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妍这心里头是明如宝镜的,从前是太太千方百计想要算计于她,虽是千般躲闪,左右拖延,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还是在锦澜园中与那个王爷遇在了一处,或者那日以后,这王爷确是遣人来提了次亲的,然则那又如何?
玉妍心中将如今府内的情形仔细盘算了一番,自太太让老爷的两位亲信妈妈“贴身儿伺候”起来后,玉茹玉芬两个出奇地安静,既没有为太太奔走也没有想方设法找了太太的旧仆来问个因由,更不曾来紫藤轩中找碴儿,连常日里瞧着自己不顺眼的玉芬都仿似一夜间销声匿迹了一般。
新嫂嫂并周姨娘这些日子以来待自己周道客气极了,尤其那周姨娘,真是恨不得上赶着给自己提鞋扫尘,这些个事儿一桩桩一件件都加在一处,玉妍心里大概有了数儿,即使那六管家说的有些影儿,也必是在当晚那提亲之人便让老爷给挡了回去。
玉妍心中不禁一晒,“什么王妃?王府贵妾还差不多!”依着老爷的傲气,便是个庶妃位都未见得瞧进眼里,何况哪里有什么妃位等着个江北总督的庶女呢。
玉妍是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窍门儿,如今只管逍遥独行,四个丫头为着姑娘不听劝阻一意孤行,每日里对着玉妍是冷若冰霜,任凭玉妍独行侠一般游走府内各处,她们四个是绝不出紫藤轩大门一步的,只是暗地了安顿了心腹的小丫头们远远地跟着姑娘,有了什么生人儿,或是遇着了事儿,飞奔回紫藤轩中报信儿。
四婢虽是到底心里头惦记姑娘,安顿了万全举措,可那面儿上却是摆明了车马要跟玉妍较真儿到底的,一旦玉妍出了紫藤轩那个门儿,回去后必然在闺阁中见不到一个人影儿,茶也是凉的,笔墨也是未收拾齐整的,屋子里凌乱不堪,若是过了戌时再进门儿,连饭食也是要玉妍亲自去传唤的。
玉妍心里头也知晓她们是为着自己好,可如此惊弓之鸟状也太过无趣了些,从前这样是为了保命,太太在内宅中一手遮天,玉妍步步退让装傻充愣实在是委屈已极,如今风水轮流转,玉妍就不明白了,堂堂周府内宅,还有谁敢强闯进来掳了她去不成?四婢做什么如临大敌一般。
玉妍这一日歇了午晌起来,在书案之前静心作画,因前一日表哥派了人来说今日要送东西过来,玉妍今日并未出门,可瞧着申时已过了半,表哥还未如约来到。
倒是表哥跟前的大丫头水蓝酉时差一刻前来求见“七表姑娘,我们爷在诗会上多饮了几杯,今日不能来给姑娘送那杏脯子,爷特遣了奴婢来,跟姑娘说好歹求姑娘稍待一日。爷说让奴婢替他给姑娘赔个礼”说罢了,水蓝便深福一礼。
玉妍忙让侍画将水蓝扶起来,“什么大不了的事体?还让表哥惦记着,倒是玉妍的不是了。劳动姐姐亲自来了一趟,还行如此大礼,倒显得玉妍是个嘴馋的了。”玉妍抿着嘴儿笑起来。
水蓝忙说不敢,又自袖中抽出一张素笺,“七表姑娘,这是我们爷亲手描的,切切嘱咐了要给姑娘看着玩儿的。”品书接了那素笺,玉妍瞧着呈上来的那素花笺,上面儿画着个书生拱手作揖,玉妍不禁笑出了声儿,叫品书给了水蓝赏钱,又让小丫头鸣鹊儿带着水蓝去拿了些醒酒丸,自后门儿将水蓝送了出去。
玉妍手中把玩着那素花笺,心里头却是美滋滋的,还是年初的时候偶然跟表哥说起最喜城里寳墨斋的素花笺,自那之后,表哥每回都要带了那笺来给玉妍,但凡寳墨斋中有了新花色,玉妍的案头必会添置上那么十几张,每回表哥有事不好明言,必用那素花笺传递相思情谊。
玉妍将那笺反反复复瞧了将近一个时辰,时不时便让那作揖的书生给逗得忍俊不止,听琴今日见姑娘面上欢喜,也未出紫藤轩的大门,心里也跟着欢喜,破天荒地跟姑娘玩笑起来,“我的姑娘,这都酉时了,您倒是莫要眼珠儿似的盯着那笺了,也瞧瞧奴婢,说说您是想吃什么喝什么,奴婢也好使了人给您做了咱们开饭祭五脏庙喽!”
玉妍抬眼见听琴俏皮地冲着自己眨眼睛,心里头又是感动又是心酸,“你这丫头,这些日子可是把你家姑娘冷淡得好苦!”说罢了话,玉妍本要抬手打听琴一下子,可是又怎么下得去手,正待要收了回去,听琴上前一步,抓住玉妍的手打在自己的身上,“姑娘好歹体谅奴婢些个,奴婢们也是为着姑娘的前程!姑娘要打要骂呢,奴婢们只管受着。咱们只求姑娘您听一声儿劝,躲过了这一阵子,有多少好时光不能看不能赏的?待表少爷来提了亲,咱们这心里头也就踏实了。”
玉妍瞧着听琴红了眼圈,再抬头看看观棋品书和侍画,到底叹了口气,“我的姑奶奶们,都依着你们便是了!偏你们当姑娘我是个活宝贝呢,这普天之下还缺了个美人儿不成?古往今来,谁还真是一棵树上吊死了不成?”说罢了这话儿,众人相视而笑,一时间紫藤轩中像是经了霜打的众人又欢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