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时间和沉默
一会儿之后，他用一种完全不同于他平时那抑郁的口吻说道：
“我们今天的游览就到此为止吧，为了正式结束这番谈话，我可以把天眼牧师亲口对我说过的几句话复述给你听：‘一切罪恶只有两帖药——时间和沉默！’
白日梦先生，现在让我一个人在这个花园里散一会儿步吧！
你在那幕可怕的场景里是一个演员，旧地重游会引起你悲痛的回忆，但我却几乎可以说很高兴，觉得这处产业已增值不少了！
你知道，白日梦先生，树木之年之所以能使人觉得可爱就是因为它们能遮成树荫，而树荫之所以使人觉得可爱，就是因为它让人充满了幻想！
我在这儿买了一座花园，原以为只是买了一块四面有围墙的地方而已，但现在这个地方却突然变成了一个鬼影憧憧的花园，而在契约上却不曾提到过！
我喜欢鬼，我从没听说过死人用六千年时间所做的恶事能超过活人在一天之内所犯的罪过！去休息吧，白日梦，安心去睡觉好了！
在你临终的时候，假如你的忏悔师没有天眼牧师那样宽容，要是我还活着，你可以派人来找我，我可以找些话来安慰你的灵魂，使你安心地踏上那‘永恒’的崎岖的旅程！”
白日梦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便转身叹着气走了！
当他走出了视线的时候，千面人就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轻轻地说：
“这儿，就在这棵白桦底下，是那婴儿的坟墓！
那个是通花园的小门！这个角上是通卧室的暗梯！
这些情节我用不着记录在本子上，因为它们就在我眼前，就在我的脚下，就在我的周围，种种活生生的事实已给我勾出了一个轮廓！”
财阀又在花园里转了一遍，然后，重新登上他的麒麟车，白日梦看到他的主人面带深思的表情，就默默地去坐在了车夫旁边！
麒麟车迅速地向花都奔去！
当天晚上，到达宝石飘香大道的寓所以后，千面人财阀到全房子各处去巡视了一遍，看起来像是对于每个转弯抹角都早已摸熟了似的！
尽管他领头在前面走，却不曾摸错一扇门，走错一条走廊或楼梯，他总能一点不错地走到他想看的地方或房间！
磕头虫陪着他作这次夜间视察！
财阀先向白日梦吩咐了一番，告诉他房间里应如何改进和变换，然后又摸出表来看了一眼，对那在一旁恭候着的黑奴说道：
“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甜甜飘香就快到了！
你有没有去通知一声那些飘香国
女佣人？”
磕头虫用手指了指留给圣魂城美人用的那几个房间，那些房间可说是和全屋的其他房间隔离的，当房门被帘子遮住的时候，人即使走遍全屋也不会发现那个地方还有一间客厅和两个房间！
磕头虫在指过房间以后，又伸出了左手的三个手指，然后，把手垫在他的头下，闭上眼睛，做出一副睡觉的样子！
“我懂了，”千面人说道，他很熟悉磕头虫的手势，
“你的意思是告诉我有三个女佣人等在卧室里！”
磕头虫连连点头！
“夫人今天晚上一定很累了，”千面人又说道，
“她一到立刻就会想休息的！
叫那些飘香国女佣人不要问这问那地去打扰她，叫她们请安以后就退出去！
你也防着一点儿，别让那些圣魂城女佣人和这些飘香国女佣有什么往来！”
磕头虫鞠了一躬！
正在这时，他们听到了喊门房的声音！
大门开了，一辆麒麟车驶进了车道，在门廊的台阶前停了下来！
财阀走下台阶，走到那已经打开的车门前面！他把他的手伸给了一个年轻人女子！
那个年轻人女子全身都裹在一件绿色绣金的披风里，她把财阀的手放到她的唇边，爱慕和崇敬地吻了一下！
他们又用荷麒麟写史诗的那种音调铿锵的语言交谈了几句话！
那女人说话的时候表情非常亲切，而财阀答话的时候神气也很温和庄重！
这个女的不是别人，就是在幻梦国陪伴千面人那个可爱的圣魂城女人！
磕头虫手里拿着一支玫瑰色的蜡烛在前领路，引她到了她的房间里，而财阀也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里去休息了！
一小时之后，屋子里的每一盏灯都熄灭了。
也许府里所有的人都已经入睡了！
第二天下午两点钟，一辆低轮麒麟车，由两匹健壮的仙灵国麒麟拉着，停在了千面人的门前！
车门的嵌板上绘着一套男爵的武器图案，一个人从车门里探出半个身子来，吩咐他的麒麟车夫到门房里去问一下千面人财阀是否住在这儿，是否在家！
这个人穿着一件蓝色的上衣，上衣的纽扣也是蓝色的，一件白色的背心，背心上挂着一条粗金链子，棕色的裤子，头发很黑，在前额上垂得很低，几乎覆盖了他的眉毛。
尤其是，这一头漆黑油亮的头发和那刻在他脸上的深深的皱纹极不相称，很使人怀疑那是假发！
总之，这个人虽然明显地年纪约五十开外，却想使人觉得他还不到四十岁的样子！
他一面等回报，一面观察着这座房子，而且观察得相当仔细，可以说多少已有点失礼了，但他所能看到的只有花园和那些来来往往穿制服的仆人！
这个人的目光很敏锐，但这种敏锐的目光与其说可显示出他的聪明，倒不如说可显示出他的奸诈。
他的两片嘴唇成直线形的，而且相当薄，以致当它们闭拢的时候，几乎完全被压进了嘴巴里！
总之，他那大而凸出的颧骨，他那扁平的前额，他那大得超过耳朵的后脑骨，他那大而庸俗的耳朵。
在一位相面先生的眼中，这副尊容实在是不配受人尊敬的，但人们之所以尊敬他，当然是因为他有那几匹雄壮美丽的麒麟，有那佩在前襟上的大钻石，和那从上衣的这一边纽孔拖到那一边纽孔的红缎带！
麒麟车夫遵照他的吩咐，上前敲敲门房的窗子，问道：
“千面人财阀是住在这儿吗？”
“大人是住在这儿，”门房回答说！
然后他向磕头虫询问地瞟了一眼，磕头虫做了一个否定的姿势，于是他又说道，
“但是“但是什么？”麒麟车夫问道！
“大人今天不会客！”
“那么收下我主人的这张名片吧！
是恶龙男爵阁下！
别忘了把这张名片交给财阀，并请转达财阀，我家主人是到众议院去的路上特地绕道来拜访他的！”
“我是不能和大人说话的，”门房答道，“你的意思可以由贴身跟班代为转达！”
麒麟车夫回到麒麟车那儿！
“怎么样？”恶龙问道，麒麟车夫碰了一鼻子褐回来，未免有点生气，就把他和那门房交谈的经过圣魂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他的主人！
“噢！”男爵说道，
“那么这位先生一定是一位亲王了，他必须被称为大人，除了他的跟班以外谁都无法近他的身！
这没有关系，我收到了一张他的由我支付的贷款通知，所以我必须来看他一次，问问他什么时候要钱用！”
于是，恶龙重重地往座位上一靠，用一种从街对面都听得到的高声向他的车夫喊道：
“到众议院！”
此时，千面人已经看到了男爵，他一得到男爵来访的通知，就从他楼上的百叶窗里，用一副上等的剧场看演出时用的望远镜！
把对方研究了一番，其观察之细密并不亚于恶龙对他房屋，花园和仆人的制服的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