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大人,前方十里处出现了一队人马,天色太暗看不清旗号,但人数不少,正直奔了咱们而来,还望大人定夺。”前方斥候兵突然回转,将探查到的情况禀明,孔璋本还在马背上昏昏欲睡,此刻被那一番话语惊醒,兀自出了一身冷汗来。
方才丑时过半,因在落马坡被耽误了时间,运送粮草的队伍只有马不停蹄的夜行赶路,以此来追赶进度,岂料才走了不到三个时辰便得到了这样一个消息,孔璋如今是草木皆兵,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心中没底,听了斥候传回的消息后,他第一时间便勒马回转,直奔去了后方紧跟的马车而去。
“公子醒着吗?”他到了无瑕所乘的马车前问了一句,却没有得到无瑕的回应,弓见状将马车一停,道:“孔大人何事要找公子?”
孔璋知道无瑕身子不好,经过那么一场激战之后必定十分疲惫,于是在弓问完之后轻轻将头一摇,道:“公子睡了便算了,我去后面找缠绵公子过来,弓,你且先将马车停靠在此。”
“好。”弓应着将马儿赶到路旁,慢慢停了下来。
前方队伍一停,缠绵在车内便马上警觉了。
奚昊正窝在他怀中睡得香甜,他轻轻的抽出手臂将之放平,又细心的盖好了被子,刚一挑帘子间孔璋便已经到了眼前。
“可是出了什么事?”见前方人马皆已经停顿,缠绵知道自己所料不差,果然孔璋面带急色的道:“斥候说,前方十里处出现了一大队人马,因天色暗淡看不清旗号,但人数众多,正直奔了咱们这头而来,我担心事情有变,本想要征询无瑕公子,但他——”
“无瑕累了,不要去吵他,你让大家就地等着,我带人上前去一探究竟。”缠绵说完也不骑马,只一个飞跃间便向了前方而去,到了列首,云岚与鬼翼已经带着虎贲严阵以待,缠绵见状一笑,道:“你们倒也自觉。”
“咱们先去一探究竟,省得吵醒了公子。”云岚说完微微一示意,身旁的虎贲立马便没了踪影。
“程颢,怎么了?”弦伊被说话声吵醒,挑帘一望之下,见身边的士兵皆神色凝重,面带不安之貌,她禁不住心头一悸,回身抓了衣衫一披便下了马车。于程颢见她行动匆忙,知道她不放心公子,遂将马车旁的披风一递,道:“孔大人方才来过,缠绵公子说让咱们都先别动,这会子队伍停了,大家都在等消息。”
“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知,你别急,我已经去前面看过了,公子的马车停在路旁,弓与一队士兵正守着呢,缠绵公子说,若是咱们上前去了,便将奚昊公子也一并唤醒带上前去。”
“说得是,奚昊公子没有武功,若是遇到什么情况没人照应可不行。”弦伊说完回过身去到了奚昊的马车旁,正欲开口将他唤醒,却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了喧哗声,她心底焦急想要知道情况,于是将手一顿,不再去唤奚昊,而是示意了于程颢一下,让他守在马车旁,自己则返身直奔了前方而去。
“缠绵公子——”
缠绵云岚等人已经回转,而他们的身后竟紧随着一队人马,为首那人却不是明威还会是谁。孔璋一见来人竟是明威,顿时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却又苦笑道:“原来是你小子,这么大半夜黑灯瞎火的直奔这头,当真是将我们吓了一跳。”
明威闻言一笑,扬声道:“知道是孔大哥带队,我应该再做得凶恶一点,吓吓你们的。”
“不用吓了,这一路走来已经够波折的了。”孔璋说完向前一迎,扣住明威的肩头狠狠一握,道:“你们是来接应我们的吗?”
“小侯爷所带的队伍已经到了盘龙,他不放心你们,便让我点了人马前来接应,按照进度,今日你们应该已到青石镇了,可我在那等了半天都没看到你们,怕路上出事,所以,才带了人马往前走了这么远,岂料竟让你们虚惊一场了。”
“唉,说来话长,你们若是早到一些……嗨,不说也罢,咱们现在既然汇合了,便别再耽搁,一鼓作气赶去盘龙关吧。”
“好,孔大哥先请。”明威说完将身子一让,孔璋也不拖延,立刻便下令整理队伍继续前进,明威这才又将头一抬,看向了弓与他身后的马车。
“弓,别来无恙。”
“我很好。”弓回以一笑,见明威双眼不动的望着自己身后的马车,他知其心思,于是又笑了一下,若有所指道:“公子也很好。”
明威突然被他窥破心思,不禁有了窘迫之色,正准备转身逃离之时,却被弦伊在旁揪住,道:“怎么了,刚来就要走的。”
“我去前方带路。”他说完身子一侧,方才走了一步便生生的顿住了。那马车内传来了一声轻咳声,继而一道熟悉的声音悠悠传了出来:“弓,谁在外面?马车为何停下了。”
“回公子,是——”
“是我,无瑕。”简单的四个字将弓的话打断了,那马车之内突然沉默了下来,过了片刻,才又听得无瑕的声音轻轻道:“明威。”
“是,我带人来接应你们了。”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帘子一动,于马车的阴影之中半露出一张美丽的脸来。
“可是白炎有了什么事?”无瑕虽然用了问句,语气却十分笃定,明威闻言先是一愣,继而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回道:“当真什么事都瞒不住你。”
“你本便要告诉我的,又何来隐瞒一说。”无瑕说完将车帘放下,倚着车壁将身子靠住,道:“上马车吧。”
“我……”明威有些迟疑,他虽是想着要将小侯爷所托之事尽快告知无瑕,可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之下去说,无瑕退入马车之后不再说话,令他顿在原地有了进退不能之感。
“大家都出发了,我也回后面的马车了,哥哥好好照顾公子。”弦伊见大队人马开始出发,于是对弓说了一句之后,返身向着后方的马车而去,弓见明威还顿在原地,遂将马鞭一扬,笑道:“明威,你再不上来我可走了,你便跟在马车后面跟公子说话吧。”
明威见他揶揄自己,只好微微一叹,抬步上了马车去,他本想坐在弓的身边与无瑕说话,可当大队人马皆开始行进后,才发现马蹄声纷沓,喧闹异常,他坐在前面根本就无法与无瑕交谈。
“真不知你在扭捏什么。”弓见他欲言又止之貌,禁不住摇了摇头,然后将下颌一扬,示意道:“有什么便去与公子说就是了,难不成你想让公子出来听?”
“不想!”九月的北方早晚已经凉意飕飕,此刻正是凌晨中最冷的时刻,无瑕身子不好,岂能经得住这般风吹,明威在否定了弓的话后又踌躇了片刻,终将长靴一脱,入了马车去。
无瑕正裹着绒毯靠在车壁之内,见明威入内,他将双腿一缩,又将身旁的另一床绒毯递了过去,道:“冷吗,裹了这个。”
“我不冷,你身子虚寒,还是多盖一点为好。”明威说着接了绒毯,一转手又盖了回去。
“这北方的天气不比南方,入秋早晚凉意渗人,你身子不好,可千万要注意别染了寒。”他边说边去整理无瑕身上的绒毯,待拢到双肩处时,自然而然的便以指腹抚过了无瑕的脸颊,满目关怀之色掩藏不住,无瑕见状微微一愣,继而不动声色的将身子一缩,侧过了头去。明威这才突然间反应过来,发觉自己失礼,他懊恼不迭的往后一退,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藏入了壁角的黑暗之中。
“我不是故意的!”
他便是知道自己在此人面前会情难自禁,所以才拼命的抑制着靠近他的冲动,可情之所至又岂是他自己便能控制的,见无瑕躲开自己,他心头暗淡,神色也随之落寞了下来。
好久好久都没有如此接近过他了,就算自己拼命的想要淡去对他的思念与渴望,却依然无法做到心如止水,因为在自己生命中最为脆弱的时候,是他在身边不离不弃,给了自己活下去的勇气,所以,忘不掉,也忘不了。
“明威……”
“你不用说了,我都懂,我只是,只是……”明威有些苦涩的呢喃了几句,继而调整呼吸,极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小侯爷本要亲自前来的,他不放心你们,怕路上有了变故,可就在他准备出发之时,收到了莫寒将军的飞鹰传书。”
“东都来的吗?”
莫寒一直都镇守东都,所以无瑕才有此一问,谁料明威听后却摇了摇头,道:“并非是从东都而来,而是从晋韩交界之处一名为中冀的小镇带回的消息,小侯爷看后脸色大变,随即令人马等候,自己则去寻了侯爷,待再出现时,他将人马交给了我,让我前来接应你们,而他,则与南宫白泽和少卿兄一起带了一队人马以便装出行,去了巨鹿的方向。”
“你说他只带了一队人马便去了巨鹿?”无瑕听罢心头一惊,细想了明威方才所说的每一个细节,继而双眉一蹙,道:“他们皆是以便装出行?”
“是,因小侯爷去得匆忙,而我又带着人马离开了,所以具体情况并不十分清楚,只是临走时小侯爷千叮万嘱,说见到你后定要你安心在盘龙等他回来,切不可随他而去,一定要在盘龙等他回。”
明威特别加重了盘龙二字,强调了白炎说那话时的口气,无瑕听罢之后双眸一垂,竟不由得有了幽怨之色:“他便如此不放心我么……”
“你冰雪聪明,自然知道他是不放心你的身子,怕你为了他而前往巨鹿奔波劳累;你明明知道他的意思,又何必与他拗了性子,生生的扭曲了他对你的一片真心。”
“我只是……以为这次与他分离不用太久便能再聚,谁知,去了那里,他却又不在了……”
这世间有太多的世事无常,令我们不敢去过于奢望,每一次的分离当真便能换来下一次的相遇吗?没有人能够笃定这一切,因为不可预知,所以,我们才会如此害怕,怕这一次的放手,换不回对方的那一个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