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蛋滚得再快,也没有陶夭夭飞得快。她费了一番力气,总算在蛋进入平都城门之前将它拦了下来。
陶夭夭右手拾起蛋,通过蛋剧烈得震动,感受到了它鲜活的生命力,以及它强烈想要进入内城的意愿。
陶夭夭微微用力,握紧右手,看向城门内的平都,问道:“你想要进去?”
自然想要进去,不然我为什么要在地上滚这么欢快?
陶夭夭不会懂蛋里的小生命有什么想法,不过她有自己的想法。她想象手里的蛋是个小蛇,她正在揉着小蛇的头,一字一顿地劝说着。
“那里不能进,那里很危险的,那里有吃蛇的野兽,可凶了。”可是无论陶夭夭怎么装出恐怖的声调,手心中的震动却是没有一点减弱。陶夭夭无奈道:“就算你要进,咱们明天进,好不好?”
陶夭夭刚说完,手里的蛋就加剧了晃动。陶夭夭站在城门口,双手抱住蛋,弯下腰,整个人弓起了身子才勉强压制住这股巨力。
“安静点,安静点,安静点不好吗?”陶夭夭叫道,“你到底要怎样才满意?”
蛋的挣扎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难以抑制,陶夭夭只好一点一点的加大力度镇压。来自蛋壳外侧的镇压与内侧的挣扎相碰撞的情况下,陶夭夭就听见“咔擦”一声。
“唉呀我的娘呀!”陶夭夭惊呼一声,急忙站直了身子,也顾不得压制蛋的晃动,将其举在眼前,仔细端详。
蛋壳从顶端开始,已经出现了一丝细纹,而且还在不断扩大。这让陶夭夭感到惊奇。两天前无论她怎么摔打,甚至于勾动一丝地火出来,也未能损蛋分毫,怎得今天,你就裂了呢?
自然界的伟力,体现在方方面面,而生命的诞生,便是其最伟大的一面。就像种子深埋地下,却总能冲破土地束缚,在阳光下茁壮成长。而这坚固的蛋壳破碎,也在象征着一个新生命的诞生。
陶夭夭惊慌失措,不知该怎么面对这枚蛋,或者说这个新生命。
“欸欸欸你别出来啊,快回去快回去。”陶夭夭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往蛋壳裂缝那里吹气,好像这样做能让蛋壳里的小生命知难而退一般。
“我还年轻啊,还不会当娘,你这送上门来的小东西,我不会养啊。你快回去快回去,等我给你找个娘你再出来好不好嘛......”
可惜无论陶夭夭如何唠叨,出生的进程已经开始,一旦开始,便不可逆,这年头还没听说过谁生孩子生到一半又塞回去得,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蛋壳外的裂缝从刚开始的缓慢,到后面越来越快速,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延伸,很快便到达了蛋壳中部靠下的位置。到了这里之后,蛋壳便停止了往下延伸,而是换了个方向,继续跑。
陶夭夭看得津津有味,心里头也是五味陈杂。
这个蛋已经砸在手里头了,就这样吧。陶夭夭眼见吹气不能阻止它回到蛋壳里老实呆着,也就放弃了这方面的尝试。现在的她正在心里头许愿呢。
你最好是条好看点的小蛇,像你的蛋壳这个颜色就很不错。
裂缝在蛋壳外歪七扭八得延伸着,到最后在蛋壳上围成一个小小的圆形。紧跟着一个小东西顶着那块圆形蛋壳,出现在陶夭夭眼前。
首先,可以确认一点,它的颜色不是和蛋壳一样的红色,而是雪白色。等到它彻底顶开蛋壳,陶夭夭就看见一只浑身雪白的小蛇----不对,这东西怎么有四只小爪子呢,莫非,这是爷爷说过的四脚蛇?
那不就是蜥蜴嘛。陶夭夭有些气急,捶胸顿足,大呼上当:“那就不是我杀了你娘啊,这么说来,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小蛇似能通人言,点了几下头,然后又抱着那块掉落的蛋壳回到蛋里,紧跟着陶夭夭就听见“吭哧吭哧”的声音。陶夭夭好奇,透过圆孔看向蛋壳内,就见四脚小蛇小嘴不停歇,先是把抓着的蛋壳几下吞吃干净,紧接着眼睛滴溜溜一转,又看上了剩下的更大的部分。小东西在蛋壳里转个圈,啃食声不绝于耳,只是几秒钟,陶夭夭手里就没有蛋了,只剩下一只仰面躺着的四脚小蛇,拍着肚皮打着嗝。
它就这么看着陶夭夭,然后小爪子指着内城,嘤嘤怪叫。
“你不是出来了嘛,还去那里干嘛。乖哈,咱们不去,那里有吃蛇怪兽,可凶可凶呢。”
四脚小蛇翻身站了起来,似乎是在打量着陶夭夭,见她没有想动的心思,便有些生气。它一扭脖子一仰头,随后蛇躯一震,从陶夭夭手心高高跃起,似要飞行。
陶夭夭有些吃惊地看着四脚小蛇,只见小东西刚飞出五指山,便划着抛物线掉到了地上,“啪”得一声,把陶夭夭都惊呆了。
“哈哈哈,我就说嘛,任你是什么异种,就凭你这筑基不到得实力,怎么可能飞得起来嘛。不过你得动作,还是好笑啊,哈哈哈哈......”
小蛇生气了,真的生气了。即使它还小,只有不到巴掌大,不过它鼓起来得脸颊,还有强烈的呼吸,无一不再证实这点。陶夭夭蹲在地上,伸出手指,左右逗弄着小蛇。
陶夭夭的手指放在小蛇左边,它猛地向左边咬去。陶夭夭手速很快,小蛇扑了个空。不过它还有机会,陶夭夭又将手指放在小蛇右侧,这回她放得稍微近了一些。
不过小蛇还是没有咬到。陶夭夭觉得好玩,不停逗弄着小蛇。小蛇虽然次次都咬到空气,但是它一次也没有放弃,一看见陶夭夭手指伸过来,就会想着咬它一口。
陶夭夭逗弄得很开心,不过看着倔强的小蛇,看着小蛇鼓起的脸,她终于还是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于心不忍。
她又将手指放下,小蛇再次扑咬过来----这回陶夭夭没有收回。小蛇终于如愿了。
小蛇咬到还不算,它还不肯松口。陶夭夭抬起手,手指就像鱼饵一样,小蛇就是那条上钩的鱼。
陶夭
夭将小蛇放在左手心,挣扎了几下,才将手指的控制权从小蛇嘴里收回来。眼见小蛇趴在手心,无精打采甚至还有些伤心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受了多大的委屈。
陶夭夭也有些过意不去,问道:“你懂我说的话么?”
小蛇扭头到另一边,不愿意搭理她。陶夭夭吃了个闭门羹,倒也不生气。她伸出手指,指向内城方向,说道:“我要去那里,你去吗?”
小蛇的头没有动,依旧别在一边,不过它的眼皮使劲往上翻,眼珠子里的一点点棕色瞳孔几乎要翻到脑后。这样一来,它也看得见陶夭夭手指的方向,正是内城。
小蛇这个时候顾不得闹脾气,急忙站了起来,疯狂点头,一边点头还一边指着内城的方向,嘤嘤叫着,似是在催促陶夭夭走快点。
“师父说要等三天,不过他也说了不能让雪花落在吴峥身上,好像这点比较重要一些。”陶夭夭抬头,看着越来越阴暗的天空,内心里天人交战。过了半晌,她才打定主意。
“小蛇啊,咱们这就进去,不过咱们先说好,你必须待在我身上,或者身边,不许走远。只要有危险,我肯定会跑路,要是你离得远了,我可顾不上你。”
小蛇连续且快速地点头,然后活动起来,顺着陶夭夭的胳膊爬到陶夭夭身上,然后顺着衣服快速爬下,爬进了陶夭夭以前用来装蛋的口袋里,只留下一个头在外面,看着外面的世界。
陶夭夭摸摸小蛇的头,满意地笑了----刚才没摸到,搞得她一直想知道摸着小蛇会是什么手感,现在摸到了,终于如愿了。
陶夭夭拿起掉在地上得雨伞,向城里走去。
上次进城得时候,城里不说人山人海,那也是热热闹闹,说得上是一处大型集市,行人会在两边的摊贩那里停留,问问价钱,买些自己中意的东西。不过今天进城,却是一片凄凉。
陶夭夭小跑着往前,沿路皆是如此,就连自己买面具的那个摊主也不在。不过路上也没有什么血迹,这让她的心里舒服了许多。
“吴峥,师父说得也不一定是对的,他让你屠城,你可别来真的。就你那点小修为,真碰上大佬,还不够人家一根小手指忙呢。”陶夭夭一边嘀咕着,一边加速向内城跑去。
在这些城市里,她没有想过能飞。在绥都的时候,她的爷爷教过,天下九都,皆有禁制,不是仙人,不敢升空。这平都也是天下九都,因此陶夭夭根本就没有想过飞行。
好在她一个元婴修士,脚力也够足,即使是跑步前进,也不需要多久就能赶到内城。
光华门,正是上次同师父分开的地方。陶夭夭看着光华门前汇聚成山海的人们,心里松了一口气。
人群吵吵闹闹,不少人火气很大,都指责着站在门口的士兵。
“你们怎么还不进去?”
“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交税养你们,可不是让你们当饭桶的!!”
“就是,你们要是不进去,就给我们让路,让我们进去。”
“就是就是,闪开,让我们进去。”
“群卒老无力,不敢进城去,那就给我闪,让我们这些老骨头,发挥发挥余热。”
“闪开,闪开,闪开......”
人群很快就达成了默契,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闪开”,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挡在城门前地士兵们也有些顶不住了。
有个小士兵走到一个中年人那里,问道:“队长,他们这么搞,我扛不住了。要不就让他们过去把。”
队长一瞪眼,骂道:“傻子东西,他们蠢,你也跟着蠢?还是说,你真忍心让这些父老乡亲们去送死,拿命换一个‘这门过不得’?”
小士兵好像受了天大地委屈,泪花差点直接滚出来,“可是咱们已经说了啊,职责已经做到了,还要被他们这么欺负,我难受,我气不过。”
“难受也给我忍着,气不过也给我忍着,总之你给我忍着,听见没有?给我忍着,不是给你。”队长严厉地教训着,看见小士兵委屈的眼神,脸色一变,语气软了一些道:“委屈是小,人命为大。如果他们骂几句能让他们心情舒畅,就让他们骂吧,骂得累了,他们就会停了。不过这个头不能开,除非他们冲卡,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咱们了,懂不懂?”
“可是......”
“没有可是。你传令下去,所有人,不得私自放人过去,违令者,军法伺候。”
委屈归委屈,军令如山,小士兵不敢不从。他接受命令,向着其他几个城门跑去。
队长看见小士兵离开了,眼睛微微一扫城门前围着的人们,便抬起了头,只用鼻孔对着这些人,眼睛则是看向了天空,看向了远处,吹起了口哨。
看这天,是要变啊。希望我家那婆娘,能够记得收衣服,别又给我下湿了。
陶夭夭看此处人多,本想绕行一圈,找一个人少一点的城门进去。不过她耳聪目明,看见也听见了队长说得话。
看来这几个城门前都是这样啊。
小蛇透过口袋,掐了一把陶夭夭,随后歪头看着陶夭夭,指向内城,似乎是在问:“你为什么还不进去?”
“等等,再等等,现在人多。”陶夭夭摸摸小蛇的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不能总叫你小蛇啊,先给你起个名字吧。我这第一次当娘,没什么经验,只希望你能健康长大.....让我想想,爷爷说贱名好养活,不如你就叫狗蛋吧。”
小蛇猛摇头,对于这个名字十分不满意。不过陶夭夭不肯听,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叫着,狗蛋狗蛋。小蛇刚开始还有精神抗议一番,不过陶夭夭叫得次数多了,它也没有精神反抗了。
看来狗蛋这个名字就这么定下了。
说来奇怪,刚刚还焦急的小蛇现在似乎也不是那么着急了,它的小脑袋高高抬起
,直勾勾地盯着天上的乌云。
眨眼半天过去了。
城门前的人已经散了许多,只剩下少数几个顽固的人在坚持。还有几个按耐不住性子的,已经在对士兵推推搡搡动手动脚了。不过可能是队长的命令起了作用,这些个士兵都仗着修为一动不动,偶尔动一下,也是歪个身子卸力。
光化门前有个浑身肌肉饱满的中年汉子,似乎积攒了不少怒气,在见识了士兵卸力的动作之后,他终于爆发了。
“奶奶个腿,让我进去。”汉子从两个士兵冲过去,眼看着就要穿过城门洞了。
队长眼皮一跳,想要阻拦,不过他马上就闭上了眼睛。
中年汉子没有能完整地走过城门洞,他倒在了城门洞中。城门外的人只看见汉子好像撞上了一个刀片阵,紧跟着他就像被肢解了一样,身体各部分拥挤在一起,安静地躺在城门洞中,一点也没有刚才地威风。
队长这个时候才睁开眼睛,对人群喊道:“你们也看到了,不是我们不让你们进,而是里面实在凶险,散了吧。”
外面的人看见前辈的尸首,一个一个对这队长的话也信了八成,不少人已经打算就此离开了。
就在这时,又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了。人群中,不知道哪个位置,有人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饶是队长的好脾气,也受不了了,他抽出佩刀,破口大骂:“都给老子滚,我数十个数,谁要是还在这里喧哗,我亲自动手,请你们进内城!”
人群又安静了下来,人群末尾不断有人离开,不一会儿,这里就没什么人了。又过了一会儿,城门口就只剩下队长和几个士兵了----如果不算坐在街对面的陶夭夭的话。
“队长,那边还有一个。”最开始那个小士兵给队长指着陶夭夭说道。
“我看见了,我没瞎。”队长眼睛扫过陶夭夭,只感觉对面之人深不见底,“行了行了,人群散了,你去告诉兄弟们也散了,对面的姑娘谁都不许招惹,听到没?”
“是。”小士兵接令,也不敢多看姑娘一眼,就这么离开了城门。
队长看一眼陶夭夭,也没有说话,直接离开了这里。
陶夭夭呼一口气,摸着小蛇的头轻轻说道:“狗蛋,准备下,咱们要进去了。”
小蛇没有动作,不过陶夭夭感受到了它内心的紧张与焦急。
城门洞里的禁制很强,不过它的气息陶夭夭很熟悉,正是自己手中雨伞的气息。
“看来这禁制是师父布的。”陶夭夭叹口气,打开了雨伞。
与此同时,天空一亮,一道闪电划过,随后惊雷声起,大地为之震动。就连陶夭夭,也吓了一大跳。
天地之威,谁敢不服?
陶夭夭回头望向身后,只见城门洞外的街上,稀稀拉拉地飘起了雪花。
......等等,雪花??
陶夭夭大惊失色,“狗蛋,抓稳了,我要加速了。”
狗蛋似乎也紧张了起来,小爪子抓紧了陶夭夭的口袋。
陶夭夭打开雨伞,跨步穿过禁制。禁制的毁灭之力在接触雨伞之后,便溶解出一个可供一人出入的洞口,并没有伤害到陶夭夭。
“怎么突然就下雪了,师父说不能让雪花落在吴峥身上,吴峥你可机灵点,找个房子躲起来......房子没有,屋檐也好啊。”
陶夭夭穿过禁制,便发动灵识,感受着吴峥的气息,结果什么都不曾发现。
陶夭夭心里焦急,一咬牙从荷包里取出两张青色符纸贴在两侧小腿。符纸贴好后,陶夭夭得速度快了三倍不止,眨眼间就跑出去一条街。
“心疼这两张神行符了,可恶啊,现在我还能去哪里找这么上等的符纸啊。”
抱怨归抱怨,她还是十分尽力地寻找着吴峥。两张神行符是一套----对于两足生物来说,若是四足生物,比如四脚蛇,那就得四张神行符,除非狗蛋能够后脚直立,只用两足跑步。
每张神行符只能使用一炷香地时间,一旦使用,就不能停止,但是效果出色,无论你是多块地速度,都可以提升三倍,除非你的速度极快,可以接触到天地极限。
“吴峥,吴峥,吴峥,你在哪里呢吴峥......”
内城不大,陶夭夭这会儿已经找了近一半,已经找到城中心了。
刚一到城中心,陶夭夭就发现了吴峥地气息。
这个时候,地面上银装素裹,积雪已经有两寸多了。陶夭夭来不及计较满地地断肢残骸,顺着气息找到躺在街道中间地吴峥。
陶夭夭撑伞站在吴峥身边,伞很大,足够将她与躺着得吴峥一起覆盖。
吴峥昏睡过去了,气息微弱,像死了一样。
陶夭夭心里焦急,只恨自己进来得太晚,让积雪落在吴峥身上。违背了师父教训,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陶夭夭焦急的时候,吴峥醒了过来。他的头很疼,而且似乎失去了许多记忆。他转过头,挣扎着想要起身。就在转头的时候,他看见一个美丽的姑娘站在他的身边,穿着薄裙与红马甲,面戴面具,撑伞站在他的身边。
“真好看啊。”吴峥发自内心地感叹,然后吐出一口血。陶夭夭本来还在担心,此刻见到吴峥醒来,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她微微弯腰,伸出手,停在吴峥面前。
吴峥犹豫了一下,抓住陶夭夭的手,缓缓站了起来。
“她的手好凉啊。”这是吴峥唯一的感觉。
吴峥刚一站起来,雪花也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血红色的花,不断从天空飘落。小蛇似乎等得就是这个,它顺着陶夭夭的衣服爬下,爬到地面上,让自己裸露在天地间,不加掩盖。
陶夭夭看着血红色的花,一时间也愣住了,愣了许久,她才喃喃道:“原来,这才是血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