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熄了灯。
陌允仟一直觉得疑惑，像凌胤宸这样的大男人竟然会怕黑？
她见他终于安心睡着了，他那颇为阳光帅气的脸还半掩在她的臂弯里，宽大的手掌拽上她的衣袖，像是一个怕在人群里走散的孩子。
原来，即便是无所不能的男人也会在睡梦之中展现他孩子气得一面，只是，这倒多少让陌允仟有些无所适从。
她差点要忘记了他身上的木香，再一次近距离在他怀里，他下巴上浅浅的胡茬几乎在扎着她的肌肤，他怎么胡子长得这么快，都扎痛了人。
她放弃了抵抗，没有动，安静了下来，她被他胡子无意间的碰扎弄得痒痒的。
“你终于听话了不闹了。”她像是哄着一个孩子，带着假装愠怒的语气说，手臂却依旧温柔地轻抚过他的面颊。
如果沉浸在睡眠中的他知道，或许他心里会暗暗欢喜，她心里亦是有他的。
不然他这么倔，又怎么会沉静了下来。
她心平气和地说：“我只是，想留一口气，凌胤宸，我很累，也许，我们有过交集，但你也是欢场中人，你应懂得，你在我这里，算是什么。”
她也不瞧他，只是赌气把话说得越来越绝。
难道非要把他的脸色气得铁青她才有快意吗？她想是的。
越是知道说什么话会惹他怒，她偏是要戳破，谁叫他这么自大这么嚣张。
他依旧面如止水的表情，少了一贯的凌厉，或是时而的癫狂，倒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连一贯冷静自持的陌允仟......多少都有些把持不住！
面如止水。
其实，也未必如此吧？
装睡的人总是会格外刻意地让自己的睡容自然而平静，可是越是这样伪装，内心也就越加起伏，愈来愈波澜起伏......
既然睡了，他也就没再睁开眼睛，没再应对，没再反驳。
终究，他还是心疼她每一次温怒时微皱的眉，还有那清澈的眼眸里微微泛起的冷光。
他是个男人，而她终究只是个女人，更何况，还是他的女人。
熄灭的灯，房间本是昏暗，而她开了一身门，房间外透出的一束亮光，从他脸上缓缓闪过，然后她的影子落在了他的怀抱，轻飘到触摸不到。
他轻轻摊开手心，温暖的手掌却只能任由她纤长的影子从掌心划过，直到最后一粒光点都被掩上的门，拒之门外。
他失落地垂落手掌，心跳却在黑暗中不露声色地剧烈动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身体终于无法和虚弱、疲惫对抗，最终沉沉入睡。
只是，如果你不在我身边，会不会悄无声息的偷渡我的梦寐？
温暖华丽的房间。
只是打开门的那一刻，那个天使般的小丫头没有像小鸟一般扑进她的怀里。
或许是习惯了，目光所及之处看不到她的影子，陌允仟竟慌了......
莫名的，张皇失措的表情......
阿翔一眼便洞悉了她的紧张，生怕吓着她，连语气都故作淡然：“怎么回来这么晚？小琪囔着要等你回来，让我哄睡了！”
原本紧张的空气才瞬间有所缓解，伴随着她长舒一口的冷气，在空气里晕开一个释然的声音：“哦！”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
陌允仟的心里一定是这样庆幸着的吧？阿翔都瞬间有点不忍，他放在书桌上的那份白色的文件，那干净而炫目的白，瞬间让他的眼睛都有些刺痛了......
该怎么开口？
阿翔踟蹰了良久，最终还是把原先准备了若干遍的话咽了下去，喉咙却被什么堵着一般，却依旧假装若无其事地关心她道：“那什么，陌陌，吃饭了么？”
“嗯，吃过了。”陌允仟一脸疲惫地样子，然后舒展了一下手臂，之前也不觉得有这么累，怎么现在反倒累得手臂都抬不起来了。
“要不要再吃一些？我还帮你保温着的......”阿翔再次不甘心地追问，这倒是与往日的他有些不符了，如果阿翔没有记错的话，他怎么会不知道陌允仟一向晚餐都吃很少么？
“不用了。”陌允仟在阿翔面前从不设防，以至于听不出他很少反常的语气。
“哦。”阿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嗓音带着一丝浓哑的音线，如果再仔细一些听得话，一定能够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
“那我先上楼去看看小琪。”陌允仟朝他扯出一抹淡淡地笑意，眼里的的疲惫愈发明显了些，让人不忍心疼。
“嗯。”阿翔略加迟疑，然后颔首点头。
阿翔的视线追随着她略显沉重的步伐，一级两级的台阶，拾阶而上。
正是夜幕降临之时，月儿爬上树梢，夜色撩人。
心思随月光静静飘洒，在茫茫地夜色里飞翔。寻觅昨日的踪迹，只留只言片语于散落的空气里。想象着如果一切风清月郎，或许他们会沐浴着同一片月光，仿佛就像是此刻，陌允仟就在身边，不曾远去。
可惜，此景也只有荒废了......
阿翔转身，手中的两张纸却愈发让他觉得沉重，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阿翔本想借用陌允仟坐下来吃东西的机会，心平气和地把事情跟她说一说，不过，看现在这情形，恐怕也只有另找时机了。
“嗯？阿翔，你怎么还在这儿？”陌允仟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明明她的语气温柔至极，轻缓至极，可是，在阿翔听来，却还是不由得一颤，手指更是用力将指尖的那两片纸又捏紧了些。
“哦！我这就去休息。”阿翔迟疑了几秒之后，这才缓缓转身，表情不自然极了，唇角的笑意也是牵强的，满怀心思的模样相当明显。
或许是太过可以了，也或者他本就不善伪装，尤其是在陌允仟的面前。
也难过，这么多年以来，他都对她一贯的坦诚，从未隐瞒过丝毫。
可是，现在竟有了？
阿翔已经想不出什么替自己开脱的借口了，善意的谎言、言不由衷，亦或是其他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在他看到陌允仟那双纯净至极的眼睛时，他好像忘了，通通都忘了......
“你，手里......是什么？”陌允仟微微皱眉，她本不是那么敏感的人，可是，阿翔的动作太明显了，分明就是当着她的面将一个白色的什么放在了身后，这才让她不由得询问了起来。
“没，没什么。”阿翔不知所措，舌头竟像是打结了一般，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
“给我看看！”陌允仟伸手，站在他面前，宛若一个女王般尊贵，高高在上。
短短的僵持，其实是内心的挣扎与对抗。
矛盾与现实，时间与情绪，到底哪一个会独占鳌头？
最终，阿翔还是妥协。
只是，他没有将文件递给陌允仟，只是气馁地叹了口气，然后单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的位置，轻拍了两下，“我们在阳台喝杯茶吧？”
“喝茶？”陌允仟微微一怔，有些不解。
阿翔却兴致很高，脸上的苍白里闪着一丝故作高涨的情绪，他转身走进厨房，手法娴熟地泡起茶来，尽管在这个时间里，他想要将内心那忐忑不安地情绪进行一些缓冲，不过，越拖延反而越局促......
茶壶里的水在沸腾不止，他来不及多想，如果一不小心走神，他都有可能被沸水烫到手指。
终于，茶香满盈，雾气袅袅。
“是你喜欢喝的普洱，我托朋友从云南带来的明前茶，你尝尝看？”阿翔微微示意，自己也解开茶杯的杯盖，端起来凑近的时候，茶杯里窜出的茶香让他觉得格外舒心。
“今天，怎么想起煮茶了？”陌允仟不解，唇角含着一丝笑意，眼神里却噙着些许疑惑，这样反倒有些欲盖弥彰。
“我也是突然想起的，想......”阿翔的眸子里的神色暗了暗，迎着窗外冬日的冷月，反倒有些惆怅。
“什么？”陌允仟一动不动，语气淡然极了，只是心却莫名地在乱颤，血压也像是在试图突破什么防线一般地，使劲往上冲......
“陌陌，你听我慢慢跟你说，好不好？”阿翔叹了口气，又吸了口气，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双手交叉，手指却在凸起的指节上使劲按压着，似在寻求一个合适的语气，把握一个合适的分寸。
“你，怎么了？”陌允仟微微皱眉，然后又试图扯出一丝笑意，他什么时候需要跟她这样吞吞吐吐了？
“我还好，我只是，担心你。”最后三个字，阿翔咬得很重，也正是如此，他才会这般担心她。
在他眼里，她从不脆弱，一贯的刚强，如同一个女战士、女超人一般，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反倒更害怕、更担心。
他不怕她承受不起，唯独怕她伤心。
“担心我？”陌允仟淡淡地轻笑，然后垂下那纤长而浓密的睫毛，端起手中的茶杯，又抿了一口。
她自己都记不得，究竟有多长时间，她没有再泡一杯这茶叶。
熟悉的茶香，馥郁芳菲，分明是清香的味道，却还是让她不由得鼻头一酸。
记忆里，那个总喜欢穿白衬衣的男人，总是爱极了鼓捣这些花草叶，而她也曾爱极了他身上的草叶香气，每每扑进他怀抱的时候，总是贪恋地深吸几口。
才知，过往的爱情也是一场花田喜事，草木书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