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家臣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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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在诸多家臣、武士,以及许多自发跟着前来的领民的簇拥下,松平竹千代来到了位于冈崎城西郊鸭田乡的大树寺。
这座净土宗佛寺安葬着松平氏历代家主,在冈崎人心目中的地位比冈崎城还要高,自松平氏第四代家主松平亲忠建造而起,迄今已经一百多年了,依然不见有丝毫的荒废迹象;而且,时值乱世,佛寺修得异常坚固,还蓄养着上百名僧兵,一旦有外敌来袭,关上寺门就是一个坚固的城堡。
早就有人前去通报了少主要来参拜的消息,大树寺的主持天空大师亲自迎了出来,带着松平竹千代进入寺院,来到松平氏历代先祖的墓地。祭拜历代先祖之时,松平竹千代平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武将家族的凝重;同时,作为第九代传人,他也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上所肩负的延续和传承松平氏血脉的重要使命……
当夜,松平竹千代就留宿在大树寺。次日,众人辞别了大树寺的僧众,返回冈崎城。途中,首席家老鸟居忠吉突然说道:“主公好不容易才如愿回到冈崎,还请主公顺路到我渡里的老家去一趟,我也有些东西想让主公看一看。”
身为家臣,请求主公驾临自己的私宅似乎有些不合情理,但是,松平竹千代虽然已经被人恭称为“主公”,却还没有正式即位,又刚刚回到冈崎,当然不能拒绝眼前这位身历四代家主、在松平党中德高望重的老臣的请求,便来到了鸟居忠吉在渡里的私人庄园。
鸟居忠吉宅子十分气派,四周高墙森然耸立,看到如此恢宏气派的宅邸,再看看身旁其他家臣、武士都穿着那样褴褛的衣衫,松平竹千代心中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参观之时,脸上也就一直静如止水,没有露出本应有的微笑。
鸟居忠吉却象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主公的异常,松平竹千代刚刚用过他家中下人献上的茶点之后,就催促道:“如果主公已经休息好了,那就请随老臣出去吧!”
松平竹千代跟随着鸟居忠吉来到院子里面,一股强烈的马料气味扑鼻而来,定眼望去,那边矗立着四座巨大的仓库。来到其中一座仓库的门口,鸟居忠吉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串钥匙,打开了大门。
坚固而沉重的仓库门缓缓打开了,鸟居忠吉说道:“请主公到里面来。”
松平竹千代不知道鸟居忠吉要让自己看什么,弯腰走了进去,过了一瞬间,眼睛已经适应了仓库里昏暗的光线,他不禁惊呼出声:“啊——”
原来,仓库的地板上满满地堆积着用麻线穿起来的铜钱。
鸟居忠吉平静地说:“主公,象这样把铜钱穿起来放置,就不会腐烂。”
那种异样的感觉再次从松平竹千代的心底里浮现而起,他刻意用轻松的口吻说道:“没想到前辈有这么多钱啊!”
“不。”鸟居忠吉说道:“这不是我的钱,这里的每一枚铜板都是主公的。”
松平竹千代惊诧地问道:“我的?”
鸟居忠吉点点头,说道:“是的。主公归国时,老臣们认为就是战争爆发之时。战争中最重要的是拥有充足的军饷,如果临阵之时再向领民征收、不但烦扰领民,势必会激起民怨。”
说着,他示意松平竹千代退出仓库,并且象个守财奴一样,又一次小心翼翼地关上了仓库门
接下来,他们到了第二座仓库,那里堆满了马具、铠甲和刀枪。鸟居忠吉说道:“首先是积攒钱财,然后准备武器,接下来还要储藏粮食,所有这些都是在为主公第一次出征作准备。”
松平竹千代好奇地问道:“还有粮食?”
鸟居忠吉指着剩下的两座仓库,说道:“这一座是粮食,那一座是马料。无论人还是马,都足够一年之用。此外,我还在村里的百姓家中储备了两千担草料。”
说着,鸟居忠吉的眼睛突然湿润了:“主公,请不要忘记,在这四座仓库里,是全体家臣们无数辛苦所积啊!”
松平竹千代心中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老人在根本就不知道他何时回国、能否回国,甚至根本不知道他是否还存活世间的时候,就一直在为他的归来做准备,而且,甚至不肯用这些粮食和钱财接济贫困不堪的家臣,连本多家里的孤儿寡母都要以野菜、草根果腹……
想到这里,松平竹千代郑重地向鸟居忠吉行了个礼,叫道:“前辈。”
“是。”
松平竹千代动情地说道:“竹千代能够拥有这么好的家臣,真是托祖辈的福!我绝不会忘记前辈们为我所做的这一切!”
“多谢主公。”
略微停顿了一下,松平竹千代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想请教前辈。”
“主公请讲。”
“你是松平氏的首席家老,当年冈崎城落入了今川氏的手中,一定是命你负责向领民征收赋税,你是否假公济私,从中克扣下来了许多钱粮?”
鸟居忠吉不禁一怔,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位少主,直到他并没有从松平竹千代的脸上看到责怪之色,这才放下心来,正色答道:“原本就是松平氏的领民,赋税也该归松平氏所有,谈不上假公济私。”
“是我措辞不当,请前辈原谅。但是,”松平竹千代说道:“前辈这样为我储备钱粮,若是被今川氏派来的城代知道,一定会引起麻烦,前辈岂不构祸于身?”
鸟居忠吉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低声叫了一声:“主公——”
松平竹千代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道:“还有,今年五月份,前辈们已经逐走了今川氏的城代和兵士,将冈崎城收归松平氏所有。前辈为何不把这些储备的钱粮拿出来接济家中之人,却要任由他们过着三餐不继、衣不蔽体的贫困生活呢?”
“这……这是家臣们一致的决定,不能让主公两手空空地做冈崎城主啊……”
“前辈,”松平竹千代紧紧抓住鸟居忠吉的手,恳切地说道:“对于竹千代来说,最宝贵的不是那些钱粮兵甲,而是松平氏家中如前辈这样忠心不二的家臣啊……”
他这么说,并不是随口抚慰眼前这位对松平氏忠心耿耿的老臣——这十年来,他曾经几度命悬一线,并且颠沛流离,甚至辗转到了万里之外的明国;可是,和自己的那些家臣们所受到的苦难相比起来,又能算得了什么:当年为了在骏河今川氏的铁蹄之下保全松平氏的基业,家臣们怀着何等悲痛和屈辱的心情,主动交出了城池,在今川氏的统治和压榨下忍辱偷生!这且不说,他们竟然还在今川氏的眼皮底下,悄悄积攒下来这么多的钱粮,给他这位死生未卜的少主留下重振家业的本钱!他们被送到骏府做人质的妻儿老小惨遭今川氏的杀害,留在冈崎城的所有人也都衣不蔽体,只能靠野菜和草根果腹!如今他已经回到了冈崎,就要承担起主公的责任,不能再让家中这些忠心耿耿的家臣们再过往日那种艰难困苦的生活……
鸟居忠吉激动不已,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说道:“主公的意思是——”
松平竹千代斩钉截铁地说道:“那些兵甲就继续存放在前辈这里。请前辈和其他家老尽快把一半的钱粮拿出来分给所有的家臣和武士。对了,这些年里,领民们受到今川氏的盘剥压榨,生活也一定十分困难,也要给他们分上一些!”
“可是,可是……”
犹豫了片刻,鸟居忠吉终于鼓足勇气说道:“请主公恕我直言,主公刚刚回国,对三河目前的局势或许还不太了解。今川氏对于松平氏的独立一直耿耿于怀,等今川氏真那个混蛋安顿好了家族内部事务,一定会举兵讨伐三河,冈崎城绝无幸免之理。还有西面的尾张,织田信长虽说眼下正把目光专注于美浓方面,可他一刻也没有放弃对三河的觊觎,目前在边境的鹫津、丸根、丹下诸城和普照寺及中岛都囤积了比正常时期多了两三倍的兵力,或许就是要准备与我们开战,也不可不防啊……”
松平竹千代毫不犹豫地说:“三河独立的不止我们松平氏一家,还有田园城户田氏,城主户田宣光的妹妹曾嫁给亡父广忠公,也就是竹千代的继母。户田宣光也就是我的舅父。马上派出使者前去田园城,恳请舅父大人派人来参加我接任家主之位的仪式。至于尾张那边……”
松平竹千代欲言又止,淡淡地说道:“尾张方面,你既然说他们专注的对象是美浓,我们就静观其变好了。”
听着松平竹千代侃侃而谈,鸟居忠吉心里不禁感慨万千:得到雪斋这样的师傅,真是主公带给我们冈崎人的一份厚礼啊!
原来,松平竹千代长期生活在明国,对于日本国内的局势,原本一概懵懂,可十分幸运的是,他的师傅雪斋禅师却是一直在东国强藩骏河今川氏家中担任军师,长期为前任“天下人”今川义元谋夺天下,对国内诸多战国之间的关系了如指掌,对局势发展也洞悉于心,从明国回日本再到冈崎城的这两个多月的旅途之中,雪斋禅师对他倾囊相授,使他对国中局势也有了深刻的了解,方才所说的那项安排,刚好化解了松平党人一直以来的担心——田园城户田氏实力原本不如冈崎城松平氏,却同样需要面对独立之后今川氏势必会来的报复,不会不接过松平氏抛来的这个绣球,两家便能因为以前的那段婚姻关系而结盟,共同对抗今川氏。即便户田氏不能抵挡住今川军,至少也能为冈崎城松平氏争取到得到宝贵的备战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