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轩内观棋侍画都围着玉妍说笑得欢畅,瞧着她二人那得意的样儿,玉妍懒懒地舒展在贵妃榻上,“小姑奶奶们,这回可是合了你们的意儿了吧?”二婢忙不迭地点头.
玉妍撇了撇嘴儿,“你们呀!真真儿是白跟了你家姑娘我这么些年!心里有个什么非要摆在面儿上么?软刀子才是更扎人心窝子的呢。”说罢了,玉妍唤着二婢去给她重新泡了绣球牡丹的茉莉茶来,“也给你家姑娘润润喉呀。”
二婢笑着应了,相随着退出了门,玉妍正要自那抱枕底下摸出书来读上几页,冷不防一道清越的男声响起来,“七姑娘果然好钢口,真真儿是给了那位姑娘一记闷棍,怕是那姑娘是有苦难言,要郁结于心中了。”
玉妍猛地自榻上坐起,先检视了自己的衣装,幸喜方才不曾更衣,只是将见客的大衣裳脱了去。玉妍抬头瞧了瞧那房梁,“梁王爷端地好雅兴?怎么我周府的锦澜园王爷未曾游得尽兴,又瞧上了我这小小的紫藤轩不成?”
房梁之上的梁王莫毓骁并不以玉妍的话为忤,笑呵呵地自上面飞身下来,“原本想着夜探七姑娘的闺阁,又恐坏了姑娘名节。”玉妍见那梁王爷一派自然,落落大方,又抬头望了一眼门帘处,只见珠帘静垂之外隐现两三高壮人影,心中便有了些数目。
“梁王爷果然周道,夜探伤人名节,这青天白日便又光明正大到了哪里去呢?”玉妍说罢了话,便起身快步行至小里间,将那见客的大衣裳火速披穿妥当。
此时莫毓骁已在外间朗声笑将起来,听那脚步声儿像是要跟进小里间,“王爷还请止步,请王爷给周氏七女留一点余地,莫要轻狂若斯!”
话说这莫毓骁本是将玉妍借喻警讽其表妹看了个全场,玉妍的沉稳聪慧又伶牙俐齿让梁王爷顿觉畅快淋漓,冲动之下,这梁王爷难以把控自家这才显露了行迹。
如今听见玉妍自小里间传出的平稳冰冷中含着一丝盛怒和绝望的声音,他像醉了酒却猛地让人拿着一桶冰水浇透了全身般打了个激灵。那步子也住在了小里间一步之遥处。
“还请七姑娘莫怪,此番是本王唐突了。”莫毓骁破天荒地对着小里间门口处挂着的水晶珠帘抱拳一礼,玉妍在里头悄悄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出了浑身都有些汗津津地难受,到底有些支撑不住滑坐在圆木凳上。
莫毓骁这边厢抱着拳施了一礼,便立在离着小里间还有两步之遥的地方站定,观赏起玉妍的闺房来,尤其那墙上的洛河图让他有了些别样儿的兴致。
这位年少的王爷原想着周家的七姑娘就是碍于自己这王爷之尊迟早也是要出来还礼的,是以,他气定神闲一派安然,边等着七姑娘出来,边在这闺阁中还踱了那么几步。谁成想,却是等了大半盏茶的功夫儿,那小里间依旧是鸦雀无声。
这位梁王爷自呱呱坠地到长了这么大,这还是头一回有些进退失据,束手无策起来。若贸然硬闯,怕吓坏了佳人,况此举也非风流君子所为,可就这么僵持着,瞧着这位七姑娘的意思,怕是请她出来相见也非易事。
正是左思右想拿不定个主意之际,却听得外头传来一道略显尖利的女子声音,“你们让我进去!我有事要禀!”梁王爷正为着佳人心烦意乱,如今外头又来了个不知道死活的,不由得有些怒火上扬,“淮安!外头吵闹什么!”
他话音刚落,一个壮汉便拎着一个**岁的小丫头入了内,那小丫头进了玉妍的闺阁之内见着了梁王爷,略略瑟缩了一下,便又恼怒非常地踢打淮安,“你放了我,我家姑娘让我给王爷带句话。”
梁王爷听见这丫头的话有些状若疯癫之感,又瞧了瞧淮安,意在询问此番探访周宅,是否泄露了行迹,淮安略皱了眉,冲着王爷微一颌首,“王爷,人不知鬼不觉。”梁王爷这才松了口气,示意淮安放了那小丫头。
“你家姑娘又是哪位?找本王所为何事?”那小丫头揉着手腕,狠狠地瞪了淮安一眼,又看了莫毓骁一眼,才慢吞吞地蹲身一福,“奴婢见过王爷,奴婢乃是受了咱们府中七姑娘所遣来跟王爷说句话。”
这丫头话音未落,梁王爷身形一闪已探进了小里间儿,只见内里陈设也还算风雅,却哪里还有周府七姑娘的影子,只余那扇小窗大敞着,似是一张笑开了的巨口。
梁王爷皱了眉,瞟了淮安一眼,见淮安也是一脸茫然,便又盯住了那个小丫头,“你家姑娘怎么说?还不快快讲来?”那小丫头此时却早已不那般惧怕梁王爷的怒火。
她又福了福身儿,“我家姑娘叫奴婢替她给王爷赔个礼,还请王爷恕了咱们姑娘礼数不周之过,姑娘说瓜田李下,虽是青天白日,擅闯姑娘闺阁也非铮铮君子所为,此番梁王爷定也是一时冲动忘了幼时庭训,姑娘却是多年来潜心学研闺训的,无奈只得避而走,还望王爷见谅。”
这一番话叫这个小丫头说得是干脆利落,听进人的耳中却似让冰雹落进了心窝,梁王爷真是又气又恨,心里又干痒难耐,真是恨不能一下子揪了那七姑娘出来,索性掳了回京里禀明圣上定了分位再行慢慢调教才好。
奈何终究是强龙难压地头蛇,这七姑娘敏慧狡黠,外头淮安,淮生、淮禄几个人守着,却还是让她遁窗而走,真真是气煞人也。
梁王爷正待发作,却听那丫头喘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姑娘让奴婢再给王爷深福一礼,请王爷恕了我家姑娘出言无状,冒犯之罪,然则,强扭的瓜不甜,山野村人尚且知晓这个道理,况王爷乎?”
听了这句话,莫毓骁当真是腾腾怒火正欲喷薄,却又来了把芭蕉扇,这么一扇竟是将那怒火熄了大半。
“接着讲”,他找了把椅子坐下,拾起桌上的茶壶茶盏,自斟自饮了一口隔夜冷茶。这凉茶一下了肚,梁王爷眼前又浮现出玉妍那日在锦澜园中的绝美笑容,那剩下一半儿的怒火,又熄了许多下去。
小丫头见梁王爷落座,大眼睛骨碌骨碌地盯了他几眼,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嗯…?”莫毓骁有些不耐烦,发出一声长哼,催促丫头快讲。
那小丫头咬了咬唇,“姑娘说请梁王爷慢走不送,后会无期。”后面那四个字儿倒是声儿渐渐小了下去,把个梁王爷扑哧一下子逗得笑了起来。
“淮安,给这丫头一两银子,此番也辛苦了她!”那淮安皱着眉黑着脸自怀中掏了一两银子出来掂了掂,便塞进了小丫头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