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柳良这么一说,冯剑心里“咯噔”一下,也感到奇怪,疑惑不解。柳良神秘道:“你也不想想,她既然拚着性命前去救人,又知道咱们持枪押送,肯定料到此去凶险无比,不然她不会贸然去的。既然敢去,一是仗着会点武术;二是必定跟黑胖子有很深的关系,说不定就是相好的!她救人心切,什么都顾不得了,把生死置之度外,这叫美女救郎君。女人要是爱上一个男人!能把人爱死,朝思暮想,连自家性命也不顾了。可奇怪就在这个地方,你还记得吗?车上一开战,那疯丫头已被咱们围住,是黑胖子冯剑搅了局,跟魏立行一争枪,枪走火打在王队长的耳朵上。这时咱们开枪就打,四杆枪齐发,都是朝那疯丫头打的。这光景那疯丫头却窜到冯剑前面,把黑胖子当成了挡箭牌,这哪是来救人呀?”冯剑满腹疑问,心头暗叫道:“不假!他分析得是有道理,就是奇怪。”又联想到在梁寨的那个农家小院里,她把自已当成垫脚石,踏着自已的肩膀窜上墙头跑得无影无踪,全然不顾他的死活,害得他受尽老母猪的欺负,还差点被景志刚等人活埋。冯剑转念又一想,自已与她无亲无故,萍水相逢,她几次险境闯入,的确是来救自已的,自已咋能怀疑一个拚死救自已的少女呢!何况制造谣言的这帮人此时正要抓他,是他的死对头,怎能相信这些人的话呀?冯剑暗暗自责:他这是挑拨离间,说啥也不能上他的当。冯剑连骂自已自私,不觉愧疚。他慢慢按捺下起伏的心潮,仔细听那两人说话。虽说心里已有准备,却再也沉不住气,愈听愈是恐慌。
黄云发道:“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道理!”冯剑暗骂道:“放你娘的狗屁!啥叫有道理?有个屁道理!面叶子耳朵,你他姥里个**的也是个糊涂虫!”柳良道:“有些事我就是搞不明白,冯剑随两股会去拚死劫狱,本来是去救蒋风起的,可他拚死闯进护路队,却把蒋风起砸死了,救人反而成为杀人了,你说奇怪不奇怪呀?蒋风起是两股会的头目!虽不能说是威震一方,却也纠集二十多人专与当局作对,也是当局极为头疼的角色。这些年他们从火车上捣腾走的东西还少吗?国民党执政时,费了多大的力气也没把他擒获。皇军来了,成立了护路队,就是专门对付两股会的。才两个多月,王队长就把蒋风起逮住了,本想把他活活钉在城门楼子上风干,杀鸡给猴看,没想到半路上闯出个程咬金,叫冯剑给砸死了。可话又说回来,就算冯剑跟蒋风起有仇,他又为啥拚着性命来劫狱呢?他要报仇还不容易吗?王队长正网罗人手,他只要到护路队报个名,名正言顺地当护路队员!一来吃香的喝辣的,二来也好借护路队的力量与蒋风起斗。蒋风起已被咱们拿获,他冯剑要求手刃蒋风起,王队长一准答应,这杀人的差事是别人不愿干的,他干啥去冒这个险呢?偏偏去投靠两股会,弄得两头不落。两股会虽说是乌合之众,却也是磕头拜把子,喝血酒敬天地,江湖上最讲究的是哥们义气,能容忍他们的头目被人砸死吗?依我说,咱也别查了,就算咱们不抓冯剑,两股会也决轻饶不了他。”
冯剑听得心惊胆颤,暗暗叫苦。他知道柳良所说不假,如果这事传到景志刚等人耳中,他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两股会也会追杀到底。自已在护路队里一番表白,只为逃得一时性命,万万没想到由此得罪了两股会的众位弟兄,同样惹来了杀身之祸。黄云发道:“别管咋说,我就不相信蒋风起是冯剑砸死的。你也不想想,冯剑是去救人的,还打死咱一个人,咋可能砸死他们自已人呢?而且这个人还是他们的头目!此中必有隐情。”冯剑一喜,颌首赞许道:“正说他是个糊涂虫,看来还不算糊涂,这一回说得有理。蒋风起本来就不是我砸死的,是他自已在墙上撞死的。他是邱翠菊的舅舅,邱翠菊救了我一命,我正没机会报答她的恩情,咋可能去害死她的舅舅呢?”柳良冷笑道:“不是他砸死的?连冯剑自已都亲口承认了,还能有假?当时你我不都在场吗!”冯剑极为沮丧,懊悔当时不该听蒋风起的,真是‘豆腐掉到灰里——吹不得,打不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事已至此,冯剑却也无奈,只好把怨气撒在柳良身上,恨恨骂道:“这个狗日的咋这么拧劲?柳良、柳良,你是居心不良!人家黄云发说得有道理,你他姥里个**的充啥能呀?把杀蒋风起的罪名硬往我身上推,我是挖你家祖坟了?还是拐你家大闺女了?你就这么恨我!”黄云发道:“我咋听说蒋风起是自已撞墙死的!”冯剑心中一喜,暗道:“不是听说,本来就是他自已撞死的。”非常感激黄云发,赞叹道:“没想到这人分析得还不错,象亲眼看见一样。蒋风起就是他自已撞墙上死的,有我屁事呀!”心中释然,不由得长松了口气。柳良笑道:“你听说不白**搭?全黄口都传遍了,谁还知不道是冯剑砸死了蒋风起!两股会能没耳目?早传到他们耳朵眼里了。”冯剑暗暗叫苦,不知所措。黄云发点头道:“你说得是有道理!”冯剑懊恼愤懑,差点把鼻子气歪,暗骂黄云发道:“这个狗日操的,就是面叶子耳朵,东说东倒,西说西倒,没一点主心骨,不能坚持真理!经不起考验。一到关健时候,就会说这一句:‘你说得是有道理’!有你娘的**道理。你就不会说句别的吗?才夸奖了你几句,你就知不道姓啥了。”
两人正说着,突然有人喊道:“柳良!黄云发!你俩在哪里呀?”柳良一听是陈祥,慌忙和黄云发钻出棒子地,喝斥道:“俺俩在棒子地里解手,才屁大的功夫,你瞎咋呼啥呀?有啥事不?”陈祥瞪着眼吼道:“还能没事吗?没事喊你俩治啥呀?出大事了。两股会趁黄口空虚,把蒋风起的尸体劫走了,还打死咱一个弟兄,把咱队部也给包围了。王队长派人来,叫咱赶紧回去呢!大家都开拔了,路上一查就缺你们俩,赶紧吧!晚了又挨熊。”柳良、黄云发一听,慌忙跟着陈祥走了。
冯剑等他们走远,听听再无动静,方才欠起身来。突然,前方又传来拨动棒子叶的声响。冯剑大吃一惊,以为柳良他们又回来了,赶紧重又躺下,盖上棒子叶,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只听有人焦急道:“都一天一夜了,他到底藏到哪儿去了!”另有人道:“冯大哥身上有伤,走不了多远的!那几块高粱地都找遍了,他能藏到哪里去呢?没准就在这块棒子地里。”冯剑听出说话的两人正是刘利、秦朋!透过棒子棵缝隙,依稀看到有三个人往这边走来。冯剑听两人对话,秦朋称他为“冯大哥”!似乎并不象柳良所说得那么严重。冯剑心里一宽,就想起身和三人打招呼,却又拿捏不准,不敢莽撞行事。他肚子里正盘算,只听刘利说道:“天已大亮了,护路队全回黄口了。干脆咱仨分头查找,这样快些。”秦朋赞同道:“中呀!贺志岩!你查这一片棒子地;刘利!你去北面的高梁地里查查,我到那边沟涯上看看。”说罢,和刘利分头去了。
刘利、秦朋一走,贺志岩站在一个高亢地方,透过晨曦往四周眺望,却没想到冯剑近在咫尺,也在暗中偷偷地打量着他。只是冯剑心中忐忑不安,疑虑重重,不亚于刚才遇到柳良、黄云发!冯剑正踌躇不安,暗自揣测,打不定主意。就在这时,突然“波”得一声,接着眼前一花,跟前的一堆棒子叶猛地炸开了,棒子叶纷纷扬扬四散开来。说时迟那时快,从叶子中忽地冒出一人!那人身着黑衣,手握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剑,纵身一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贺志岩扑去,身形迅捷无比,令人眼花缭乱。刹那间,只见剑光一闪,贺志岩猝不及防,前胸上被刺了个正着。只听贺志岩一声惨叫,胸前喷出血来,溅了来人一身。贺志岩指着来人!睁大两只恐怖的眼睛,恨之入骨:“你……你……”手捂胸口,一个踉跄栽倒在地。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冯剑根本没料到身边早已藏有别人!没料到他会突然杀人,会出现如此不堪收拾的结果!情急之下,当然是救人要紧,冯剑顾不得多想,大喝道:“住手!”翻身拨开盖在身上的棒子叶,跳起身来,扑向前去,奋不顾身,去抢夺那人手里的短剑!那人却象早知他要扑来,也不回身,倒转剑柄,反腕把短剑递到他的手中。
冯剑不费吹灰之力,便抢过短剑,却也大吃了一惊。他手握着短剑,不知所措。那人并不惧他,歪过头来,冲他拌个鬼脸,微微一笑,闪身钻入棒子地里,转眼便不知去向。冯剑两脚象是被钉在地上,目瞪口呆……他看清那人正是在敬安吃西瓜时遇到的妙龄少女!贺志岩的惨叫声划破晨曦,刹那间,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而来。最先赶到现场的正是秦朋、刘利!紧接着是景志刚、焦守则、小银、谷启孝、孟家来等人——他们刚从黄口得手赶来。景志刚劫了蒋风起的尸体,派两人护送蒋风起的尸体先走,知王国汉必定撤兵回守黄口,会合大家前来接应贺志岩、秦朋、刘利,寻找冯剑!没想到正好看到贺志岩被杀,而冯剑则手握一柄短剑站在一旁,呆若木鸡,手足无措,利剑上犹有鲜血顺着剑尖滴落。
秦朋怒极,痛喝道:“姓冯的,你……你为啥杀了贺大哥?”冯剑一愣,一扬手中短剑,茫然道:“是我杀的?不……不是我呀……”景志刚又急又怒,大喝道:“你还想行凶吗?”扭头吩咐道:“快下了他的兵器!”话音刚落,刘利、谷启孝、孟家来应声扑上前去,三人拿一个人,似饿虎扑食,一下子把茫然不知所措的冯剑死死按倒在地上。焦守则抱起贺志岩,细细查看了他的伤势,只见利剑刺入左胸,伤得不轻,已深度昏迷。冯剑拚命挣扎,辩解道:“景三哥!贺大哥不是我杀的!”景志刚冷笑了一声,骂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翠菊好心救了你,你却在牢里害死了她的舅舅;贺志岩他们为了救你,冒着生命危险在这里跟护路队几十号人周旋,两天一夜没眨眼。你却恩将仇报,杀了贺志岩!你甘心给日本人当走狗,勾结王国汉,杀害自已的同胞兄弟,你还是中国人吗?”孟家来怒容满面,说道:“我在路上就说冯剑把蒋大哥打死了,黄口满街筒子都传遍了,你们还不相信!这回信了吧?”冯剑挣扎着刚要说话,就被小银从地里抓起一把棒子叶,强塞进他的嘴里。小银愤懑道:“三哥!别在这里跟这个人费话了,咱得赶紧撤,等王国汉回过神来,可就麻烦了。”焦守则也道:“小银说得对,王国汉一旦发现咱们离开黄口,就知上当,得赶紧走。再说,贺志岩伤得不轻,赶紧回去找医生救人要紧。”景志刚点头道:“二哥说得是,抬着贺志岩,快撤!”谷启孝问道:“冯剑咋办?”秦朋一瞪眼,道:“这还用说吗,时间紧迫,挖坑活埋了吧!”景志刚拦住道:“别慌!活埋了忒便宜他了。带着他走,回去安葬蒋大哥,剜出他的心来,祭奠蒋大哥!”小银道:“活埋了是忒便宜他了。三哥!还有几十里路呢,路上还得防盘查的,带着他是个累赘,干脆活埋了,再赏他一刀,放个礼花。”说着摸起那把短剑。原来活埋人,把土堆到脖子上,这时在那人脑袋上刺一小洞,血就会喷出,叫做“放礼花”!刘利抢白道:“就你的熊道道多!‘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三哥既说了,别说费话,捆上带走。”小银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从腰里掏出麻绳,递给秦朋,道:“秦朋!我手不得力,你俩把他捆上!捆紧点,别叫他路上跑了。”
秦朋应了一声,和谷启孝一起动手,把冯剑捆了个结实。冯剑肩上有伤,早已化脓溃烂,又被麻绳一束,更是痛彻入骨,忍不住叫出声来。两人那管他的死活,把他捆好后,连拖带拽押着走了。另有人从附近的柳树上折下几根粗树枝,扎成简单的担架,抬上昏迷的贺志岩。一行人不敢走大路,沿着田间小道急急往梁寨而去。刚走出不远,身后便传来激烈的枪声,大家面面相觑,尽皆失色。小银脖子上吊着胳膊,心有余悸,后怕道:“幸亏走得早,不然咱就吃大亏了。”景志刚忧心忡忡,思忖道:“人家的火器忒厉害,咱比不了的。今天老天开眼,趁王国汉搜捕冯剑,黄口空虚,叫咱钻了个空档,把蒋大哥的尸体抢来了。咱这二十多号人打打杀杀还行,却没有识字断文的,没人给咱谋划不行呀!这几天我都在想,咱得想法拉一个念过书的伙计入伙,还得想办法弄几挺机枪,两军对垒,还是那玩艺叫劲。”焦守则问道:“老三!你还真想大干?你咋糊涂了?蒋介石几百万大军都打不过日本人,咱二十多号人只能小打小敲,咋能斗得过他们?胳膊到底拧不过大腿呀!日本人还没来几天,蒋大哥就落了这么个下场,你可得三思呀!兄弟们全靠你拿主意了。”景志刚诚恳道:“焦二哥,我一点也不糊涂!蒋大哥带领咱们成立两股会!就是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为大伙混口饭吃,那是逼上梁山呀!国民党当局剿咱,说咱是土匪;老百姓骂咱,说咱是贼,是强盗;这会日本人来了,同样是咱的死对头。咱是土匪,是贼,是强盗不假,但咱也是中国人呀!就象是两弟兄打架,就是打破了头,也是亲弟兄呀!外人欺负当哥的,咱这当兄弟的就站在旁边看笑话吗?咱不能记蒋介石的仇,更不能记老百姓的仇呀!咱不能再当贼了,今天回去后,把这个汉奸冯剑在蒋大哥灵前剜心祭奠,咱们喝血酒,拜天地,从今天开始,咱们专打日本人,打汉奸卖国贼!专劫日本人的东西!”
一席话说得大家血管贲张,豪气顿生。民族存亡的危急感在这一班草头豪杰的心头撞出一个火花。是呀!景三哥说得对,自已也是中国人!日本鬼子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为啥不打他狗日的?更何况鬼子已经下了毒手,杀了他们的蒋大哥!大家一边走,一边既紧张又神秘地轻声议论,一种解救民族于危难之中的责任感在每个人的心头油然而生,一个个磨拳擦掌,跃跃欲试。往日背负着土匪强盗罪名的他们,终于在日本人这里找到了自已的位置,他们一吐连日来的郁闷,因为他们也是个中国人!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景志刚愧疚道:“刚听说冯剑害死了蒋大哥,我的确不信!冯剑虽说和咱才认识几天,但那晚在黄口砸死机枪手,救了咱们大家,却是千真万确,一点含糊不得。说他害死蒋大哥,我哪能相信呢?还以为王国汉故意散布谣言,挑拨离间。人家都说‘眼见为实’!咱又没见,不能平白上他的当呀!都怪我一时坐大,没想到冯剑为了取得咱们的信任,竟然打死自已人!我也不能不佩服王国汉,机谋真深啊,舍得下这么大的血本。往日听说书,只知周瑜打黄盖,王佐进金营,行得是苦肉计。听书的时候还笑曹操、金兀术不识奸计,没想到眼下苦肉计行到了咱们身上,咱们同样看不出来。要是我不那么固执,叫贺志岩他仨多个心眼,贺志岩也不会被冯剑暗算了。”小银劝道:“三哥!话可不能这么说呀,谁也不是诸葛亮、刘伯温,能掐会算!你也别再埋怨自个了,谁都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再说,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呀!说实话,乍一听说冯剑在牢里把蒋大哥砸死了,我也不相信!总认为是王国汉造的谣言,离间咱关系的。要不是亲眼看见他拿短剑刺倒贺志岩,到这会我还是不相信!”秦朋接口道:“贺志岩也有责任!他这一夜不知弄啥去了,天明方才回来!见到他时,我就觉得他精神不集中,要不,也不会吃这么大的亏!”景志刚蹙眉问道:“他干啥去了?”秦朋愤懑道:“谁知道呀!问他,他说病了,在棒子地里睡了一觉。”焦守则道:“贺志岩平时挺谨慎的,这一回真是马失前蹄了。”景志刚道:“也不光是贺志岩,咱都是些大老粗,遇到事只凭想像!要是有个识字断文的,给咱们出谋划策,咱们也不会吃这么大的亏了。”焦守则知道他的心事,踌躇道:“识字的倒好找,都是些半拉醋,也就是写封信、写个对联啥的。要说能出谋划策,非得是熟读历史兵书,学问深的人才中。”景志刚道:“这事也不能急,咱慢慢找。”
一行人不敢走大路,怕被护路队的耳目看见,又要躲避哨卡,只好在高梁地、棒子地里穿行。遇有河流,也不敢绕走大路,只能涉水而过。这样走走停停,几十里路竟走了一整天,直到天黑方才赶回梁寨田坑驻地。刘利和谷启孝把冯剑拉进庄后一个废弃的油坊里,推搡在墙角里蹲下。油坊位于村庄西北角,紧靠一个长满莲藕的大坑,与村里住户隔坑相望,背靠庄稼地,是个僻静地方!冯剑双手被捆,嘴巴被堵,可没蒙上眼晴。他借着墙上悬挂着的一盏豆大的油灯光亮,环顾四周:只见小屋倒是宽敞,分为两间,他就被放在外间屋中。外间屋内有一套简陋的榨油设备,已落满了尘埃,看来早就不榨油了。不知咋的,屋内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腐尸恶臭,熏得人透不过气来。屋内另有一个套间,木门紧掩,里面似乎放着东西,黑黪黪地看不清楚。冯剑禁不住恶心呕吐,见谷启孝、刘利都凶神恶煞般地瞪着自已,强忍住了。冯剑见景志刚等人迟迟不入屋来,不知他们咋处置自已,又气又急又惧,惴惴不安,不由心中暗骂。一骂那个不知来历的少女心狠毒辣,平白无故地伤人;二骂景志刚等人没有头脑,糊里糊涂,不去追赶真正的杀人凶手!却把他当成替死鬼,又不容辩解,放走了真凶。一路上冯剑就盘算着向景志刚说明真象,因嘴里堵着东西,没有机会。这会到了目的地,冯剑想等景志刚等人进来,告诉他们真正的凶手是谁!幻想着能逃过一劫。冯剑见那少女心狠手辣,又屡次陷害于他,心中早已对她充满了憎恶。
见他还伸脖张望,刘利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狠狠踹了他一脚,正踹在冯剑胳膊伤处,疼得他差点昏厥过去。因嘴巴里堵着东西,只能“呜呜”低吼,却叫不出声来。这时孟家来、小银抬来一张桌子,摆放在套间门口。冯剑嘴巴虽不能说话,眼睛却看得清,暗暗寻思:他们这是干啥?正胡思乱想,又见孟家来他们端来许多盘干果蜜饯,摆放在桌子上。小银又拎来一条鲤鱼,却是活的,端端正正地放在盘里。冯剑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这伙人忙紧着生火做饭,要炖鱼吃呀!跑了一天一夜,是要庆贺胜利。他扭头四下一看,屋内却无锅灶,不由得大惑不解:没锅灶这饭咋做?折腾一夜也吃不上饭呀!冯剑冷眼观察,心想:这些人再饿,也已回到家了,鲤鱼不管咋说,也得炖熟吃呀!转念又一想,是不是怕半夜生火,叫人看见呢?不对,就算怕人看见,那鱼也不能生吃呀!再说,今天非吃鱼吗?是不是他们这些人庆功的时候就爱吃生鱼?他正不解,孟家来又拎来一个刚刚砍下的猪头,兀自滴着鲜血,血淋淋的好不吓人!冯剑更是看不懂了,不禁摇了摇头,暗道:这猪头不煮熟无论如何是啃不动的。再看桌子上,猪头跟鲤鱼一样,也被摆放在正中央。冯剑心里嘀咕:“他们这是搞啥鬼呢?”心里还奢望,一整天了,他也没吃一点东西,早已饿得前心贴后心了。听说死刑犯上法场行刑前,也要给一顿饱饭,烫壶热酒,美其名叫做“送行酒”!景志刚杀他之前,总得叫他填饱肚子吧?冯剑还没回过神来,又见秦朋右手拎着只红公鸡,口中叨着一把雪亮的利刃,左腋下夹着一只大木盆进来了。刘利调侃道:“秦朋!你拿这么大的木盆干啥?想洗澡吗!”秦朋咧嘴一笑:“洗澡?谁还顾得上洗澡?拿盆接血呀!盆小了不管,省得折腾一地血,赶明又得想办法打扫。”冯剑嗤之以鼻,肚里冷笑道:“真是小题大做,一只公鸡能有多少血呀?拿只碗也能盛得下,你以为是宰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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