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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宪成听到皇上跟曾铣说话,却当众揶揄他,心中有些不快,便负气地说:“皇上既然提到微臣,微臣便有话要说。依微臣愚见,那些兵士为国家效命多年,如今年高老迈,纵然朝廷将之恩养起来,微臣也断不敢说是徒糜国帑,更不敢累及皇上改易太祖高皇帝‘非军国重事不许给驿’的祖宗成法。”
毕竟朱厚熜已经当了多年说一不二的皇帝,加之邮政事业他已苦心谋划了许久,谁曾想刚一开口,被马宪成当众硬邦邦地顶了回来,脸面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冷冷地说:“马阁老的言下之意,是说朕又背弃祖宗成法了?”
与马宪成同属夏党的李春芳见皇上脸色越发地阴沉了下来,语气也不善,赶紧出来打圆场:“马阁老这么说就有些牵强了。太祖高皇帝当年订下‘非军国重事不许给驿’的祖宗成法,意在严禁各地官员滥用驿马或随意动用驿站的邮驿设施,浪费国帑,更骚扰承担驿递徭役的里甲百姓。这几年里,朝廷谨遵圣谕,下了偌大气力整顿邮驿,厉行弛传之禁,每年节省邮驿开支上百万两,更契合太祖高皇帝于洪武二十六年钦定的《应合给驿条例》之要义,皇上敬天法祖之德,可见一斑。而皇上此番提出水马驿并递运所承办民间邮驿,以驿卒办邮驿,以邮驿养驿卒,不仅可以解决退役兵士生计之难,而且邮驿收入或许还能有所盈余,贴补驿卒口粮及驿站开销。既利于官,又便于民,何乐而不为?”
接着,他不等马宪成说话,又对朱厚熜说:“皇上,各处驿站大小不等,驿卒、铺兵皆有定额,也不必补充过多。而朝廷驿递皆有固定路线,许多县份未通邮驿,朝廷公文和省、府、州各上司衙门的公文,以及该县的呈报、奏疏只能另行派专人传递,既耗费国帑民财,又免不了有文报迟延、邮驿阻塞之情事。微臣以为,可在那些县份增设‘县递’,在各县之间邮驿,弥补官驿干线的不足。县递不必列为官驿,也不必增设驿丞等官吏,只以驿卒数人驻守并拨给马骡数匹即可,给授官田若干作为驿卒口粮及饲养马骡开销,承接民邮所得报酬归其所有,朝廷既不必花费许多,驿卒亦能得以养家糊口。”
李春芳的建议恰好符合朱厚熜心目中所设想的那种遍布全国每一个角落的邮政网络,他立刻展颜笑道:“李阁老此议甚合朕心!开通县递,能使朝廷政令迅即下达至四方,亦能使各地民情迅即上传至朝廷,尤其是在西北、东北、西南等省的边远县份增设县递,更能有助于朝廷迅速掌握四边军情。”
接着,他又忍不住阴刺了马宪成一句:“李阁老虽主管军务,却不愧是总揽全局的次辅,虑事不惟军务之限,但以苟利家国社稷为重,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臣。不象有的人,眼睛只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生怕多干半点差事,多担半点干系。”
李春芳好心出面为自己打圆场,马宪成就不准备再说话了,却又被皇上这么嘲讽,心中再次生出不满,亢声说:“此前朝廷设立民生典当行办理官当,实为免除商贾百姓遭受高利贷之苦,尚不免有人攻讦为与民争利,再以官驿办民邮,如此亘古未有之事,更难掩天下悠悠之口。”
朱厚熜一愣:“承办民邮,哪里说得上是与民争利了?”
马宪成说:“回皇上,民邮原由麻城约、宁波民信局等民间邮驿行办理,如今朝廷以官驿承办,难免有与民争利之讥。”
朱厚熜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什么“麻城约”和“宁波民信局”,麻城约究竟是什么机构不甚明了,但是宁波民信局顾名思义,一定是办理民间邮政业务的机构。难道说,明朝就已经有民间自发经营的通信组织了?历史书上不是说,一直到了清朝末年,满清政府才设立邮传部,建立起中国现代邮政体系的吗?
他顾不上跟马宪成置气,追问道:“何为麻城约?宁波民信局又是什么机构?”
原来,早在明朝永乐年间,由于商品经济的发展,不少大商人间需要一种业务上的联络,更重要的是货物的集散和资金的汇兑,都需要有一种联营的组织来承担,民间自发经营的通信组织就应运而生。最早出现的麻城约和宁波民信局便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明朝永乐年间,湖北麻城、孝感地区许多百姓移民四川,由于长年在外,思念故乡,于是自发组织了同乡协会。每年约集同乡,举行一次集会,在会上推选出代表,返回家乡探望一次。届时,移民们**代表给家乡带去问好的信件,并托他捎带家乡特产回来。久而久之,建立了固定组织,俗称为“麻城约”。麻城约多以运带货物为主,同时捎带书信。
宁波民信局的兴起则是因为明代官场多用绍兴人当幕僚,俗称“绍兴师爷”。他们分散在各省督抚巡按衙门中,联系广泛,成为帮派,互相之间经常有书信往来,函件相对较多。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初期的民信机构,而宁波是绍兴出海的口岸,通信的枢纽,所以也就成为最初民营通信机构的据点。再则,宁波经商的人很多,他们也需要一个经常的信息交流和货物集散的机构,就发起组织了宁波民信局。与麻城约略有不同的是,宁波民信局所承接的业务之中,书信与货运并重,故以“民信局”为名。
以后,类似这种的民间自发经营的通信组织在全国各地扩展开来,不限于湖北麻城在四川的移民,也不限于浙江绍兴、宁波。可惜的是,由于朝廷当时并未重视此类组织,麻城约和宁波民信局孰先孰后,如今已无从考据。
听马宪成细细解说了麻城约和宁波民信局的由来之后,朱厚熜不禁感慨万千,先是觉得无比骄傲和自豪——原来现代邮政事业并不是由那些大鼻子发明的,我们中国老早就有了,只不过是后世子孙没有大力推广应用,渐渐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很少为人所知而已。随即,就有一种惭愧之意油然自心底升腾而起,——原来还一直以为自己穿越到明朝,比明朝人多了好几百年的历史、科技和文化知识,随便装神弄鬼操练出一些现代人司空见惯的东西就可以把明朝人给忽悠了;现在才知道老祖宗聪明着呢!别指望顶着“梦得神授”的神秘光环就可以为所欲为,要想“我欲扬明”,做一个英明神武的中兴圣主,还得抱着谦虚谨慎的态度,学习学习再学习啊!
想到这里,他起身向马宪成抱拳做了一揖:“马阁老,承教了。”
皇上给自己作揖?即便是强项如马宪成者也吓得两腿发软,“扑嗵”一声跪了下来,情急之下,平日里操的一口官话也全忘了,不由自主地带出了浓厚的山西口音:“皇上,这是干甚?折杀俄了……”
朱厚熜笑道:“呵呵,人家都说你马阁老一着急就原形毕露,山西大舌头也就出来了,看来传言不谬也!”
马宪成更是羞愧难当,嗫嚅着说:“微臣君前失仪,恳请皇上治臣不敬之罪……”
朱厚熜学着他的口音说:“马阁老,俄是真心诚意感谢你,你这么说干甚?快些起来,俄还有话要跟你说。”
听皇上荒腔走板地学马宪成说山西话,众人实在憋不住了,都笑了起来。适才因马宪成忤逆圣意造成的凝重气氛一扫而光。
等众人笑声渐渐平息之后,朱厚熜正色说道:“马阁老,你能意识到官不与民争利,真是令朕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之感啊!你说的不错,朝廷确实不应与民争利,而是应为民服务,助民富庶,致民安乐。正因如此,朕才考虑到历来驿递只限于朝廷官用,民间已有的麻城约、宁波民信局这样的邮驿组织要么只限于特定地域之间的往来,要么只设在各处水陆要冲,未能遍及全国。而我大明广袤万里,不通民间邮驿的州县不知凡几,那里的百姓要捎信给外乡亲友,商贩要将货物运出去货殖,都很不方便。朕有意让朝廷的水马驿、递运所和李阁老建议设立的县递承接民间邮驿,正是为他们提供便利的邮驿服务,更能方便各地经济往来、文化交流,算是对民间自发成立的邮驿机构的补充。不但如此,如今我大明许多百姓去往南洋诸多番国讨生活,日后民间邮驿的触角还要扩大到华侨聚居之地,让他们远在万里之外,也能与家中亲友互通消息。这才是朕梦想中的邮政事业啊!”
马宪成一时还不明白皇上为何如此看重民间邮驿,但皇上已经给自己了台阶,又不惜屈尊降贵,给自己做出了合情合理的解释,他又怎好固执己见,忙应道:“是微臣愚钝,不能体念皇上一片爱民之心,请皇上恕罪。”
朱厚熜又大笑起来:“现在这么说也晚了,朕已将这注大财送给了曾部堂,退役兵士亦能赚点脚力钱,聊补生计之难,却并非只是为了给你户部开辟一大财源。邮驿收入无论有多少赢余,既不许你眼红,也不许你户部抽份分肥。”
“臣不敢……”
“不过,你且放心,朕答应你的事情已经谈妥了,等今日演习结束,你随朕回去,朕细细给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