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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峰回路转经沉浮

锦绣深宅 凌波小同 5677 2024-11-16 05:09

  到了玉妍觐见那日,周府中众人是天刚蒙蒙亮便起了身,周二太太亲自到玉妍的清芷小筑,玉妍这边忙碌着用早膳,梳妆,周二太太在一旁叮嘱玉妍在宫里的行止规矩,“妍儿,你这套衣裙只绣了几朵琼花,虽是大小的朵儿不一样儿,瞧着倒是雅致漂亮,可终究太过简单了些,也太素净了。”

  周二太太说着,便命丫头银线捧上来一套青粉的衣裙,用了上好的锦纱,上头的蝶恋花那彩蝶仿佛是翩翩振着翅儿飞舞一般,那花儿是紫红的牡丹,有的还含苞待放呢。“婶婶。”玉妍瞧了这一身衣裙,忙命丫头接了那托盘,她盈盈拜倒,“婶婶容禀。”

  玉妍犹豫了一下,到底挥退了房中伺候的众人,“婶婶的好意,妍儿心里哪有不知晓的?”她瞧了一眼那放在案头的锦衣,“婶婶,妍儿此番入宫,终究不是个什么有功在身之人,原本父亲的官职就不高,虽借了叔叔婶婶的光儿,让侄女儿在这京中有一地立足,却终究是入不得宫中贵人眼的。”

  “你这孩子,何以如此妄自菲薄?”周二太太伸手拉了玉妍坐在自己的身边儿,“起了这么大早,就别再行礼了,耗神耗力的。坐下说话,咱们娘俩,还要拘泥这些个虚礼不成?”

  玉妍顺势坐在周二太太身边儿,“你这孩子,自来就是个有主意的,既你心意如此,婶婶也不拗着你就是,就穿这琼花的样子吧,也当真是飘逸自在,别有一番韵味。”

  娘两个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回子话,周二太太将如何托了宫中的李尚宫的话都一一告诉了玉妍,登时就让这十三岁的小姑娘感动得有些热泪盈眶。“傻孩子,这么点子事儿,还值得哭鼻子?”

  周二太太说着话儿,眼圈也就红了,“好孩子,莫怕,那李尚宫最是个重信诺的人,她说帮衬着你,自然不假的,这一回,原也不是你的过错,都是你那嫡母!”周二太太瞧着玉妍闷头不语,晓得是触动了这孩子的伤心处。

  “好了,好了,快唤她们进来收拾了,也好出府,这一路上规矩多着呢,若是过了时辰,咱们可还真是担待不起。”

  周二太太与众人忙碌着送了玉妍上了马车,又忍不住细细嘱咐了些规矩,这才瞧着玉妍所乘坐的马车一点点出了巷子。

  玉妍坐在车中,心里也是有些忐忑的,毕竟梁王闹着要降正妃的分位都是为着自己,若太后娘娘是个讲道理的也罢了,若是那等为了所谓的大局就要轻易要人性命的人,那……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玉妍暗暗安慰自己。随着玉妍贴身伺候的听琴见自家姑娘面色凝重,心中更加慌张了,她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儿,又生生咽回了腹中。

  主仆二人就这么各怀着心事晃晃悠悠坐在马车中不知走了多久,终是到了宫门口,早有内侍在此候着了,问明了是周府的车马,内侍忙上前打了个千儿,“禧福宫内侍安以仁给周姑娘请安了。”

  “公公快快免礼,劳动公公大驾相迎,玉妍心中感激不尽,万万当不起公公的大礼。”玉妍知晓这些内侍都是有品级的,虽只是拘于宫廷之内吧,却也不是她一个外臣之女能随意轻贱差遣的,一个弄不好,人家一句两句谗言,只怕落到自己身上就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棍棒板子甚至是铡刀了。

  内侍安以仁自小儿便是贴身儿伺候叶太后的,今日太后着他亲自到宫门口迎这位周七姑娘,原是给了这姑娘极厚重的恩典,也是有要他先试一试这姑娘心性儿的意思,如今听着马车里传来如此谦虚又恳切的回话儿,安公公心里先点了点头。

  “宫中只得一品官员、诰命方可将车马驶入中晖门,洒家备了软轿,还请姑娘移步,咱们也好赶着去觐见太后,莫要误了时辰才好。”

  “正是该当如此的,劳烦安公公为玉妍想得如此周道,玉妍感激不尽。”说着话儿,那车帘缓缓掀起,一个丫头戴着面纱跳下车,随后一个身量苗条,佩了通身帏帽的豆蔻女子自车中缓步下了来。

  “周氏七女玉妍拜谢安公公。”玉妍下了车马站稳了脚跟儿,并未直接就登了那软轿,而是到了安公公面前屈膝行了半礼,“周姑娘快快请起!姑娘是太后娘娘的贵客,这样大的礼,洒家可是受不得的。”玉妍顺势便起身,点了点头,听琴忙上前将两锭金元宝放入安公公手中,“劳动公公久候我们姑娘了,这是一点心意,还望公公您笑纳。”

  安公公接了这金元宝,瞥了一眼,一枚上头是如意吉祥,一枚上头是福寿安康,意思贴合又不谄媚,心里便又高看了这周七姑娘几分,“洒家多谢姑娘的赏赐。”

  他说着便要再打个千儿,“安公公言重了,不过是玉妍的一份心意,实在简薄,唯表玉妍一点心意,何敢妄称赏赐二字。公公笑纳便是玉妍的福气了。”

  听琴服侍了玉妍登轿,安公公喊了一声起轿,低声在轿子旁边嘀咕了一句,“太后最喜这中晖门的琼花,改日定来摘些个。”

  玉妍听了这话,又瞧了瞧裙上绣着的琼花,犹豫了一下,便将手中的蚕丝帕仔细叠折了,不一刻便出来朵藕荷色蚕丝的琼花,又摸索着自帏帽底下寻了钗将之固定在鬓边。

  轿子一路倒是也极稳当的,玉妍早就握了另一方帕子在手上,觉着轿子慢下来了,想是快要到了,又暗暗清了清嗓子,就听见外头安公公尖着音儿喊道,“江北督抚周信安之女周玉妍觐见太后了……”

  听琴掀了轿帘,玉妍下了轿,迎面便来了一位相貌端正,瞧着有些严肃的嬷嬷,“禧福宫尚宫李氏见过周姑娘。”

  这嬷嬷只是象征性地低了低眉,玉妍忙盈盈还礼,“不敢当李尚宫的礼,劳烦尚宫相迎。”李氏点了点头,在转身时对着玉妍微微笑了一下,玉妍心里知晓这便是婶婶请托之人了。

  随着李尚宫入了皇太后的禧福宫,玉妍虽是半垂着头的,也忍不住四处打量了一番,只见这禧福宫并不奢华,倒是古色古香的有一股子说不出的韵味让人觉得极舒适的。到了一处高门槛外,李尚宫说了句,“还请姑娘随奴婢到偏殿更衣,再行面见太后。”玉妍忙低身回了一句,“劳烦尚宫了。”

  进了一间位于东翼的屋子,早晨的阳光已洒了满室,明亮温馨,倒是不若玉妍想的那般遮着厚厚的窗纸,漆黑阴暗一片。“奴婢等服侍周姑娘更衣。”几道宛若黄莺出谷的声音响起,听琴忙福了一礼,“劳动各位了。”

  众人虽是七手八脚,却极有秩序的,听琴自随身带的妆匣中取了胭脂等物,回身一瞧,四位宫女儿行动有序,竟无自己插手的余地。

  她也知晓这不仅是服侍姑娘更衣,更有检查有无违制物件儿之故,遂也只是静候一旁,待四婢给玉妍取了帏帽,正了衣冠,拂了轻尘,又插戴了一遍钗环,听琴才走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细细给姑娘补了补妆容。

  这一番“更衣”的功夫做下来,李尚宫一直冷眼旁观,见这位周姑娘面容精致细腻,凤眼含羞,桃腮樱唇,肤若凝脂,鼻如悬胆,额宽而饱满,发黑如鸦,耳垂圆厚,那通身的一股子正气从头贯穿至脚,竟是行止有矩、气度雍容,一时间也有些痴住了。

  “回禀尚宫,周姑娘更衣完毕。”四婢之中的一位身着青绿色衣衫的见听琴为姑娘补了妆,李尚宫还兀自呆立在一旁,没奈何,只得上前行礼,婉转提醒。

  “喔,还请姑娘随奴婢到正殿,这位随行的……”玉妍笑着瞥了听琴一眼,“听琴,你在此候着就是。”

  李尚宫眼中也带了笑,领着玉妍就到了正殿。玉妍没了帏帽的遮挡,也不敢大意分毫,低眉敛衽,莲步轻移,微颌首,约莫四十五度角儿,屏住了呼吸,一路随着李尚宫就入了太后的正殿。

  “回禀太后娘娘,江北督抚周信安之女周玉妍觐见。”李尚宫停住身子,玉妍在其身后三步之地站稳,见李尚宫跪倒,玉妍也忙跪倒。“江北督抚之七女周氏玉妍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并无人叫起,大殿之内一时之间针落可闻。玉妍屏住了呼吸,不敢抬头,她知晓如今那坐在高位的人正审视着她,她尽量让自己瞧上去规矩无害,又柔弱堪怜一些。

  玉妍跪得膝盖都隐隐泛着些疼的时候儿,上面终于传来一道听上去十分和善却又有些漫不经心的声音,“免礼。”

  暗暗长出了一口气,玉妍尽量稳住身形儿慢慢舒缓着跪得有些麻疼的膝盖站起身来。“

  周氏玉妍?”那道声音中透着一丝轻蔑和玩味,“你可知罪?”玉妍心里头暗暗叫了一声儿苦,扑通又跪倒在地,“太后娘娘明鉴,臣女顽劣,却实不知罪在何处。”

  “喔?不知罪在何处?”太后娘娘冷冷地哼了一声儿,“挑唆着梁王爷厌弃结发之妻,欲降梁王正妃的分位以迎娶于你,怎么,这你也是无罪么?”

  这一句话,引得玉妍心中腾地一下起了火,她咬了咬牙,生生将这火气压在了心中,“太后娘娘明鉴,臣女并不敢挑唆梁王爷如此,实在是,臣女并未曾与梁王爷说过一句逾矩的话。”说着话,玉妍偏了偏头,让那以手帕做的琼花亮在了太后的眼前,她低低地啜泣起来。

  “太后娘娘,梁王爷天潢贵胄,俊朗不凡,原本也非玉妍这等庸俗脂粉可攀可想的,王爷垂爱,玉妍自然是感激不尽的,却奈何…...”她有意停顿了一下,借着拿帕子擦眼的空儿偷偷瞄了一眼站立在左近的李尚宫。

  那李尚宫面容端肃平静,并无不妥,玉妍心中稍定,接着含泪说道,“太后娘娘,民间有句老话儿,叫做牛不喝水强按头,臣女并不敢欺瞒太后,臣女,臣女,臣女在江北家中曾是有一位青梅竹马之人的。”

  这一句话,让叶太后动了动身子,她瞧了一眼立在一旁的阮尚宫,阮尚宫皱着眉头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只因,只因臣女的妹妹,阴差阳错,”

  玉妍略有些抽噎着说道,“阴差阳错,与臣女那位许了两心的青梅竹马有了平妻的婚约,臣女,臣女虽得家中亲长许诺了正室嫡妻之位,却自知无那等容人雅量,忍痛毁了那白首之约。臣女,臣女又怎么敢,怎么会妄想着攀附妻妾满堂的梁王殿下呢。”

  “听你这意思,还非得要那什么一夫一妻的日子喽?”太后娘娘听了玉妍的话,沉吟了半晌,这才缓缓开口问道,不待玉妍答话儿,她又冷冷地哼了一声儿。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从来女子以夫为天!最讲究宽和,贞静,尤能以子嗣为虑着,为夫君广纳姬妾,打理后宅者为最佳,可见,你这小女子,竟是个偏狭妒忌的。”

  叶太后嘴上如此说着,心里难免有些个失望,这样平庸狭隘动辄就泪眼示人的一个女子,怎么能与姐姐相像?真是道听途说不可信呀。

  玉妍听着叶太后的话,心里虽然觉得简直就是鸡同鸭讲,无法沟通,但是如今人在矮檐,却也没有奈何。叶太后已失了问下去的兴致,她只想快着点儿打发了玉妍了事,这时候,外头内侍高唱了一句,“皇上驾到。”

  叶太后眉目间更是堆起了些个不耐烦的神色,她本能地想要拒绝,却听见外头皇帝边走边说道,“儿子惦记着母后的身子,方下了早朝,来瞧瞧母后。”

  “罢了!皇儿来得也正好,哀家正要差人去请,你九弟的事儿,哀家今日召了周姑娘进宫,正要同皇儿商议,周氏出身微贱,既九儿瞧着她新鲜,纳进府里做个庶妃吧。”

  太后这话,倒是让皇帝一愣,他忙掩了目中的惊讶之色,端正地行了礼,坐在太后下首的座上,玉妍忙收拾了情绪,端庄地给皇上请了安。

  “太后娘娘容禀。”不待皇帝与太后再开口,玉妍已跪直了身子,“还请太后娘娘赐臣女碧云寺中落发出家或者三尺白绫以死谢罪!让臣女为妾断断不能,太后说臣女偏狭妒忌,臣女是认的,臣女的心生来就是异常的,一颗心里也只能容得下一个人,那等一个茶壶配一群茶盏之事,臣女,臣女无才亦无德,实在容忍不得。”

  “这,这,这茶壶配茶盏之说,你,你,你是从何处听来的?”叶太后的脸色登时有些苍白起来,她的手都有些颤抖了,眼睛紧紧盯着玉妍,“你,你抬起头来!”

  皇帝让母后这一番古怪的举动吓得着慌起来,“大胆周氏女,竟出言无状,冒犯了太后,来人呀,拖出去!”

  “慢着!”太后猛地喝了一声儿,“好孩子,你莫要怕,方才是哀家吓着了你,你莫怕,快与哀家说说,你这茶壶茶盏的话是从哪儿听来的?”

  玉妍抬起头瞧了叶太后一眼,她在那双眼睛中瞧见了一股子火热的希望,“希望?”玉妍心下疑惑,她忍不住微微扫了李尚宫一眼,那李尚宫见玉妍不答话儿,笑了一笑,“回禀太后娘娘,您的红参黄芪汤怕是炖得了,还是先饮了那汤,再问不迟呀。”

  “秋棹!你退下!”太后娘娘语气里颇有些不满,她紧盯着玉妍那精致的面容,“孩子!快说与哀家知道,这茶壶之说是哪儿听来的?”

  玉妍心里想了半日,才想起来,这茶壶配茶盏的说法儿,还是她从前公司里,一个特别喜欢看网络小说儿的小文员常挂在嘴边儿的一句话,当时周妍妍觉得这话说得很有那么几分神韵,这才不知不觉用到了今日。

  “回禀太后娘娘,这,这不过是臣女胡诌的,粗俗不堪,污了太后与圣上的视听,实在是臣女的罪过。”

  皇帝盯了玉妍一眼,并未说话,太后娘娘的眼中却瞬间迸射出极明亮的光芒,“喔?当真是你信口胡言的?”她更加紧紧逼视着玉妍,那目光像是要看进她的骨子里一般。

  玉妍心里泛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她点了点头,“还请太后娘娘恕罪。”她虽然叩头,也说着请罪的话,可那音调,却已充满了一种坚定之感。

  “安以仁!”太后扬声唤了安公公进来,“将那红参黄芪汤让秋棹端了来,哀家方才过了时辰,竟有些心浮气躁,胡乱就开口定了周姑娘的终身,幸而未曾拟旨。”

  太后说着,盯着皇帝瞧了一眼,“皇儿莫要笑话母后,母后上了年岁,这心气儿也不如从前那般稳了。”皇帝莫毓驰心知母后这是要收回成命了,忙笑着安慰道,“母后肯为周氏百般思量,已是这孩子的福气了,儿臣敬佩母后的圣母慈心。”

  叶氏太后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个孩子,瞧着是个倔强的,方才哀家也是故意要吓她一吓,瞧瞧她的定力,这国公府的……”叶太后瞧着皇帝笑了一下,“终究女子是要有些个定力的才好,聪慧美貌倒是都在其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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