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夫人真没想到,这个曾嬷嬷居然助纣为虐,先下手为强向段老爷恶人先告状。
她站在院子门口,不少丫鬟婆子向这边张望。
说什么都不能让下人看自己的笑话,以后她还怎么在这些人面前立威?
段冬雪最是机灵,挽着段老爷的胳膊,笑眯眯地道:“爹爹也累了,女儿亲自泡了一壶你最喜欢的碧螺春,赶紧进来,茶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段老爷自然不会拂了么女的好意,板着脸进了内屋。
等他坐下,段夏荷也笑吟吟地站在段老爷的身后,小手揉捏着他的肩头:“爹爹,还要用力一点吗?”
“好了,你们的心意我晓得的,先出去吧,我跟你们娘亲单独说说话。”段老爷哪里不知道这两个女儿是在维护段夫人,生怕他暴怒之下给段夫人难堪,拍了拍段夏荷的手背,示意她和段冬雪都先出去。
段秋叶是不敢离开的,对段老爷拱拱手道:“爹,儿子年纪也不小了,这事很该留下来听听才是。至于曾嬷嬷说的事,大姐刚回府的时候已经跟娘亲禀报了,娘亲素来相信那小厮的为人,又是阮嬷嬷的外侄子,这才放下心来。不过一知道消息后,立刻把小厮押着打了十板子,又扣下半年的月钱,责令他尽快把克扣的银钱交出来。”
他没有给段夫人求情,而是实话实说,把段春盈回府后的事一一道来。
段老爷沉默片刻,脸上看不出喜怒来:“你姐姐一回家,立刻先跟夫人告状,让你不痛快了?”
段秋叶一愣,低下头答道:“儿子不敢,只是大姐一回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指责娘亲,实在叫儿子高兴不起来。”
段老爷摇头:“你在府外受了委屈,是不是想要立刻回家来,最好跟爹娘说一说?”
段秋叶怔了怔,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爹是说,大姐特意回来跟娘亲告状,其实是……撒娇来着?”
段夫人眼皮一跳,段春盈说是撒娇,倒不如是不着痕迹地威胁了。
但是这话她可不敢说,段夫人看得出来,段老爷先入为主,总觉得是段家委屈了段春盈,一颗心早就骗了。
她不傻,这时候给自己开脱,推卸责任,段老爷只会更加不高兴。
当机立断的,段夫人一脸愧疚地道:“老爷说得极是,这丫头虽说只在我跟前养了几年,总是有感情的,这不受了委屈,闷在心里也不肯麻烦我,实在忍不住了,这才回府来告诉我。只是她身子骨不好,大夫都说要好好歇着,我昨天才没带她回府来,谁知道今天她偷着跑回来,我又惊又急,话便说的重了。”
她轻轻一叹,满脸慈母的神色,段老爷这才皱眉了:“这丫头的身子骨怎么了?不是说只是喜欢胡言乱语,怎的突然就不好了?”
他想到已经跟长平侯定下来的婚事,这时候可不能出岔子。
段老爷扫向段夫人的目光,依旧带着几分不满。
显然觉得她没上心,这才让长女受委屈,熬得身子骨都差了。
段夫人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被站在段老爷身后的段秋叶拼命使眼色,这才勉强压下去:“老爷,这事我也不确定,昨天回来便没有声张。今天大姑娘突然跑回来,我就赶紧请了郎中,是街口最有名的路大夫。”
这位路大夫,段老爷是知道的。虽说是平民出身,但是祖上曾出过一位御医,只是人丁单薄,便渐渐没落了,在平民里名声不错,一手医术也是了得的:“路大夫来看大姑娘,然后呢?”
段秋叶对段夫人点点头,去门外守着了,段夫人这才压低声线道:“老爷,路大夫说,很可能是天花……”
段老爷一口茶险些呛着了,千算万算,可没算到段春盈居然不能嫁!
“这可怎么好,日子都已经定下来了。”他今天回府晚了,正是跟长平侯碰面,商定了两家定亲的事。
段夫人之前想着段春盈出嫁,那是越早越好,免得横生枝节,谁会想到万事俱备,段春盈这里竟然出岔子了!
段老爷忧心忡忡,若是改期,那是不可能的了。
他放下茶盏,沉吟片刻便有了决定:“让人守着院子,门房也多叫一个人盯着,绝不能露出去一点点消息。若是传到长平侯的耳边,段家就算完了,知道吗?”
经过段春盈的事,段老爷对段夫人颇为不放心,又道:“从今天开始,段家闭门不见客,下人一律不能离开半步。”
他又看了段夫人一眼:“要是大姑娘熬不住,就只能让夏荷顶上了。长女不在,二女代嫁,也不是什么出奇事,你先跟侯夫人透一透口风,夫人素来和善,定会体谅段家的难处。”
闻言,段夫人脸色顿时不好了:“老爷,长平侯的长子没剩几口气了,夏荷嫁过去岂不是要守寡……”
“胡说什么呢,长平侯长子福禄齐天,定然能熬过去的。”段老爷皱眉,就算心知肚明,这些话却是不能说出口的,谁知道会不会隔墙有耳?
“这样的混账话,以后就不要说了。身为段家的女儿,早就该明白,她们好吃好穿,无忧无虑在家里生活这么多年,为的就是以后能给段家铺路。就算不乐意,也得应了,不然直接赶出去,也别做段家的女儿了。”
段老爷搁下话,再不愿多说,直接就出去了。
越过段秋叶的时候,他脚步一顿:“你也多劝一劝你娘,别因为一时的妇人之仁,坏了你以后的前程。”
这些年来,他多得长平侯的提拔。
别说要一个女儿,就是要段家的全部的家底,段老爷也是一声不吭,直接奉上,绝对不会说一个“不”字。
他拍了拍段秋叶的肩头,这才走了。
段秋叶站在门外等了等,听着里面传来段夫人的哭声,面色有些踌躇。
其实段老爷说得对,府上的女儿家嫁人,原本就是为了一个家族,而并非为了她们自己。
不管嫁给谁,到头来都是要为段家牺牲的,嫁给谁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么嫁给长平侯的长子,又有什么不好?
紫墨苑里,段春盈肩头站着两只麻雀,正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只是她嘴角的弧度有些冷,手里撒了一把小米,看着麻雀吃得香甜,喃喃道:“不愧是父子,一样的凉薄。”
还以为段秋叶有什么不同,居然被段老爷两三句话就动摇了,连自家一起长大的亲妹妹也能够面不改色地牺牲掉。
对段老爷的话,段春盈只能冷笑。
她早就对这个亲生父亲没什么感情了,能把当年小小年纪的自己直接送去偏远的磐石山庄,必然是铁石心肠。
虽说是段夫人主动提起的,又何曾不是得了段老爷的默许,以后那小厮才越发过分了?
既然没打算理会她,让自己在山庄上自生自灭,如今又装出一副慈父的模样来教训段夫人,真够虚伪的。
不过段老爷开了口,段夫人使尽一切方法,恐怕都要护着她,让段春盈好歹熬到出嫁的时候。
她打了个响指,那只腿上有朱砂的麻雀飞了过来,落在自己的胳膊上。
段春盈看着手里的小东西,这才露出愉悦的笑容来:“又要麻烦你给我送信了,这笔大生意下来,你们这两年的吃食都有着落了。”
*雀歪着头,虽说听不明白,却感受到她的欢快,小脑袋在段春盈的指头上蹭了蹭。
绿岚已经准备好文房四宝,红盏磨好墨,双眼亮晶晶地看了过来。
段春盈很快写好小小的信笺,自然上面都是她和掌柜才明白的暗语,吹干薄薄的宣纸,在外面包了一层软布条,绑在麻雀的腿上:“去吧。”
她扬起手,麻雀在窗前盘旋了两圈,这才依依不舍地飞走了。
其余的麻雀见状,也跟着走了。
段春盈叹气,她也想留这些小鸟雀在院子里,可是这里并非山庄,而是段家,总得小心为上。
一般只有两三只麻雀在院子里,也不至于起眼。
但是不留意,谁也不知道这里每天起码几百只麻雀来回飞过。
紫墨苑锁上了院门,又有护院在外面守着,谁也出不去。
好处是没有人来打扰她的清净,坏处却是打听不了段家的消息,无疑是被封住了眼睛和耳朵。
这对段春盈来说十分不利,谁知道段夫人又会想了什么暗招来对付她?
不过有这些小可爱在,一切都不是问题,要不然段春盈也不会略施小计,骗过段夫人和老郎中,关上院门来说自己的清净日子。
红盏捂着嘴笑道:“这会儿二小姐怕是在被窝里哭鼻子,心里恨死段老爷了。”
绿岚冷哼道:“谁说不是呢,碰着这样的爹娘,儿子才是命根子,至于女儿,不过是给少爷铺路的,哪里会怜惜?”
她又看了段春盈一眼,笑道:“当初大姑娘被送走的时候,二小姐笑嘻嘻的,还指使丫鬟对大姑娘扔石头,姑娘总算能出一口恶气了。”
段春盈笑笑,她早知道段老爷天生凉薄,知道长女快死了。首先不会是担忧这个女儿,而是担忧跟长平侯联姻会被破坏掉。
既然她没了作用,自然要有别的女儿来顶上。
像段夫人这样的,想着用别的丫鬟来顶替,段老爷绝不会点头的。
反正侯夫人需要一个媳妇来牵制这个不是亲生的长子,至于段家出的究竟是哪个女儿,她又如何会介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