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剿匪进行时
大洪山地势最为险要处,当属云岭。云岭以东,地势缓缓变低,是为唐州地界,而云岭以西,皆为复杂陡峭的山脉,形成了襄州东面天然的屏障。
云岭有一只盗匪势力强大,号称云岭八寨,他们本是逃亡到山中的流民,结寨自保,半民半匪,后李刺史放弃进山剿匪计划,八寨吸收亡命,终成强大不可制之势。
这一日,一只数百人的队伍,来到八寨所据的摩天崖山脚处,为首之人,正是襄州刺史丁晋,他的身后,环绕着众多官吏以及铠甲鲜明的将官。
看着陡峭的地势,丁晋不由地感叹:“如此险要,不知要伤我多少忠勇之士。”
这一次剿匪名义上的团结兵总指挥段宝玄附和道:“大人仁慈之心,如果贼子天良未泯,或许会在大人的感召下归降也未可知。”
铁保耻笑道:“段大人不要想得太美,这云岭八寨都是出了名的顽固之徒,不好好打疼他们,根本不会想什么主动投诚。张兄弟,你和他们打过不少交道,你说是也不是?”
在后面跟随的张归霸见众人都回头望向自己,忙道:“铁大人说得不错,不过段大人的冀望之心也是好的,打仗毕竟是不得已的事。”
他这番两边都想讨好的话,让铁保听了分外不满,皱眉道:“张兄弟你什么时候说话也变得如此拐弯抹角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本官也不想打仗,可不打行吗?想不到丁大人将你放在冲锋营个把月,没见你血气涨了多少,反而越来越滑头了。”
张归霸苦笑一下,不再吭声,滑头就滑头吧,经过那么多的挫折和打击,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丝重振旗鼓的希望,他如果再像以前那么“不成熟”,那就不能用愚蠢来形容了。
这时,丁晋又开口道:“牛县尉,张队正,你二人对剿灭云岭寨,有什么看法?”
牛畏想了想道:“回禀大人,下官认为,云岭八寨据险而守,匪首又多粗莽之徒,素来不知王法之威,因此,一场硬仗在所难免。下官提议,一方面,我方可安营扎寨,多设阻拦,围困敌人,伺机决战;另一方面,征调熟悉此地地形的山民为向导,派遣精锐之士搜索山间小道,以发动多方面小规模袭扰,来支援本军总攻。”
丁晋嘉奖地点点头,又问道:“张队正,听说你曾数次进入云岭寨,对于此战,你有什么建议?”
张队正就是张归霸,月余时间,他以戴罪士卒之身,数次升迁,让令所有人都炫目的速度,做到了冲锋营队正之首,到了此时,如果说他还不知晓丁刺史对自己的栽培之心,那么,真就不能用愚蠢两字来形容了。
正因如此,他一改以前强势固执的性格,对下平易近人身先士卒,对上尊敬有礼小心谨慎,除了感念丁晋的用心良苦外,还有一个目的是,希望抓住这次翻身的机会,建立功勋,出人头地,如果有朝一日真能在仕途上有所斩获的话,也能告慰九泉之下的老父亲。
面对丁刺史的问询,张归霸认真地想了半天,才恭敬地答道:“八寨冒似险地,实际处于绝地,破之并不难。要说最难的一点,其实就是难在如何才能彻底围困八寨,避免他们和外界沟通,获取消息和粮草。”
丁晋微笑着鼓励道:“好,有道理,说下去。”
张归霸组织了一下语言,接道:“八寨虽囤储粮草,但因为久于安逸,储备并不多,此前,在下也派人暗中盯防,种种迹象显示寨中并没有重视这次官府的围剿,认为他们的山寨足可抵挡官兵的进袭,所以并没有劫掠太多的粮草,照估计,他们的备粮,顶多够一个月支撑,如果我军真能形成有效围困,八寨必人心慌乱,不出半月,自会不攻自溃。”
牛畏笑着问道:“估计?不知张队正所说的估计,是谁的估计?又是从何而来的根据?”
他的话里绵里藏针,留着一个很阴险的陷阱,明显是要张归霸跳下去,然后再发难。
张归霸老实答道:“这是在下的估计,根据则是出于我对云岭寨的了解。”
牛畏当即沉声指责道:“张队正发言太草率了吧,需知大军征伐,稍有不慎,可就是兵败身辱的结局,你将千余将士的性命都寄托在一句自己的猜测上,如果猜测出错,这份责任,你张队正愿意承担吗?”
这下,有不少人就听出牛畏这是在给张归霸设套子了,牛畏和张归霸本没有什么仇怨,那么他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刁难张归霸呢?原因说穿了也很简单,牛畏认为张归霸抢了自己本应得到的剿匪功劳,如果没有张归霸,这所有的功勋,都应该是他牛畏的。
别人都听出来了,张归霸这个局中人怎么会不明白?但是明白归明白,他还是得小心应付。
只听张归霸依然是沉着稳重地答道:“下官既然提出,自然是有绝大的把握,在下虽然不肖,还不敢拿全军将士的性命开玩笑。牛大人如果能保证彻底封锁八寨,下官也敢保证,最多不出一月,寨中必主动投降。”
这次,张归霸还击了,而且还击得很巧妙,一方面,他在质疑牛畏的能力,认为他很难保证封锁八寨;另一方面,他也为自己留了条后路,如果你们封锁不严,以后出了问题,那就不是我的责任,是你们封锁上的问题。
至于怎么样才能称得上有效封锁,那就很难说了。
牛畏更狡猾,他一听张归霸几次说到封锁问题,直觉地认为这就是关键所在、困难所在,这样的事情,干好了不过是应当应分的,你落不到一丝好去。做坏了就是十恶不赦,难逃其责。聪明人是不干这种脏活的,干了,无功反而有过的。
既然明白这个,牛畏如何会傻乎乎地接这个烫手山芋?于是,他说道:“既然张队正不信任本官的能力,那么本官勉强为之,恐怕反而给张队正造成妨碍。而张队正如此镇定自若,显然是心有成竹,某这便向丁大人建议,此次任务不如交与张队正,如真能奏效,当是奇功一件。”
丁晋先前没有出言阻止二人的争锋相对,这时才开口道:“张归霸,牛大人保举于你,看来是很相信你的实力,如果本官将此重任交与你,你有没有信心?”
张归霸大声道:“下官可立军令状,一月未见成效,某提头来见大人。”语气高昂,似乎有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牛畏一听,顿时感觉坏了,闹了半天,原来是自己钻入了张归霸的套子,看来他对扫平八寨肯定有奇谋,却担心自己抢功,于是故意这样一番做作,让自己主动放弃。
牛畏脸色不变,心中却是直骂娘,好个狡猾的张归霸,俺誓不与你善罢甘休。
按下牛畏的后悔不表,众人一边在山民向导的指引下查看地形,一边向远处走去,渐渐脱离了本队,待走到一处野草繁茂处,忽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声响起,两只色彩斑斓的巨大猛虎突地跃出,逼近众人。
事发突然,众人都被吓了一大跳,将官们急忙抽利刃在手,护卫丁刺史左右,而卫士们已经挂箭在弦,准备射击,几名山民吓得瘫软在地,却急叫:“不可,这是山神,杀了有大祸。”
丁晋挥手示意卫士停止射击,跨前一步,对两只威风凛凛的老虎喝道:“汝等是为山神?本官看汝等实乃山贼,虎踞雄山,本应保百姓平安,却任由盗匪横行,真正是相互勾结同流合污。汝等既非山神,那就是粗鄙禽兽,本官问汝,可曾伤吾民?若是杀人者,当垂头伏罪;自知非者,当号呼称冤。”
众人先前见丁晋大步跨前,都有些紧张他的安危,也有些佩服他的胆量,及至他呵斥两只老虎,却是感觉啼笑皆非,老虎是畜生,畜生怎么能听懂人的话呢?再听到后来,他又喝问老虎是否伤过人,还让伤过人的自觉认罪,没有伤过的鸣冤,众人几乎忍俊不住,想笑又不敢笑,实在憋得难受。
但是接下来的情形,让大家彻底傻眼了,只见在丁刺史的喝问下,一只老虎乖乖地垂下脑袋,匍匐在地,好像伏法认罪的样子;而另一只老虎,同样乖驯地趴伏下来,但是却仰起脑袋,小声哀鸣,似乎真是在号呼无辜。
一种古怪的情绪,在众人心中升起,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想起发生在丁刺史身上的种种不可思议之事,天降神雷、祭文驱鳄,凡此种种,用神迹来形容,也不为过。难道真像外界那些愚民所称的,丁刺史是上天派下来辅佐贤明天子的仙人吗?
如果说前面发生的情形,已经让众人感觉不可思议的话,那么,接着发生的事,让大家彻底震慑。
只见丁刺史再跨前一步,已走到两只猛虎面前,他面色肃然,手指老虎,厉声道:“孰伤吾民,天理不容。喏,杀人者于法当死,无罪者可自去。”
他话声一落,那只鸣冤的老虎,畏畏缩缩地爬起身来,夹着尾巴仓皇离去;而那只认罪的老虎依然乖乖地伏着不动,丁晋下令射杀,老虎呜咽两声,闭目而死。
这日后,丁刺史震慑猛虎、老虎乖乖伏法的经历,很快传遍了大洪山区乃至整个襄州,有好事者,还编出了很多顺口的童谣赞颂丁使君的英伟风姿,其中,有不少后来还传入了长安城,成为家喻户晓的故事。史官韦处厚编撰《本朝良吏传》的时候,便将这个故事选入,还加入了几位大诗人赞扬丁晋公正英明致使百兽畏服的诗赋。
不过,这都是后话不提,这个事件,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丁晋的威名使山中盗匪闻之丧胆,不少匪人纷纷向官军投诚,剿匪行动更为顺利地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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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众强人为丁刺史的神威折服的时候,张归霸也在祭奠死去的朋友。
这位朋友,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山中猎户,两只猛虎正是他从小养大的“宠物”,可以说,他和它们,为丁晋的威名远扬立下了关键的功劳。
可是,张归霸不得不亲手杀了这位朋友,这件事情,需要绝对的保密,而朋友在知道张归霸欺骗了自己,并且害死了自己的一头“宝贝”后,表现得非常不冷静。张归霸无奈,只能让他永远闭嘴。
为了这次剿匪,张归霸已经付出太多,他身先士卒,数次负伤,有一次甚至险些送命;他出谋划策,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诱降并杀死了许多当年的“老兄弟”;他熟悉地形,亲自带领精锐小队,冒着大股匪人的围攻,攀登险峰,绘制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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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等等,他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数次升迁,列十队正之首,实话说,除了丁刺史的提携外,他付出的代价,比所有人加起来都多,因此,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他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可能影响到自己前程的因素出现。
张归霸将猎户的人头砍下,尸体埋入挖好的坑中,倒上两壶美酒,填土掩埋,然后,插上木牌,想了想,他割破手指,沾着鲜血,书写四字:义士之墓。
提着人头,回到军营,将血淋淋的脑袋交给亲兵,张归霸淡淡道:“抓到一个盗户,你拿去领赏吧。”
士卒乐得合不拢嘴,拍马屁道:“将军神武,真是有万人莫敌之勇啊。”
斥退士卒,张归霸萧索地呆坐木凳,良久,才自嘲般地笑道:“将军?哼哼,会有这么一天。”
片刻后,手下来报:段将军召集众将官议事,请张队正速至大帐。
张归霸恩了一声,起身穿戴好铠甲,大步向段宝玄的军帐行去。
他来到时,帐内已经有几人早到,张归霸扫了一眼,多是原团结兵将官,包括那个让自己恨得牙痒痒的彭大翼。
众人对张归霸很冷淡,没有人搭理他,彭大翼倒是很热情,而且始终保持着对自己的恭敬,热情地打招呼,笑得也很真诚,还像当年那个对自己惟命是从的小兄弟。
张归霸知道现在远不是算总账的时候,但是他也不能表现得太若无其事,这不符合他的性格,反而容易让对方怀疑,于是,装出一副余怒未消但又很受用彭大翼的恭敬的样子。
彭大翼看他果然吃这一套,于是更加恭敬,又好话连篇地连连赞叹他最近立下的赫赫功勋,校尉侯力见不得这种肉麻恶心的场面,讥笑道:“彭大鸟找到主子了,可得用力加把劲啊,哈哈哈。”
大鸟是当地人形容生殖器官的一个猥亵词语,用来当人的大号,自然更加不堪,彭大翼虽然被人暗地冠了这样的雅号,但却是第一次被人当众喊出,顿时羞怒交加,喝道:“侯力,你什么意思?”
侯力眼睛一瞪,毫不示弱道:“啧啧,有了主子就是牛气,老子就是喊你大鸟了,怎么不服气?”
嚓一声响,彭大翼抽出腰刀,怒喝:“姓侯的欺人太甚,老子和你拼了。”
在彭大翼的预想中,应该立刻就会有众人上前拉架,说到底,他一个在团结兵中没根没底的人,怎么敢跟团练使解放的亲信心腹做对,出此下策,也是被激没有办法的事。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刀已出鞘,剑拔弩张,众人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都站在远处无动于衷。
彭大翼抽刀在手,尴尬无比,不知该如何将戏演下去,而侯力一副讥嘲的表情,似乎就要说些更侮辱的话,幸好,恰在此时,段宝玄、牛畏二人从内帐走了出来。
彭大翼和段宝玄不为人知地对视了一眼,从段副使的目光中,他看出了责怪,彭大翼立刻后悔起来,先前自己不该太冲动,犯不着和侯力那混人一般见识。
段宝玄打了个哈哈,冲淡了帐内的紧张气氛,彭大翼趁机将刀入鞘,躲入了行列中,这件事就在众人共同打马虎眼中揭过。
再过片刻,军官到齐,段宝玄宣布议事开始。
首先,他先说了几句没营养的开场白,多是些众人皆知的最近一段时间的剿匪进展,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段宝玄虽名义上是剿匪总指挥,可是不仅牛畏统领的衙兵不归他管,就是原团结兵将士,也是各有统领,而且遵照丁刺史的命令,统领有直接指挥权,可以依照战场情况,便宜行事,也就是说,段宝玄是个光杆司令。
实际上,不只是段宝玄,在丁刺史重组剿匪兵力结构后,许多将官都失去了或多或少的权利,以前,团练兵的校尉可以掌控三百人的兵力,如果是解放的心腹亲信,可以掌握更多的兵力。可是重组后,每个校尉不过区区二百兵力,而且还要受到统领官(指挥官)的节制,如果统领官愿意,可以完全剥夺一个校尉的兵权。
所以,现在的兵权,既不是在总指挥段宝玄身上,也不是在中级军官—各团校尉身上,而是主要被几个剿匪统领官掌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