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三爷疯了一般策马狂奔回府,小厮们泪流满面地迎上来欲接了马跟鞭子,“哭丧着个脸给哪个瞧呢!二哥哥是失了踪迹,又不是……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众小厮不敢言声儿,头愈加低下,褚慎铭无暇理会他们,三步并作了两步就进了国公夫人的院子里。
“母亲!那来送信儿的人呢?儿子有话要问。”他猛地掀了帘子就入了内,猛一打眼儿便瞧见了哭得双目红肿的贵姨娘韦氏,母亲面色惨白,一双眼睛空洞呆滞,已听不见他说话。父亲亦是瞬息之间竟至乌发斑白,那原本红润的面颊此时哪里还寻得着一丝颜色儿。
“父亲!母亲”褚三爷扑通跪倒在地,“还望父亲母亲善自珍重,二哥哥他虽说不上身经百战,却也是在那沙场之中摸爬滚打过多年的,才不过是苗疆的一个部族,纵是再强悍,我褚家军又焉能不明不白败于他们手上!定是谣传!”
他说到后头,已是嘶吼一般了,褚夫人像是被惊醒了一般,她颤抖着双手抚摸着褚三爷的头发。
“慎铭!娘的孩儿!你二哥哥,你二哥哥他啊!”褚夫人以手掩面嚎啕大哭起来,“我的慎昀,我的儿啊!都怪你这个爹爹呀!都怪他啊!他的风流债呀!今日却偿给了我的儿,娘的心头肉啊,你,你这是要了娘的命呀!”
褚夫人哀哀哭嚎,身边儿的丫头婆子也都跟着拭泪,韦贵姨娘眼前一黑,直挺挺就晕厥过去,赖妈妈忙使眼色止住了丫头蕊香梅香的惊叫,又示意找婆子扶了这晕倒的贵姨娘赶紧着到偏厅休息片刻。
“母亲!”褚三爷并未瞧那晕倒了的妇人,他直盯着自己的母亲,“母亲,您,您可是急得糊涂了,二哥哥兴许是走失了,过几日怕是也就有了好信儿了也未可知,母亲您要顾惜着身子!”
褚夫人红肿着眼睛,“我的儿!”她一把搂住了褚三爷。
“我的儿呀!娘心里头疼呀!娘疼呀!那贱婢魏氏!老爷当年怜她娇媚,抬了她做姨娘。谁曾想,她不守本分,竟与人私通!她珠胎暗结之时,宁死不肯说出那奸夫的名姓,也是我呀,是我呀!我糊涂,我粗心大意,我做主将她处置了便也未再深究其他,如今,如今,我褚家军的细卫营头目,竟是,竟就是那奸夫!”
褚夫人哭得声音都嘶哑了,褚三爷听见这话,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娘,您,您说害了二哥哥的竟是卫叔叔!是卫叔叔!”褚三爷瞪大了眼睛,满面的不可置信,那个叔叔爽朗憨厚,最是个忠直之人,自小他常常出入国公府,待二哥哥与自己分外亲和,褚三爷还记着,卫叔叔最喜将他们兄弟二人轮流举起抛到空中,再哈哈大笑着接住了。
“怎么会是卫叔叔?他这些年跟着爹爹又跟着二哥哥,出生入死,浴血沙场,怎么会是他?”褚慎铭痛苦地摇着头,褚夫人以手抱住了褚三爷的头。
“儿啊!就是他,就是他呀!他,他,等了二十年,足足等了二十年,为着给他的妻儿报仇?他的妻儿?他还真真儿的不知道廉耻!他竟还敢写下书信给你爹!枉费了这些年你爹爹悉心栽培于他,待他至深至厚,原来是养虎为患啊!”
这一番哭诉,引得褚国公也忍不住老泪纵横起来,“淑婉,是我的过错!都是我识人不清,是我风流无度,淑婉啊!你保重身子啊!慎昀他,他吉人天相!定会平安回还的!”
“休再那话搪塞于我!这一晃三十余载匆匆过了,我嫁了你这一世,原是我自来就比较一般的闺阁女子开通些个,若是换了个旁人,怕是你那续弦也不晓得要有几个都过了这国公府的大门了!你待我如何,都也罢了!可我的儿呀!我的慎昀!他是个苦命的!快快来人!请了清虚观的鹤落真人来!我要卜算!我要给我儿好生卜算一番!”
褚夫人已几近疯癫之态,她歇斯底里地大喊着唤人即刻就去请鹤落真人前来。丫头们都喊着泪不知所措,俱都战战兢兢瞧着褚国公跟三爷,褚夫人瞧见了这般愈加大怒起来,“栖霞!”她尖着音儿唤了立在身后头的赖妈妈,“栖霞!你亲自去,快着些,即刻给我请了真人来!真人卜算得最准,你晓得的,你是晓得的呀!”
赖妈妈哭着跪在了地上,“夫人!二爷他是个有福气的!您,这个关头儿,最忌讳卜算的,您,您就再忍耐几日,保不准儿就有好信儿来了呢!”
“栖霞!我顾不得了!我等不得!你,你即刻去请真人来!慎昀他这是遭了什么霉运!他一向骁勇善战!苗疆的人情风物他也极熟悉!这一回是奸人暗害!是魏姨娘那个贱婢冤魂不散!就当是我求求你,你就替着我走一遭,我,我浑身气力不济,我想挪动一步都是不易的啊。”
褚夫人说着话儿,跌跌撞撞就要摔到地上,褚三爷忙一把扶住了母亲,他哭着紧搂住褚夫人!“上平!去,去请真人来!”他扭头冲着外头大喊自己个儿的随身小厮,“不,不要他!他名字不吉!不要他去!”
此时的褚夫人这一生也没有此刻这般细致敏感过,她竟为着小厮上平的名字暗合了抽签的卦象,“上平之卦”而大喊着不叫这小厮去请了那真人来。
“姑母!让侄儿为您去请真人来,侄儿快马加鞭,只消盏茶的功夫儿。”恰刚一脚踏入正房的江恒为忙又迅疾转身儿就出了褚国公府的上房。“恒哥儿!快着些,快着些啊!请鹤落真人来,定要请了真人前来!”
褚国公府中一时间当真是愁云惨淡,江恒为几次加鞭催马,他眼前不断闪现二表哥的影像,二表哥本也是位意气风发的儿郎,十五岁便上了战场,多年下来,也算得是战功卓越,年纪轻轻得以封候,此番苗疆之战,众人都只当是必定要旗开得胜的,却谁曾想,竟传来如此噩耗。
不知怎的,江恒为的眼前又闪出了敏柔郡主的纤纤倩影,若是慎铭在酒楼中的那一番话不假,那,二表哥这一番若是……这敏柔郡主的命,怎么的竟是如此地苦!
这个青年的男子又狠狠地甩了一鞭子,终于望见了清虚观的山门,早有小道童在山门处立着,“师傅一早便卜算到今日有贵客降临,命了小道在此相候,原来竟是等着了江公子。“
“休要啰唣,叫你家师傅随我即刻去往国公府中,莫要耽搁了!”江恒为拉着那小道童便一步迈了三阶要闯入观中。
“公子休要急躁!”那小道童坠了个千金坠,蹲在地上不肯随行,江恒为怒瞪着这小道士。
“公子!我家师傅有言,公子今日所求之事,乃是一属兔女子带来的祸患,这女子若是接着与命主比肩,定要有一个损伤的!这便是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了。若是此女子能降而为命主的妹子、侍妾.......或是远离了命主一姓,或是身份上低了命主一等,命主此劫便化了。”
江恒为见这道童说得逼真,不似作伪,却仍是甩脱了他,一口气到了山门前,用力砸那山门,“真人还请现身一见!容校尉郎江恒为当面请教一二。”
“道童所言,已是老夫卜算之极限,还请公子您回转吧!”门内传来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江恒为从未见过鹤落真人,听着这人像是有了些年岁,该是那鹤落真人不假了。
他失望地垂了头,颓丧地一步一步就到了山脚下,那小道士一稽首,江恒为抱拳还了一礼,跨马疾奔而去。
那小道童掂了脚尖儿望着这位锦衣公子绝尘而去,欢欢喜喜就上了山门,扣扣两声儿,山门吱扭便开了。
里头一鹰鼻鹞眼的道士坐在一逍遥竹椅之上,另有一慈眉善目的道人闭紧了双目,脸色铁青地坐于另一逍遥竹椅之上,“嘿嘿!嘿嘿,师兄啊!你也莫要气得这般模样!这属兔的女子何止千万,你那香主褚国公夫人又怎么就一下子便猜得到是如今在宫中炙手可热的敏柔郡主?”
“哼!”那面色铁青的道人冷冷地哼了一声儿,“师兄呀!师弟这也是实在没有了法子!师兄您承了师傅的衣钵,卜算的本事出神入化,师弟我,这些年,东讨一碗,西乞一杯地好不可怜。”那鹰鼻鹞眼的道人佯装洒了几滴泪,拿着袖子胡乱抹了抹。
“我虽是于点穴之术上精通,却是此数多无用武之地,这宫中的贵人与韦大爷一并找上了我,要我趁着此机说上这么一言半语便能保得我后半生的荣华,这原是师兄你弃若敝履的好先机,师弟我,不过就是自你手底下讨个便宜。”这道人嘿嘿地怪笑起来,那声音听着就叫人毛骨悚然,竟是有些个深夜里那夜枭的怪叫声儿一般!
“宫里头的贵人是何等的威风,单单是伪造那姓卫的一封亲笔书信,竟动用了江湖上的隐玉阁!如今师弟替你做了此事,也是救了师兄你的性命,与宫中和江湖两处为敌,纵是你本事再大,也不过就是一死罢了!待申时银钱到手,我便带着师兄你,一同云游四海,咱们有福同享,从此后闲云野鹤优哉游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