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夫人一边要布置段府迎接段春盈的吉日,一边要安抚段老爷,一边还得警惕石莲院的两个死丫头,实在是过得焦头烂额。
吉日如期而至,段春盈穿上严嬷嬷亲手刺绣的嫁衣,大红的衣裙衬得她一张小脸容光焕发,肤白秀美。
反观段夫人几日操劳,加上心力憔悴,居然苍老憔悴了几分,甚至瘦了一圈。
段春盈也有好一阵子没见过段夫人,知道她过得不好,却没料到居然如此糟糕。
段夫人对她没什么好脸色,勉强挤出一点笑来,叮嘱道:“大丫头嫁了人,以后就得侍奉公婆,伺候夫君,可不能再淘气任性了。”
喜娘在一旁微微怔忪,她去过不少高门大户,听了多少次主母对新娘子的叮嘱,还是第一回听到如此不客气又没半点温情的。
就算主母再不喜,倒也把表面功夫做得妥帖,哪里会像段夫人这般把厌恶都显露在语气之中?
不过别人家的事,她还是少搀和。
喜娘给段春盈镜面梳头,再盖上红头巾,笑道:“新郎还没来,大姑娘稍等片刻。”
她瞥了段夫人一眼,见这位夫人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叮嘱道:“等新郎来了,按照习俗是要多叫几声,新娘子才出去,这才显出姑娘家的矜持来。”
若是新郎叫了一声,段春盈就迫不及待跑出去,只怕是要闹笑话的。
这点小事,一向都是府里的长辈交代,可惜段夫人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有喜娘来代劳了。
毕竟好好的一场喜事,她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出了差错,闹得两家不高兴,到头来倒霉的还是她这个小小的喜娘。
段春盈低声应了,段夫人只陪着没多久就出了去。
门外阵阵喧闹响起,段春盈暗暗惋惜,她的生母没能看见这一幕,便早早去了。
段夫人恐怕没那个耐心陪着自己,巴不得去前厅迎接各个来道喜的贵夫人们,总比在这里搭理她的好。
红盏很快回了来,偷偷塞了一个小袋子到段春盈的宽袖里,小声道:“这是奴婢给姑娘准备的,一大早起来沐浴梳妆,姑娘只怕也饿了。等行完礼,酒席散了,这天恐怕都得黑了。”
到时候,段春盈可不就要饿大半天的?
段春盈心叹这个丫鬟真是细心,却更清楚红盏不会知道得这般详细,怕是严嬷嬷提点她的,便笑着点头:“叫嬷嬷和你都费心了,回头一定给你们封一个大红包。”
红盏脸颊微红,低头道:“姑娘说的什么话,这是奴婢该做的。”
话音刚落,就见段夏荷和段冬雪相携而来。这两姊妹不合之后,就再也没一起出现过了,段春盈看到她们并肩而来,倒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两位妹妹怎么来了?”
“大姐就要出嫁,我们怎么也得来陪一陪。”段冬雪微微笑着,认真打量着段春盈,赞道:“大姐今天真漂亮,姐夫真是有福了。”
说着有福,她唇边的笑容却黯淡和落寂,语气中甚至带着酸意。
段春盈仿佛没听出来一样,含笑点头道:“只可惜两位妹妹出嫁,我或许就不能回来见礼了。”
侯府是什么光景,尤其规矩多,谁也不知晓,她的话就没说这么满了。
若是长平侯就此病没了,白孝在身,段春盈就更不好回来段府,白事冲撞红事了。
段夏荷安慰道:“大姐放心,侯爷吉人自有天相,想必能够慢慢好起来的。”
不过是场面话,段春盈也没放在心上。
喜娘躲在角落,只恨不得把耳朵给蒙上,哪家的姊妹出嫁前,两个妹妹居然哪壶不提提哪壶的?
这还没出嫁,公公就病得奄奄一息,在哪里都是不吉利的。
段春盈分明是嫁过去冲喜的,谁心里都明白,可是段夏荷这么明明白白说出来,就有些过了。
看来段家的姊妹,正如外人所言,面和心不和。
好不容易等到府外敲锣打鼓,迎亲的队伍到了,段冬雪第一时间就小步跑到二门向外张望。
言羽霖一袭红袍加身,兴许因为今天大喜,平日苍白的玉面也带着几分红润来,叫她看得心生妒忌。
这么好的男子,居然就如此便宜了段春盈,段冬雪实在心有不甘。
尤其她被许配给沈家,离言家的门户真是云泥之别。
以后段冬雪成了沈夫人,一个商人之妇,见段春盈的时候还要行大礼,她就怄得不行。
难道自己就得这么认命了?可是段冬雪实在不甘心就这么被段夏荷算计,明明是二姐姐不乐意,最后却推到自己身上来了。
她不好过,怎能叫段夏荷好过了?
段冬雪袖中的双手捏成拳,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连蕊提起的一颗心这才放下,生怕自家姑娘一时不忿,要在吉日闹出什么事来。
到时候侯府脸面不好看,段家又在宾客前丢了大脸。
段冬雪或许被不轻不重禁足罢了,最多丢了些脸面,坏了点名声,但是身为贴身丫鬟的连蕊,恐怕就得以死谢罪了。
思及此,连蕊后背一寒,疾步追上段冬雪身后,暗忖今天要紧紧盯着自家姑娘,可不能把她的小命给玩没了。
段夏荷看着段冬雪迫不及待跑去前头看新郎官,不由伸手拂开肩头的碎发,对段春盈笑道:“三妹妹真是着急,这就跑去二门见姐夫。姐夫玉树临风,又甚少出门,这番风姿的确难得一见。”
段冬雪对言羽霖的心思,她是明明白白,这时候不拿出来膈应段春盈,更待何时?
喜娘躲得更远了,听到了不该听的,她恨不得自己就是个聋子,什么都听不见。
段春盈却毫不在意地笑笑道:“言公子的确甚少出门,三妹妹好奇也是应该的。”
她轻描淡写,就把段冬雪曾见过言羽霖的事都抹了去,仿佛只是小姑娘的好奇心,第一回见言羽霖,这才十分着急。
段夏荷瞥了眼角落的喜娘,倒没敢把话说得太明白。要不然传出去,坏的还是段府的名声。膈应段春盈还好,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言公子身子骨单薄,也不知道这番迎亲能不能撑得住。”
她看似担忧言羽霖,却更像是嘲笑段春盈嫁的再风光,也不过是嫁给一个短命鬼。
段夏荷也没料到言羽霖身子骨不好,居然会亲自来迎亲,还以为是派遣年岁相当的表兄弟来接人。
如今言羽霖亲自来,表明他对段春盈的重视,倒叫段夏荷心里有些不痛快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言公子体弱罢了,倒不至于出不了门。”段春盈听着外头唤了两声,喜娘扶着她起身,这才不慌不忙地道:“二妹妹,保重了。”
这话说得郑重,叫段夏荷不由一怔。
段春盈说完后就被喜娘扶着走到门边,这才背了起来,慢吞吞向外走去。
段夏荷心下乱跳,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却又心下唾弃,不过被段春盈装模作样的语气吓了一吓,怎的就开始心慌意乱了?
正当她走去前厅的时候,卷碧白着脸匆忙走来,满脸惊慌:“二姑娘,不好了,那丫头被夫人发现,抓了起来……”
段夏荷面色微变,不悦道:“怎么可能,明明已经把人送出了城,打发得远远的,怎会被娘亲发现?”
卷碧凑过来,声音压得更低了:“那丫头骗了奴婢,心思大了,打算拿姑娘这把柄跟夫人讨要好处,可不就是自投罗网,被抓住了?”
段夏荷的面色沉如锅底,陷害段冬雪的事别段夫人知道,恐怕不是发一通脾气那么简单了。
陷害自家姊妹,这不是第一回,却比第一次更加严重。
“慌什么,只要一口否定,娘亲不可能相信那个丫鬟的。”她想着自己一口咬定是被这丫头陷害了,段夫人未必不信。
段夏荷忐忑不安,匆匆赶到花厅,迎亲的人已经到了。
段夫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站在花轿跟前。
这番该是哭嫁,可惜段春盈对着段夫人又如何能哭的出来。
幸好严嬷嬷早有准备,在帕子上沾了几滴姜水,稍微在眼角抹一下,顿时眼泪簌簌而下。
段夫人站在段老爷身后,瞥见赶来的段夏荷,狠狠瞪了她一眼。
这个不省心的丫头,总要闹出事来给自己收拾烂摊子!
段春盈却忽然挥着帕子,示意段夏荷到跟前来。
段夏荷奇怪,到底还是凑了过去,段春盈摆明是想跟自家姊妹说说私房话,喜娘也识趣地退后到三丈之外,丝毫听不见两人说话。
段春盈这才轻轻开口道:“二妹妹虽说不喜欢我,但是当大姐的总也不愿意看着你吃亏。红盏前几天出外帮我买点心的时候,就碰上连蕊偷偷摸摸花钱使唤两个做农活的婆子,把一个年轻的丫鬟抬了回来。”
她大概形容了那丫头的样子,分明就是那天替段夏荷办事的!
段夏荷瞳孔一缩,这丫头唯独自己见过,就是卷碧也不清楚到底是谁。段春盈能形容得出来,显然红盏真的看到了。
好啊,段冬雪隐藏得够深,刚开始没吱声,原来等在这里!
“多谢大姐告诉妹妹,妹妹感激不尽。”段夏荷倒也有几分感激在里头,若非段春盈开口,她恐怕就不知道那丫头到底从哪里来,接下来又该如何应对了。
“二妹妹不必客气,总归是姊妹一场,我这一走,恐怕就再也不能回段家来了。”段春盈轻声感叹着,一双眼眸被姜水刺得湿漉漉的,要哭不哭的样子,楚楚可怜。
段夏荷不由又相信了两分,显然段春盈提起此事不过是刚才想起来罢了。在磐石山庄住了这么久,相信段春盈对段家还是有感情的。
可惜她有所求,却始终无所得。
谁让段春盈不是从段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自然跟她们两姊妹不一样了。
段夏荷也不过晃了晃神,很快就退开几步,看着喜轿被抬起,渐渐跟随迎亲的队伍就此离开了段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