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秦宣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由的皱了眉头,“皇姐你不会是怀疑行宫的刺客是跟楚皇陛下有关吗?”
“不可以吗?”秦菁笑道,神色之间却无恼恨或是忧愁之意,只是慢条斯理的说道,“楚奕和我之间的来龙去脉他一清二楚,他会力排众议把太子之位传给他,这其中虽然叶阳皇贵妃的存在居功甚伟,但说到底,他还是要经过深思熟虑为他的江山延续做打算。无论是谋略还是手段,楚奕样样都合格,但偏偏我的存在是个败笔,他要提前确认,我会不会拖他宝贝儿子的后腿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楚明帝不是个昏君货庸才,相反,他甚至是个非常强干且睿智的人。
也许他会为了叶阳敏而对楚奕不断的迁就,但这个迁就也必须要有一个底线——
那就是不能危及他西楚江山的万年基业!
身处同样的位置,秦宣对此也有同感。
他不置可否,只就露出一个笑容,提壶给秦菁把杯中茶水蓄满,这才慢慢说道,“那人是列国君王之中难得的情痴,推己及人,却也未必。”
“何必说些口不对心的话来安慰我?谁都不可能真把自己和别人一视同仁,尤其是在他那个位置上的人。”秦菁捧着杯子与他对视,眼中笑意不减,说着却又忽然凛冽了眸光,淡淡道,“我也就这么一说而已,你别往心里去。就目前的形势来看,那天的刺客,我还是觉得楚越和叶阳氏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没有线索?”秦宣道。
“他们怎么可能留下线索?”秦菁反问,放下茶杯转身掀开窗帘往外看去,“不管是谁,这些人都已经注定了是敌人,只在早一刻或是晚一刻而已。”
彼时仪仗已经过了闹市,进了连通南华门的大街。
外面灵歌换乘了战马,拐着白融一颠一颠的四下里瞧热闹,小丫头的情绪倒是难得的高涨起来。
秦宣也凑过去看一眼,紧跟着眼中露出一丝怅惘之色道,“真要把你跟这丫头送走了,我还是有些舍不得。”
“又孩子气了!”秦菁收回目光,抬手去给他认真的整理着之前被白融抓皱的衣襟,道:“谁家也没有姐弟两个一直过在一起的。”
秦宣怔了怔,看着她唇角翘起的那一个弧度,心里微微有些发涩。
他是舍不得,却很明白,这些年秦菁为他所做的一切。
她为他争天下,抢皇位,不顾一切的做了太多太多,而他却从来就没有机会为她做些什么。
这一生,她在他面前只就自私了这么一回,而作为弟弟,他又有什么理由不成全她的?
唇角绽开一丝笑容,秦宣慢慢握了她的手在掌中,用自己逐渐宽厚了的掌心将她依旧纤秀的食指尽数包裹。
“我有皇姐你,是此生之幸。”秦宣一字一顿道,“不管将来你在哪里,你都是我皇姐,我和整个大秦皇朝永远都站在你的身后,守护你,也守护融丫头!”
秦菁诧异的抬眸看他,这少年的面孔相较于五年前已经变化太多,再找不到当年的稚气,唯有他看她的目光一成不变。
这些年,只要每每看到他这样真诚而不含杂质的眼神,就会更加确定,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为了值得的人,去做值得的事!
秦菁的眼眶有些发热,她急忙垂眸下去掩饰:“你的心意皇姐明白,但是这样的话,万不要再说了!”
“不!”秦宣固执的打断她的话,“以前我拿这天下时还有很多的不得已,我总觉得是自己的身世勉强我我背负太多,但现在,我庆幸,我拥有这天下,可以用这天下来护你,也护着母后和融丫头,我站在高处,就是为了让你们活的随心所欲,皇姐,你放心的去西楚吧,大秦的江山天下,我会自己把握!”
这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这般坦言自己对这皇权天下的渴望。
不是为了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快意,而是要用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去守护他在乎的人。
可是唯有秦菁知道,他说这番话,不过是为了让她安心离开,让她能够安心去走自己的路。
她恍惚也记得,曾经有人于黑暗中紧紧的拥着她,告诉她:秦菁,对我来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如果有一天,我也像别人一样去争去夺去抢了,请你,也一定要相信我一次!
就是那一次隐晦的告白,让她最终放开了所有的防备,决定相信他一次!
她记得宣武九年那场个雪天里那男子落在她睫毛上的冰冻的眼泪,亦是记得他曾经一次次或是悲伤或是欢喜拥抱她的温度。
所有人都以为她这样的人注定冷情冷血,却不知道她终究还肯在心里留一个不设防的角落,为他持有那一份珍贵的信任和守候。
姐弟两人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执手相望,长久的沉默。
马车穿越道道宫门,终于再度抵达这座铁血帝国最核心的位置。
长乾四年腊月的一场大雪,见证了那个传奇女子的回归。
长乾五年的新春,继两年半以前的大战过后,西楚使臣再度进入云都。
又一次求娶,又一纸婚书,又一次远嫁之路。
长乾五年,二月初八。
西楚八皇子楚临抵达云都,代兄长楚太子奕迎亲。
红妆百里,连绵不绝。
秦宣帝赐一万禁军护卫,并且御驾亲临护送长公主往西楚边境,以示自己对这个长姐的重视和礼遇。
这日一早,送嫁的队伍踩着初升的第一缕阳光离开云都,一路北上。
秦菁抱着白融坐在宽敞的马车里,小丫头的情绪有点特别,既像是对传说中未曾谋面的西楚充满期待,又时不时扭头恋恋不舍的往后张望。
“别看了!”秦菁把她拢在怀里轻声的安慰,“墨荷姑姑没有随我们来,我让她回行宫守着了,她会给你把信传到的。”
“真的吗?”白融一声雀跃,眼睛瞬时瞪得老大,但旋即又是耷拉下脑袋小声咕哝道,“如果他不回来怎么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