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御医,最恨别人诬陷他是庸医。
他也跟着冷笑一声,示意药童取出一个纸包来:“侯爷之前喝下的补药我擅自留下了一些,几次脱水之后余下这点东西来。”
药粉是褐色的,闻着没什么味道。御医却是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是什么。
“倒没想到侯夫人这般狠辣,都说最毒妇人心,果真如此。长平侯跟夫人是恩爱夫妻,估计到死都不明白,为何会死在妇人之手。”
言衡之还要争辩,被侯夫人一手拦下了。
被御医瞧出端倪来,若是继续否认,到时候牵扯就更多了。
侯夫人清楚这事没能了结,最后只会扯出言衡之和言梓里来。她的两个儿子,自己哪个都不舍得。
倒不如让她来承担,毕竟自己年岁不小,对长平侯又是愧疚难当,便面色苍白地上前道:“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只以为跟侯爷多年夫妻,他却要让霖儿来继承爵位,心里实在不甘心……”
侯夫人捏着帕子,凄凄惨惨地哭着,几乎算得上肝肠寸断。
段春盈挑了挑眉,侯夫人这番做派是打算演给谁看的?
御医瞥了侯夫人一眼,厌恶地皱眉:“当初太子有命,让老夫装作不知情答应了夫人,因为侯爷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悄悄把证物留下。如今既然夫人认罪,那么就不必老夫多费唇舌了。”
言衡之这回没再开口,侯夫人已经认罪了,如果他开口求情开脱,会不会牵扯到自己身上来?
不能继承爵位,已经叫他心生恼火了,若是牵扯到此事上,自己压根不能在京中再呆下去!
反倒言梓里匆匆赶来,听见侯夫人的话,不由怔住了:“这怎么可能,此补药是我亲手喂给爹的……”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侯夫人,这碗汤药是侯夫人亲手送到自己跟前,原来侯夫人早就在里面下毒,准备毒杀长平侯。
即便自己不知情,却也成了帮凶,不就是弑父之人了?
言梓里素来没心没肺,在外头风流快活,借的就是长平侯的宠爱,也从来没想过跟兄长争抢什么,过得痛痛快快的,恣意妄为。
但是他打从心里面敬爱长平侯,孝顺侯夫人!
如今却被告知,侯夫人毒杀长平侯,为的是他与兄长二人?
言梓里踉跄了几步,几乎要站立不稳:“不,娘亲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来。她与爹恩爱二十年,怎会莫名其妙地痛下毒手?”
他丝毫不相信,目光一扫,在言衡之身上略略一顿。
言梓里虽然没有好斗之心,但是并不蠢。他心里很明白言衡之失去了继承人的位置,实在有些蹊跷。
只是有些事他不愿多想,如今却容不得自己再逃避了!
侯夫人会出面认罪,必然为了袒护谁。除了自己和兄长,还能有谁?
但是此时此刻,兄长却选择了沉默,言梓里咬牙切齿,连爹爹都能下得了手,是不是有一天言衡之也会对他这个亲弟弟动手?
任何碍着他的,都要一一铲除才行?
“大哥,你……”
“好了,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三儿你就别胡闹了。”侯夫人打断了言梓里的话,这个孩子心善,眼里容不下沙子,她真担心这傻孩子说出口,自己不但赔进去,连长子也得牵扯进来。
“娘亲,不该如此的!”言梓里明白侯夫人的心思,更是心疼,对言衡之越发痛恨!
御医懒得理会母子三人吞吞吐吐的话,他心下明白,侯夫人的确没道理忽然毒杀长平侯。二十年的夫妻,下手的机会多得是,怎会拖到这个时候来?
而且长平侯死了,对侯夫人没什么好处。
即便是言梓里继承爵位,这个吊儿郎当的公子从来都在红楼里混着,能担当什么来?
长平侯这次忽然越过长子和二子,把爵位交到三子的手上,确实蹊跷得很。
若说言衡之有嫌疑,那么言羽霖呢?
御医摸着胡子,太子的心思太难猜了,只道言羽霖绝不会动手,另外侯夫人带走之外,言衡之也不能留下!
他伸出手,示意御林军进来把众人团团围住:“还请夫人跟老夫走一趟,至于两位公子也不妨一并前去。”
此话一出,侯夫人大惊失色,言衡之更是失态地指着一旁的言羽霖道:“为何只带走我与三弟,他呢?”
御医冷笑道:“长公子从小体弱,可受不住天牢里的阴寒。太子殿下仁慈,府里哪位公子都有牵扯,只是长公子可在府里等候召见,另外两位公子身强力壮,只能委屈你们在天牢候着了。”
言衡之愤愤不平,凭什么他们要去天牢,言羽霖却能在侯府里舒舒服服地呆着?
他还要再说什么,御林军却突然上前堵住言衡之的嘴,另外有两人架住胳膊就往外走。
侯夫人面无血色,心里明白这些御林军得了太子的命令,根本不容许任何人的质疑。
她颇为心疼,也只能对言梓里使了个眼色,让他稍安勿躁,可别想言衡之一样被人制住,然后拖出侯府。
言梓里面色惨白,长平侯去世的打击尚未让他接受得了,如今眼前犹如晴天霹雳,叫自己心绪难平。
侯夫人或许没有直接动手,却也是知情的。自己不知情,却当了帮凶,未尝不是言衡之的主意。
不把自己拖下水,以后哪里有把柄捏在手里面,叫他乖乖听话?
明面上他是真正的继承人,但是实际里掌权的却是兄长!
言衡之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言梓里心下有种难言的愤怒,恨不能手上有一把刀刃,将兄长砍得七零八落,以泄心头之愤!
御林军带着三人一走,御医对言羽霖拱拱手,很快便也跟着告退了。
热闹的前厅忽然安静下来,段春盈恍惚中回过神来,转向言羽霖:“夫君早就知道,太子殿下会把老夫人和两位公子带走?”
言羽霖摇头,却稍微透露几分:“御医前几天的面色有些古怪,被我察觉到了。老夫人自认没有人看出端倪来,却在最后功亏一篑。”
段春盈一听,仔细回想御医的举止言行,并没有瞧出什么不妥来。
只是言羽霖这般说,自然是看出来了,她不由叹气道:“自作孽不可活,老夫人未必不念夫妻之情,只是到底还是偏心。”
是保住已经快没命的夫君,还是保住亲生儿子,侯夫人不曾犹豫就偏向了言衡之。
看着像是宠爱这个孩子,未必就不是溺爱,甚至是溺杀。
想到言梓里离开时,不经意抬起头瞥向言衡之的目光里满是忿恨和仇怨,段春盈又是一声叹息。
没想到言衡之一个读书人,却是满腹狠毒之计。反倒名声不怎么好的言梓里,却有一颗赤子孝心。
知道真相后,言梓里不恨不怨是不可能的。
这母子三人,终于出现了分歧,不知道到最后,结果又会如何?
段春盈摇头道:“老夫人想要保住二公子,有三公子阻拦,未必能如愿。”
言梓里恨死了言衡之,哪里能让侯夫人把罪过都独自揽在身上,却叫兄长摘了出去,以后逍遥快活的?
言羽霖笑着点头:“三弟至善至孝,自然不愿意老夫人就此代人受过。”
只要言梓里出手,言衡之显然不能好过。
不过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他受到惩罚,也是应该的。老夫人再心疼,总不能让两个儿子就这样赔进去。
段春盈低下头,喃喃道:“好戏看完了,我们真要呆在侯府里,等着事情有结果才能离开?”
“夫人放心,不会太久的。有太子殿下插手,府衙不敢怠慢,自然是越发出结果越好。最快三天,最迟七天,此事便能了结。”言羽霖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夫人这几天细心把院子该带的东西都整理了,眨眼间就要出发的。”
段春盈回握着他的手,轻轻道:“夫君看起来对侯爷枉死的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按理说长平侯对言羽霖不冷不热的,估计也没多少父子之情,两人感情不深厚,侯爷又是被同父异母的弟弟害死的,言羽霖最多有些唏嘘,伤感只怕仅仅一点点罢了。
段春盈知道言羽霖即便伤心,也不会表现出来的性子,难免有些担忧。
言羽霖眯起眼,淡淡道:“侯爷供我吃穿,又不吝啬银钱送来无数的药材,我对他是感激的。如此,能报答他,也只能叫凶手伏法了。”
即使长平侯有意含糊此事,好叫他死后,言衡之也不至于一命换一命,保住这个儿子的小命,言羽霖却不打算按照侯爷的意思去做。
敢动手,那就要有赔命的准备。哪有杀了人,还能逍遥法外的?
言羽霖绝不能姑息此事,是不是继承人,他不在乎。可是任由言衡之就此摘出去,还拿捏住言梓里,掌握侯府的实权,以后过得风光痛快,是他不愿意看见的。
他对长平侯未必有多少亲情,但是这人毕竟养育了自己,这份恩情是实实在在的,言羽霖愿意为长平侯出一口恶气,亲手把言衡之送到狗头铡的跟前。
就算以后在九泉之下与长平侯遇上了,长平侯因此怪罪于他,言羽霖也能说一声不悔,亦不会后悔此时此刻让言衡之偿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