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褚国公府湘竹阁内,丫头司筝并另一个样貌伶俐的丫头一齐伺候着自家的姑娘更衣。“唉!”文氏九湘望着铜镜中略显清秀的容颜不由得微微叹了一口气。
两个丫头互相瞧了一眼,那样貌伶俐的丫头扁了扁嘴儿,“姑娘,您瞧瞧,这国公府还说是什么百年的世家,皇亲国戚呢,竟无有一个人是知书识礼的。您到他们府上这么些日子了,旁的且不说,单说这衣不解带地伺候国公夫人一事,就比他们府中的人都要强出百倍。咱们家的太太跟大爷大奶奶日日都替姑娘悬着心呢。大爷见天儿介到国公府的后门儿来寻奴婢们探听消息,大爷说了,叫姑娘您莫要慌张,都这么些时日了,国公府里总是要给您一个说法儿的。”
听见丫头司兰提起母亲跟兄嫂,文氏九湘的眼圈儿也红起来,她微微点点头,想说句知道了,却哽咽着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司兰见姑娘如此,心里愈加酸涩,“姑娘,奴婢斗胆,这国公府当真是个冰窖一般的所在呢,姑娘您仁孝的一片真心,竟叫那位褚候爷当作泥土一样儿地践踏,奴婢瞧着实在心里头不忿。还有那个什么长公主,也不过就是皇家的义女罢了,从前还跟梁王爷不清不楚地,不晓得是靠着什么,一个江北的小小庶女竟轻而易举嫁入了国公府中,若是认真计较来,姑娘您是咱们府里头堂堂正正的嫡出长女,哪里就不如她了?您瞧瞧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张狂模样儿?真是让人瞧着就作呕。”
司兰这话算是说到了文氏九湘的心坎儿上了,不过,她向来是个谨慎的人儿,左右瞧了瞧,这才压低了音儿呵斥了司兰一句,“你这丫头,好生无有规矩,这些事儿公爹跟婆母心中自然有数目。殊不知有句话说得好,叫做英雄不问出处。她虽然称不上是个英雄,道理确实一样的。一个江北深宅的小小庶女能一步一步到了如今的地位,就算是天可怜她,也是要她自己有些个心机的。咱们初来乍到,万事小心些的好。”
一旁给姑娘叠衣裳的司筝闻言微微叹了一口气,“姑娘,咱们从前在家里是何等的畅快?几时受过这样儿的委屈?尤其在江北的那些年,老太爷跟老太太恨不得把姑娘您当作眼珠儿一般地疼爱着。谁想得到,这一朝为了咱们府上的那几百口子,竟要这样儿让姑娘委屈求全,那个宫里头的什么妃子实在可恶!偏她的兄长们握着咱们府上大半的生意呢。”
文氏九湘并未再开口,她怔怔地对着铜镜发呆,其实,就算是精明如她,也不晓得为何那宫里头的袁氏惠妃非要费尽了那么样儿的一番周折让国公府中的人知晓自己是阴年阴月阴日阳时所生的。其实......”
且不提湘竹阁中的这些纷乱纠缠。花溪苑中的烛火已到了将近三更天却仍是未曾熄灭呢。玉妍抱了一卷账册时不时就偷眼儿瞧瞧那位已经在频频打哈欠的阮尚宫。
“阮尚宫啊,夜已深了,不如您就莫要陪伴本宫了,歇息去吧。明日还有的忙呢。”阮尚宫急忙将一个到了嘴边儿的哈欠憋回去,“回禀长公主,您只管忙着,奴婢奉了太后的懿旨前来伺候您,哪里有您点灯熬油地核对账册,奴婢自己去安枕高卧的道理呢。”
玉妍无奈地抬眼望了望屋顶,又低头冲着听琴跟观棋翻了一个无奈的白眼儿。突然脑袋里头灵光一闪,就计上心来。玉妍假意穿鞋下地去桌案跟前要斟茶来喝,听琴跟观棋瞧见姑娘要喝茶,忙赶过来伺候,三个人几乎一起就围住了桌子。
突然玉妍猛地叫唤了一声儿,“哎呀!老鼠!”两个丫头不明就理,满嘴里喊着啊呀就跳开来。玉妍也假作脸色苍白,阮尚宫因离得远些,顿时就没了瞌睡的意思,一个箭步就蹿上来,“长公主,老,老,老鼠?老鼠在在哪儿?奴奴婢,奴婢......”
说还没说完,阮尚宫两眼一翻,就晕倒在地上了。玉妍强忍住笑,对一旁忙着拍打衣裙的两个丫头喊了一句,“我逗你们呢,没有老鼠。快休要罗唣,从前就听人说起过,阮尚宫最惧老鼠,哈哈,若是有人说哪里有老鼠,她是一准儿要晕的。快点儿将阮尚宫抬回她屋子里头守好了。本宫还有要事呢。”
俩丫头惊魂未定,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瞧着自家的姑娘上前一把就拽起了软绵绵的尚宫大人,用力拖了拖,纹丝不动。
玉妍脸涨得通红,对着俩丫头小声儿喊道,“愣着做什么?快来帮忙呀!将她抬回寝阁,若是她就此睡到天亮你们就守着她好了,那屋子里头有床有榻,若是她半途醒来,就说本宫已歇下了。老鼠是本宫看花了眼了。千万别让她出那个屋子。”
听琴跟观棋抬着阮尚宫一挪一蹭地出了思无境。玉妍踮着脚儿向外头瞧了瞧,见她们进了阮尚宫住的那间屋子,这才赶紧着去关了门。伏在花溪苑墙头的褚候见思无境中的烛火灭了,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今日母亲逼着自己娶文氏九湘,虽说自己坚拒了此事,可当时妍儿也在旁边儿都听得一清二楚,后头还因为帮着自己说话儿,被母亲好一顿抢白。出了母亲的寝院,褚候心里就十分不自在。瞧着妍儿也随后便出来了,却终究要碍着府中人多眼杂,在这样儿的风口浪尖儿上,褚候并不敢当众叫住玉妍。
下午派人递了纸条到花溪苑中,以三更天烛火熄灭为信,若是玉妍肯见自己,只需如此便可。其实,褚候这一下午都是忐忑不安的。
他知晓都是自己惹了这么一连串的祸害出来,害了母亲,也难为了妍儿。他早早儿就趁着天黑伏在了花溪苑的墙头上,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终于见烛火灭了。褚候的心咚咚咚地跳起来
。
他下了墙头,放轻了步子慢慢靠近了思无境。正要举手推门,冷不防那门竟自己开了,一只柔软的手将他一把拉进去,一具轻盈温暖的娇躯撞入了他的怀里。褚候自然而然用手环住了那娇躯,“妍儿!我的妍儿。”
玉妍紧紧地抱住褚候的脖颈,她委屈极了,却因是黑暗中,她只是不作声儿,她怕她一说话儿,眼泪儿就要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二人相拥而立像是此一时便是永生永世一般。褚候的一颗男儿心,都让这一刻无声的相拥给化成了一眼清泉。
“妍儿,这些日子委屈了你了。”他慢慢抬手,轻轻地抚摸着玉妍一头柔软的发丝。“妍儿不委屈,只是妍儿害怕。”玉妍在褚候温暖的怀抱中,深深吸了一口气,男性的阳刚气息瞬间就要将她淹没一般,她颤抖着声音儿,强忍住眼泪,可是那声音还是泄漏了她此刻心中的委屈跟迷茫。
褚候用力拥紧了怀中的女子,“妍儿,我褚慎昀这一世都不负了你!你只记着这话可好?”玉妍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她哽咽着点了点头,“二哥!”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儿。
这一声二哥叫得褚候脊背都僵直了片刻,他又是心疼又是惊喜地捧起了玉妍的面庞,“妍儿,你,你......”玉妍也顾不得擦脸上的泪,她低着声音,情真意切地又唤了一声二哥。
褚候只觉得那颗心都热起来。“妍儿,再等等,二哥定然妥善安置了那文氏可好?”玉妍在黑暗中盯着褚候的双眸。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二哥,虽然这样做,我实在是自私,不过,在我心中所爱的你的面前,我承认我自私,我却也无可奈何。若是日后二哥你后悔了......”
禇慎昀握住了玉妍的嘴儿,他皱紧了眉头,盯着这娇小的人儿,半晌却又笑开来,一口洁白的牙齿在黑暗中格外显眼,“傻丫头!你肯为二哥自私,二哥心里不晓得多高兴。”
他顿了顿,又将玉妍慢慢拥进怀中,“你可知晓,当日在苗疆时,每夜每夜,我都细细品读你赠与我的那本兵法,那些日子里出了征战,我就在想,如此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她小小年纪,却柔韧无比,她遭遇流言,却泰然自若,她默写兵法,却只为赠我。若是她愿意,其实,她又何止是一个区区的郡主呢?怕是那后宫的主位,也要轻而易举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呢。”
“二哥,你这话听着怎么不像是在夸奖我?我一个平凡的小女子,肉眼凡胎而已,我要那后宫的主位做什么?我又没有父兄要我庇护,我又没有爹娘等着我的爵位诰命。我为何要将我这来之不易的好时光浪费在那四角一方的天空下呢。”
玉妍说着说着,就有些使小性子,生了气,她重重地磨了磨牙,接着说道,“我虽说会默写个兵法,你可知,我平生,最不喜的就是动心思这三个字。我的思无境也就是这个意思了。我只是想有一个人,他能疼我,宠我,惯着我,爱着我。我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所以,我虽然十分同情可怜那位文九姑娘,我能眼睁睁瞧着三爷对她千般可怜,万般相助,却不能瞧着你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和怜惜。”
这一席话,玉妍一鼓作气说出来,心里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她的脸涨得通红,幸好有黑暗做掩护,褚候瞧得也不真切。不过,他的心一下子像是被照在了阳光下,褚候咧开嘴,他盯着玉妍,一字一顿地说道,“妍儿,自认识了你,你便长在了我的心里。文氏九姑娘便是再怎么好,我心已满了,放不下她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