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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非子之故为谁狂(3)

射月英雄 阳朔 4844 2024-11-16 05:41

  段拂见他应变得法,亦自佩服,疾忙后跃,避开这一招,长声笑道:

  “即吃不了你的了,送条大龙给你吃吃又如何?”

  右手扬处,数十枚黑色棋子成品字形打来。

  他的暗器功夫本由司往水照及一手点拨,下山之前已臻甚高境界,伺后再经邓九公传授,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司徒水照见一口气打出数十子,但手法劲力均无特异之处,冷笑一声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双掌拍出,存心要一招将棋子震成齑粉。

  这一掌抬到中途,忽觉不对。段拂这数十子看来是一齐飞出,岂知打到一半,原来慢的忽然加快,原来快的柔然减慢,有的由斜飞变为直打,径直打来的在空中拐了个弯,又向斜刺里飞去。

  他不由心中一寒:

  这小子一只手上竟发出五种劲力,手法之妙,实非我所能敌!

  可是掌已不能变招,只好吸一口气,闭住周身穴道。

  当先二十几枚棋子被他震碎,却也有七八枚正中身上,被打得一阵酸麻。

  段拂见这一击明明得手,却没见甚么成效,对他内功精湛也是暗暗佩服,高声叫道:

  “琴棋两门都胜你不得,且后书画又怎样?取我笔来!”

  关关巧笑声中,一支如椽大笔点空飞至,段拂伸手接住,虚划两下,笑道:“司徒先生,你是爱书还是爱画?”

  司徒水照见他怪招层出不穷,实是头痛,当下打定主意,一言不发,左手“判官翻簿”,右手“吊客临门”,双刀齐出,以免被他抢到先手。

  段拂侧身一让,笑道:“好呀!你用鬼刀,我就给你画幅《鬼趣图》也自不妨!”

  纵笔直进,照准司徒水照头上连点三点,口中叫道:“牛头支叉”司徒水照转身避开,右子三指成钢叉之形,一招“挑下油锅”,倏这戳去。

  段拂笔杆左拦右扫,无一时已连画出“马面横眉”、“无掌掉臂”、“阎君拍案”、“懒鬼登床”四幅图画,与司徒水照砍出的十几刀斗了个旗鼓相当。

  周围众人本来见他们斗得花样百出,紧凑异常,看得兴高系烈,这时却觉阴风阵阵,身上都有一股寒意,喝彩声也弱了许多。

  再拆数招,段拂斩落下风。

  他的“画”字门《鬼趣图》纵然妙参造化,毕竟是临机而创,略嫌生涩,司徒水照这套鬼刀却是罗天府几代精英淬炼百余年的一套功夫,非但诡异刚猛兼而有之,破绽也是极少。

  段拂眼见情势不妙,绝势一变,恢宏豪放,气韵斐然。

  司徒水照捎手不及,退后两步,提气喝道:“这可是米家父子的泼墨云山?”

  北宋书画家米芾父子擅画写意山水,泼墨云山尤为奇绝,段拂平素里学画之时,早就心摹手追,此际使了出来,果然威力非凡。

  段拂笑道:“果然文武全才!泼墨云山,贵在大笔淋漓?”

  说了这两句话,笔势横拖,直有扫荡千军之力,司徒水照猛砍数刀,出尽全力方才架住。

  岂知段拂见他招数用得稍老,数笔点下,又轻又快,司徒水照一个避不及,被笔尖钩住衣襟,连忙后跃,方才避开后招,衣襟却被撕下半幅。

  旁观众人看得清楚,司徒水照已算输了一招。

  司徒水照数十年对敌从未输过一招半式,这时不禁又惊又怒,喝道:

  “这也算是泼墨云山么?”

  段拂笑眯眯地道:“你忒也性急,我的话没等听全就匆忙出手,又怪得谁来?

  “我说的是,泼墨云山,贵在大笔淋漓,但闲闲点染,更见妙处。”

  司徒水照想想也对,写意山水中确有点染一说,看来倒真是自己不察,当下一咬牙,双掌刀好似泼风一般卷了过去。

  段拂接他几招,觉道劲力增加,知他动了真火,笔势一变,由轻灵迅捷变作缓慢磔曲,东划一下,西划一下,看去甚是吃力。

  司徒水照只觉对方笔上劲力陡增,攻势登即受阻,一怔之下,双掌护身,跃后数步,欲待看清他兵刃来路,只见段拂面色凝重,笔尖上犹如拖着千钧重物一般,又似蛛丝络壁,拙密异常,不由暗暗心惊,脱口道:“大篆?”

  段拂笑道:“好眼力!”手上却是丝毫不缓,一杆普通毛笔在他浑厚内力驱使之下,竟自发出嗤嗤之声。

  司徒水照接得数招,便知自己掌刀无法胜他,侧身向旁边一纵,伸手拔起两根数尺长的茅草,腕子一抖,一股飓风拂面而至。

  段拂知道,他已使到的“鬼刀”中的绝顶招数——心刀。

  鬼刀这三个阶段:

  实刀、掌刀与心刀其实外形并无关紧要,关键在于内力驱使,他即使到心刀,内力驱使便已达到极致,自己这路“书”字门奇功怕也应付不了,恐怕诗酒两门也已难敌,一念至此,掉转笔杆,激射出去。

  司徒水照不虞有此,吓了一跳,连忙收招闪避,只觉笔杆从自己脸旁掠过,隐隐生疼,但马上便是心中一喜,知道段拂手中已无兵刃,两根长草一左一右,轻飘飘地斩了上去,劲力却是非同凡响。

  岂知刀势未至,迎面一根绿油油的东西刺了过来,不惟方位古怪,竟然破空有声。

  他不及多想,回刀架住,来者却是一根手指粗,二尺多长的花茎,不禁一呆,喃喃道:“这是甚么玩意儿?”

  段拂道:“你有心刀,我有花剑!”

  说了这八个字,手中花茎迅疾无比地刺出二十七下。

  司徒水照手忙脚乱,双刀全部回防,方才接下了这一轮攻势,怒道:“花也当剑?

  段拂手下不停,口中道:“草能作刀,花如何不能当剑?今日教你个乖,好好儿记着罢!”又是四五十剑刺出。

  司徒水照只道自己出到心刀,段拂纵使奇功盖世,也当束手就擒,岂知他这门古怪功夫中竟有自己鬼刀克星。

  双方用的一草一花,都是脆弱柔嫩之物,贯注了绝顶真力之后,凶险之处,丝毫不下于宝刀宝剑,任谁受了一招,都是骨断筋折,开膛破肚之祸,当下凝神迎战,丝毫不敢怠忽。

  此刻周围观战的千余江湖好汉喝彩声骤止,各自屏息瞪眼,见他们轻轻飘飘地斗来斗去,直似小儿游戏一般,实是不知所云。

  个中只有悟空、陆高轩、李梦楼等高手隐约明白其中奥妙,都是暗自嗟叹:

  司徒水照这等本事,实是自己日常未能梦见,亏得段拂还能抵挡得住,此子一代奇才,日后成就岂可限量!

  晃眼间,两人又拆过数十招,司徒水照渐觉心跳加剧,喘息加促,看段拂时,鼻尖上虽沁出些许细汗,呼吸却仍曼长调匀。

  他知自己内功修为虽不在段拂之下,但毕竟年逾五旬,体力已不饶人,这般久战,不是善策。

  一想到此,左手长草撩开段拂刺来之剑,右手长草搂头盖顶,劈了下去,风声忽忽,势头甚是惊人。

  这一刀似拙实巧,也是先行封死段拂退路,逼他以硬碰硬。

  此时场外众人也看出势头凶险,不由同声惊呼,更有人站了起来。

  当此情势之下更无别法,段拂不及多想,举起花茎向上一挡。

  “嗤嗤”声响,二草一花,俱自当中断折。

  段拂手中惟余碗口大一朵鲜花,司徒水照手中也只剩下两截茅草,长不逾尺。

  说时迟,那时快,司徒水照早有准备,两截茅草脱手飞出,趁着段拂矮身低头闪避,反手自怀中掣出一张铁弓,左手如抱婴儿,右手如对满月,“噌”地拉开,口中“桀桀”笑道:“无弦弓下,神鬼难逃,段拂,你认命罢!”

  段拂心头一震,他战司徒水照,最为畏惧的便是他的无弦弓。

  若在开阔平地,还可俯身躲避,可是此处四周俱是密密层层的人群,自己只消一闪,身后首当其冲的数十人必将尸骨不全。

  当年在桃花山上,他一箭炸飞十数棵桃树,那种威力至今想来仍是不寒而栗,可是自己便该不躲不闪,任他射死不成!

  刹那间,冷汗湿透重衣,山风一吹,背上凉飕飕的,心里也是凉飕飕的。

  司徒水照见他踌躇,猜到了他的心事,怪笑一声道:“要做英雄可没那么容易,想救你身后人的性命,不付出点儿代价怎么能成!还是痛快受死罢!”

  声尽手动,“嗤”的一响,一股无形气劲应声而出,直射段拂前心。

  段拂被他说得心乱如麻,正不知如何是好,无弦弓已经发出,眼见已经避无可避,蓦地里耳边传来数声娇叱,几道人影插入他与司徒水照中间。

  段拂大惊,叫道:“不可!”可惜为时已晚,离司徒水照最近一人已被那股无形气劲贯穿前心,血箭迸出,栽倒在地。

  接着“哎哟”两声痛呼,次近那两人一个伤臂,一个伤腿,血如泉涌,但这势如奔马的一箭也总算是被挡住了。

  段拂心头突突乱跳,看离自己最近的一袭绿衫,知是关关,次近伤腿的则是顾湄,顾湄身前挡着傅洛儿,离司徒水照最近的竟是自己有两面之缘的桃花六娘!

  他又惊又悲又怒,喝声:“关关,给我挡住那奸贼!”

  关关哪里等他把话说完,飘然而上,与司徒水照斗在一起。这无弦弓威力奇大,可以惊风雨,泣鬼神,不过内力消耗亦是极巨,司徒水照正自运功调息,关关已然欺身而至。

  他忍住胸中一口浊气,挥掌相迎,关关也是心头痛怒,加上又是生力,两人登即斗了个难解难分。

  段拂顾不得查看顾湄与傅洛的伤势,只心中对她们说了句“快退!”足下生风,施展出“八步赶蝉”的上乘轻功,掠到桃花六娘身旁,将她盈盈娇躯抱起,只见她双目紧闭,本已雪白的面颊更加惨白如纸,身上一袭素衣却早被鲜血染得殷红。

  桃花六娘一息尚存,觉得身躯颤动,勉力睁开眼来,只见段拂虎目含泪,望向自己,嘴角现出一抹微笑,低声道:“你……你……没事么?”

  段拂忍泪道:“我没事,是我害了你!”

  桃花六娘叹了口气,摇摇头道:

  “不……不是你,是我……自己,从第一眼……看见你,我……我这个人便不是……自己的了,能为你死……我……我很是高……高兴……”

  说到这里,她脸上泛起一阵红潮,眼睛竟也似明亮了许多。

  段拂从没想到,这个自己只见过两次的苗家女子,她柔弱的身躯内竟对自己藏着这样一样惊天动地,赴汤蹈火九死不侮的爱意,泪眼婆娑,望出去一片模糊。

  桃花六娘喘了口长气,微微笑道:“我……我不成了,我……我求你一件事……”

  段拂哽咽道:“你说”。

  桃花六娘道:“求你……求你吻我一下,死也瞑……”

  说到此处,胸口一阵剧痛。

  段拂知她命在顷刻,再不多言,倏地将双唇掩在她微翕的唇上。

  这一吻,青天白日下的一吻,众目睽睽下的一吻,对一个单恋自己至于付出性命的少女的一吻,又深又长,又是火热,又是愧疚……

  也许时间过得并不长,但在段拂心中,却似过了一百天、五年、十年、一百年那么久,直到觉得自己唇下的两片嘴唇渐渐冰冷,怀中的娇躯渐渐僵硬,这才缓缓放开。

  桃花六娘的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毫无怨尤,也毫无遗憾,因为她死在心上人的怀抱中,死在心上人的深深一吻之下,尽管这心上人可能从没爱过她,甚至都没将她放在心上过,可是她为心上人做了自己该做的,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段拂耳边响起了两年前听她唱过的那一首曲子:

  “斟大斗,更为寿,青鬓常青古无有。笑嫣然,舞翩然,当垆十五秦女语如弦。遗音能记秋风曲,事去千年犹恨促。揽流光,系扶柔,争奈愁来一日却为长……”

  蓦地里他抬起头来,大喝一声“关关,你且回来,不亲手斩此奸贼,我势不为人!”

  这声大喝犹如春雷滚滚,在五霸冈上空隆隆炸响,无论是激斗中的关关和司徒水照,还是围观的千余好汉,大家的身上和心上都同时猛震了一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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