回头去看,才见竟是南宫热河与白泽带人到了身后。看他三人诧异之貌,南宫热河眉头一挑怒喝着道:“亥时过半便通知你们今夜巡防红墙附近,你们倒好,不知跑到哪里躲懒去了,这会子是趁机想要摸回来么,告诉你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等过了今晚,看我如何惩治你们!还不快回来!”
“是!”三人反应奇快,南宫热河话音刚落,他们便作势惊恐的跑入了白泽身后的队伍,南宫热河这才微微一笑,冲着眼前那人拱手道:“卫大人见笑,南宫这便带人走,以后这宫中规矩还得仰仗卫大人多多费心了。”
“好说,南宫大人请。”卫琛示意亲卫让开道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去,然后对着身旁一亲卫耳语了几句,那亲卫连连点头快步而去。
“你们真是太大胆了!还好是我跟白泽,否则——”回到住所,南宫热河迅速将门关闭,然后拉着弓三人到了桌旁坐下。
“你们怎么进来了?还有,你们身上穿的都是哪来的。”正说着,白泽已另拿了三套衣服从门外走了进来,南宫热河伸手接过示意三人换下。
“卫将军府寻到的,怎么了?”三人心中疑惑,却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将衣服换下,南宫热河让白泽拿走了先前的三套衣服,这才吐了口气,道:“还好找的是我跟白泽的,这天色暗淡,一般人也不会注意到我们的衣服与普通御林军的不同,就如我与白泽绝对不能穿小侯爷的衣服一样,我们的服饰除了颜色外还有其他标明身份地位的细节不同,方才那卫琛定是没有来得及细瞧所以没有发现,若是遇到了百里,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过关了。”
“百里?!”弓一面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一面听南宫热河的说话,当听到百里二字时,他忍不住诧异的脱口而出道。
“怎么?你认识?”南宫热河也很是吃惊,待看到弓面色凝重之时,他忍不住急声追问。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他的确见过百里,可是,当时百里寻找的却是佰茶,且自此之后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当真让人不知从何处开始说起。
“这里不宜久留,我们已经通知莫将军了,他来会带你们出去,我跟白泽……我们,我们暂时是出不去了。”虽然很想问清缘由,但南宫热河知道他们三人不能留在宫中,所以说完之后便要送他们离开,弓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我们家公子人在何处?”
“他……他……”南宫热河十分为难,吞吐了几句之后,答道:“他在皇上的轩城殿中。”
“啊——”弓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手却指向翦秋阁的方向:“那小侯爷他——”
“此事当真一言难尽!总之,你们先出去,明天侯爷回京,晚上皇上会设宴宴请群臣,到时——”
“到时会有一场好戏,弓,你们来得正好,我如今正需要人手。”门被从外推开,莫寒面露欣喜跨进门来,看着弓微微一笑,继而郑重其事的言道:“不需要很多,但必须个个都是好手,我虽然不缺,但最好能是御林军之外,又能为白炎和无瑕无惧生死之人!弓,你带了多少人手过来?”
“我……”弓面露尴尬,正想开口道明缘由,旁边云岚已上前两步,沉声回应道:“弓没有,我有。”
“多少?!”莫寒与云岚在郑国时曾有过交集,此刻一看自是惊讶,而后却又露出了笑意来。
“一百。”
“够了。舍身为死者,三千越甲可吞吴,有虎贲相助,明日之事必定顺畅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