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瞧着玉妍,心中的滋味儿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咸,终究都汇成了一点一滴的遗憾之意缓缓流淌进了她那双杏核儿眼中。
“这周沈氏当真是可恶至极!以恒为的品貌,正是这敏柔郡主才是良配,如今的那位奶奶……”皇后眼前又浮现出前几日到宫中觐见的江周氏,“本是同根相生,这样貌气度上却终究是差着些的。”
“敏柔妹妹,听闻你与太后娘娘甚是投缘?太后既封了妹妹郡主之位,可还同妹妹提了别的什么事儿?”淑妃娘娘此时根本就忘了那棋局,她虽性子活泼,言笑无忌,却最是个心思灵巧之人,自家的二哥若是能娶到这么一位如花美眷相伴,只怕也就能渐渐忘了那没福分的先二嫂韦氏朱媛了。
玉妍听见淑妃娘娘如此直白地就询问自己与太后之间的谈话,心中倏忽间便有些不喜,安公公在一旁瞧着郡主微微蹙了眉,忙上前打了个千儿。
“回禀淑妃娘娘,太后她老人家一见了郡主,那是疼宠进了心肝儿里的,一整日都忙着细细询问郡主这些年在江北故乡的生活起居诸般事宜,实在是郡主尚未册封,不便宿在宫中,若非如此,太后怕是这夜里都要拉着郡主叙谈呢。”
“喔?叙谈江北之事?”淑妃娘娘瞧着安公公,“姐姐,二舅舅府上的大奶奶可不正是咱们敏柔郡主一奶同胞的亲姐姐么?若非安公公提起这江北,妹妹还真是疏忽了呢。”
淑妃娘娘掩着口笑起来,眼波流转之间便瞧向了玉妍,“敏柔妹妹,来了京里多少日子了?可到你姐姐夫家拜访过了?若说起来你这位姐夫呀,最是敬服我那二哥哥的呢!如今虽成了亲,却一听闻二哥哥要到西南平乱,丢了那娇妻美眷,直喊着要随哥哥出征,这不么?本宫与姐姐下一会子棋,也让他搅得不安生。”
皇后娘娘愕然地瞧着淑妃,见这个惯会撒娇使性儿的表妹,今日竟空口说起了白话儿,明明自未时起,她二人便一直在这撷玉亭中对弈,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出了恒为,还说恒为要跟着慎昀出征。
“褚侯爷谋略高深,英武勇敢,正是我朝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方才在母后宫中,敏柔也听闻余公公回报一二,心中感佩有嘉。另褚侯爷曾于前几日碰巧救过敏柔于危难,既是二位娘娘的兄长,玉妍至今无缘亲向侯爷致谢,便于今日请二位嫂嫂受敏柔一拜,全了敏柔这番谢过恩人相救的心意。”
玉妍说着,竟是行的跪拜大礼,皇后娘娘心中气恼,她狠狠地瞪了淑妃娘娘一眼,“妹妹快快请起,这要是当真细算起来,咱们可都是连着亲的呢!本宫那堂弟恒为与妹妹更是有这么亲厚的缘分,表兄褚侯爷救了姑娘,虽是大义,亲戚之间也不用这么郑重的大礼。”
皇后娘娘亲手扶起了玉妍,正要再宽慰几句,就听见亭外头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女音儿,“哎呦!听闻两位姐姐在此一会太后娘娘新封的敏柔郡主,本宫可是急赶着来凑个趣儿呢,怎么咱们的郡主行这么大的礼呀?”
众人闻声儿,都转头向亭外瞧去,只见一位身量高挑儿,明艳大方的贵妇扶着一个宫女的手,风姿摇曳地款步上了撷玉亭,“两位姐姐,可不是妹妹我多嘴,太后娘娘最盼着能有个贴心的女儿陪伴左右,今儿才封了咱们郡主呢,纵然是郡主识礼数儿,咱们这些个做嫂嫂的,也不能受她这大礼不是?”
安公公等人忙参拜惠妃娘娘,那丽人微睨了众人一眼,“免礼吧!”玉妍也福了一礼,“敏柔参见惠妃娘娘。”
“哎呦!我的好妹妹,早就听人说你是个温柔恭谨的,这咱们按着民间的说法儿,那就是亲姑嫂呢,妹妹还要称呼本宫的封号,没的叫人听着疏远,日后断断不可了,来,快让皇嫂瞧瞧,哎呀呀,这个小模样儿呀,这是天宫里的仙子下了凡了不是?怪道咱们九爷疯魔了一般竟要降了皇后娘娘亲自保媒的王妃的位分呢,天底下竟有如此标致的人儿,嫂嫂今儿算是头一回见了。”
惠妃娘娘这话,说得当真是夹枪带棒,玉妍的脑子里迅速作出判断,“此人乃宠妃,且是非常跋扈的一位宠妃,与皇后和淑妃怕是对立许久了。”
“惠妃皇嫂谬赞,敏柔实不敢当,方才大礼,不过是请皇后与淑妃两位皇嫂替了她们娘家的兄长褚侯爷受的一拜,褚侯爷偶然间救过敏柔于危难,慢说是一个大礼,人常说,救命之恩大过天!敏柔无能,大礼参拜表一表谢意罢了。”
袁惠妃这才瞧了皇后娘娘与淑妃娘娘一眼,“妹妹扰了两位姐姐清净了,实在是罪过呢。”她略欠了欠身儿,那下巴却是抬得老高。玉妍心中纳罕此人的骄纵,却面上不敢露一点儿声色,“妹妹这样的谪仙品貌,待他日长成了,还不定是怎么样儿一个美人儿呢!”袁惠妃拉着玉妍就坐到了太监新搬来的竹凳之上。
“来,妹妹坐下,与皇嫂细说说,家中还有什么人?可读过书?定了人家儿没有?若是妹妹尚未许配人家儿,那……”
她笑着瞧了瞧皇后娘娘跟淑妃娘娘,“两位姐姐,可莫要怪妹妹口快心直,姐姐们也知晓,妹妹的长兄常年为圣上驻守西北边关,二哥哥又帮着圣上料理着这大宁朝河道海道的庶务,他们二人日日劳碌,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府中除了妹妹的两位嫂嫂,连姬妾都不过十数……”
袁惠妃说着,那眼圈儿就红起来,“可怜了妹妹的高堂双亲,年逾花甲,膝下连个承欢的孙儿孙女儿都无,幸而妹妹的小弟也到了弱冠之年,正愁着哪里寻一位品貌端庄的闺秀来也好匹配了咱们泰国公府的门第呢,偏今日就遇着了咱们这敏柔郡主了,可见是老天垂怜见的呢!”
“惠妃妹妹当真是会说笑呢!”淑妃娘娘蹙了眉头,她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位袁惠妃的厌恶之感,重重将手中的茶盏顿在桌上。
“敏柔妹妹年方十三,你那小弟已及弱冠,若是泰国公急着抱孙儿孙女儿,那敏柔妹妹自然不是合适的人选呢,这袁小郎怎么也该寻一位年纪在十六、七岁的闺秀,方能一进国公府中便开枝散叶。太后她老人家刚认了敏柔郡主,妹妹便急着要求娶,可想而知,太后娘娘是断断舍不得的!”
袁惠妃格格地就笑起来,“淑妃姐姐瞧着是个爱玩闹的性子,本宫就跟圣上说呢,姐姐其实心里头最是个明白的人儿呢,圣上还不信,你们瞧瞧,姐姐可是钻进了太后的心里头瞧过呢,竟连太后舍不得咱们敏柔郡主早早儿地嫁人都晓得。”
惠妃拿着帕子掩了口,那眼神儿却是一点点地冰冷下来,“妹妹的爹娘既已等了这许多年,也不在乎多等上一年半载的。况妹妹的两位兄长为国尽忠多年,这小弟弟嘛,家里也不指望他出仕,圣上前几日说是要赏妹妹的小弟一个从四品的轻骑都尉呢,也不过就是圣上宽和,念着妹妹一家子都尽心竭力报效朝廷,让他白领一份俸禄罢了。”
她说着话儿,飞眼瞄了淑妃一眼,笑呵呵地瞧着皇后娘娘说道,“前几日妹妹那二哥哥觐见,还与本宫感叹呢,小弟得了从四品的衔儿,恰是能尚郡主了呢,若是宫中有适龄的公主郡主就是最好了,小弟弟尚了主,我袁氏一门与皇家这份血脉相连就更紧密些个了。两位姐姐可说说,为着这样的大义,纵是让妹妹的小弟再多等上几载也是无妨的。”
她得意地拍了拍玉妍的手,“敏柔妹妹瞧着倒是有股子飘飘欲仙的姿态,可是有什么不足之症么?若是用得着嫂嫂,妹妹尽管着开口,嫂嫂那个小弟呀,别的不成,最爱那些个汤丸药散之事呢,府里头为着他,这不是么,开了京里头最大的德善堂,多年经营下来,也网罗了些个有医术的大夫呢,那药材呀,就更是尽有的,妹妹若是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多谢惠妃嫂嫂抬爱,敏柔虽瞧着瘦弱些,倒是也一直秉承着先祖母的养生之道,等闲是不敢轻易进补用药的,许是承了先祖母她老人家的风骨的缘故,便是如何一日三餐精细准时了,也仍是瞧着瘦弱,内里却是没有不舒适的。惠妃嫂嫂如此抬爱,敏柔感激不尽。”
此话一出,淑妃娘娘便笑出了声儿,皇后娘娘又瞪了她一眼,再转回头,瞧着玉妍的那神色就和善了不止一分两分,“好妹妹,的的确确是有仙女儿一样的风骨呢!嫂嫂方才还觉得惊异,却原来是妹妹府上的先祖母深谙保养之道,哪一日妹妹你得了闲儿也到皇嫂宫中坐一坐,细细跟皇嫂说说这保养之道才好。”
“是呀!是呀!敏柔妹妹这么一说,本宫倒是也想起一事,去年本宫的母亲途径江北之地,曾有缘与妹妹一见,后来听母亲提起,当时瞧着妹妹便是谪仙一般地品貌,母亲心中爱重,竟找遍了浑身上下,也再没有哪样儿物件儿比当年苗王妃赐下的那对儿意在定下娃娃亲的羊脂白玉镯子更适合给妹妹做见面礼呢。”
淑妃娘娘满面欢快地起了身儿,上前来一把就拉住玉妍,宫女儿忙挪了竹凳过来,“妹妹,嫂嫂当日没见过妹妹,还曾怪怨母亲来着,妹妹你也晓得,虽说苗王妃所出的那位公主后来自己瞧中了兀竺族的忽突可汗,无缘与我那二哥哥结缡,却终究那对儿玉镯是有那么一层意思的物件儿,母亲是个诸事都不在意的,就这么赏了妹妹……”
淑妃那眼中已满是笑意,还含着一丝非同寻常的亲近之意,“今儿个嫂嫂再一瞧,也才明白了,那样稀世的珍品玉镯,不赏了妹妹,又给哪个去呢?也就妹妹这样的品貌才配得起这样的首饰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