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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被皇上的那两句挽联一般的御批所感动,还是被夏言摆出师尊的身份一番痛骂吓破了胆,抑或是与他一起参加会揖的同门从旁劝说他顺从师命,不要被旁人看了笑话,刘成明不再执拗地要求朝廷将废荣王朱厚熘依律治罪,礼部根据皇上最新指示拟定的公本顺利通过,典恤荣藩一事总算是有了个差强人意的结果。朱厚熜依然觉得有愧于心,遂下旨将废荣王朱厚熘的女婿、安国郡主郡马赵隐晋升为五军都督府从一品都督同知,表面上是褒奖他出任大明王朝宣慰钦使出使朝鲜以来,大力督导朝鲜军民加紧修建港口、严格训练朝鲜军队劳苦功高;其实朝野内外都清楚,这是皇上担心身陷夷人之手的废荣王朱厚熘的独子、当代荣王朱载昀一旦遭遇不测,荣藩一脉就后继无人,只能通过晋升安国郡主郡马赵隐的官职禄位,来告慰废荣王朱厚熘的在天之灵了。安国郡主郡马赵隐当年曾与当代荣王朱载昀一道,举发废荣王朱厚熘欺官虐民、盗挖古墓之情事,大义灭亲之举赢得了朝野内外的一致颂扬,被世人视为大明宗亲显贵之中的有德之才,这一晋升也顺利通过了。
接踵而至的,便是关于招安徐海船队的问题,朱厚熜命下兵部集议,有意要赦免徐海等人叛国逃军之罪,将其手下千余之众招安,以军功封授徐海、陈东、麻叶等头目相应官职军衔,许其为国效力,充为海防戍卒。这一次,还未到兵科给事中稽查审核这一环节,甚至还未到内阁拟票、皇上圣裁决断这个环节,只在兵部就被挡了回来。兵部左侍郎、明军总参谋长杨博更是愤然上了一道奏疏,上面毫不客气地写道:“设若徐海可以就抚,则仇贼不必论死,大明军律亦可废止!”
杨博是朱厚熜一直看好并着重培养的军政全才,他这么刻薄地说话,几乎把朱厚熜气得吐血:徐海是奉朕的密旨执行绝密行动的有功之臣,你杨博竟然把他和开关献城、引导鞑靼虏贼入寇京师的叛徒仇鸾相提并论,什么逻辑!
可是,生气归生气,他心里很清楚,杨博的逻辑并没有错——
大明律法军规载有明文,“凡军官军人从军征讨、私逃还家,及逃往他所者,初犯,杖一百、仍发出征;再犯者,绞。”两军阵前逃亡或携械逃亡,不论初犯再犯,一律军前正法,暴尸示众,以儆效尤、固军心、振士气。徐海和当年追随他一同叛逃的近两百名兵士,正是在东海舰队与倭寇作战的紧要关头临阵逃脱。这且不说,他们还劫持了大明海军的一艘主力战舰“扬威号”,舰上光是御制神龙炮就装备了十二门,还有数十门佛郎机轻炮、数百支火枪和难以计数的炮弹子弹,依律法军规,将他们凌迟处死、九族诛灭都难恕大罪!
再者,徐海等人匪性难改,叛逃之后便重操旧业,纠结一帮海寇悍匪,肆虐海疆,骚扰商路,大肆劫掠往来商旅,直接导致了佛朗机人与大明兵戎相见,杀戮旅居海外的无辜百姓,可谓是此次西洋变乱的罪魁祸首,其罪行倾东海之水而难洗,伐南山之竹而难书。率众与佛朗机人死战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若是仅仅因为他派人回国报讯就赦免他的叛国叛军、为祸海疆之罪,还要封授他们官职,朝廷正义何在?国法军规何存?
去年朱厚熜巡幸草原,与蒙古各部歃血为盟,誓言永不相侵,但汉蒙两族数百年来积累的仇恨,绝非朝夕可以消弭,加强九边军备,防御北虏依然是明朝头等大事。因此,此次圣驾南巡,拜谒祖陵,兵部尚书曾铣被留在京城主持军务。前些日子,兵部左侍郎、明军总参谋长杨博受命带着总参谋部作战小组星夜兼程,赶赴南京,应对西洋之变。因此,杨博是目下在南京的最高军事文官,他的看法就决定了兵部对招抚徐海一事的态度。
兵部的态度得到了朝野内外绝大多数人的认同;朱厚熜本人也无话可说。但是,当初确定徐海执行“月之暗面”绝密行动之时,他曾托戚继光带话给徐海,以一国之君、九五之尊的身份郑重承诺:有朝一日,一定要为这些“担天下之大事,担天下之骂名”的特殊战线的勇士们恢复名誉。若是抓不住这个天赐良机,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兑现这一承诺?
就在朱厚熜恼羞成怒,几乎要召见杨博,将“月之暗面”的内情向他和盘托出之时,高拱挺身而出,言说与杨博虽不是那种迂阔守旧之人,却不一定能体谅皇上为家国社稷做万世之谋的良苦用心,还是先不要让杨博知悉内情,由他再出面,与杨博谈谈。
朱厚熜深知杨博表面谦和,内心倔强,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即便是与他师出同门的徐阶出面劝说,也不能让他改变初衷。此外,他更知道,杨博之所以会如此痛恨徐海,还因为当年徐海叛乱之后,朝廷以治军不严、以致麾下军卒哗变逃散为由,将东海舰队正副统领戚继光、汪宗瀚撤职留用,责其戴罪立功,直至去年皇上巡幸草原,招抚蒙古各部之后遍赏群臣,才将这一处分取消,等若戚继光背负了近三年的罪名。杨博曾任营团军监军,与戚继光私交甚笃,自然要为他报此一箭之仇。国仇与私怨纠缠在一起,想要杨博对徐海网开一面,何其难哉!因此,他对于高拱的建议并不报太大的希望。
但是,朱厚熜转而一想,泱泱中华,礼仪之邦,毕竟不是那些野蛮残忍的欧洲殖民者,怎能象他们一样公开颁发私掠证给海盗,以国家的名义行强盗的勾当?所以,“月之暗面”行动一旦泄露出去,势必引起朝野一片哗然;日后载著史册,更是他这位“中兴明主”乃至中华民族的一大耻辱,的确不能贸然公诸于众,便同意高拱姑且试上一试。
请准了圣谕,高拱就出了大内,匆匆来到了位于洪武门东侧的南京兵部衙门。
高拱是朝野瞩望的天子近臣,又刚刚被任命为远征军监军使,只要能凯歌而还,日后封疆入阁就都不在话下。闻说他到访,就连职位官阶在他之上的杨博也不敢怠慢,立刻率职官司员出门迎接,序礼之后,将高拱让到了自己的值房。
南京城是有名的“火炉”,眼下已近中秋,却还是暑热未消,又久日不雨,南京城里头,大街小巷窜着的都是阵阵灼人肌肤的热风。偏生自午门至洪武门这一段也属于官道,例行不准植树。烈日当头,又无遮阴之地,这一段路走下来,高拱已是汗流浃背,那身四品夏布官服,前胸后背都浸出了汗渍。杨博赶紧吩咐衙中司务给高拱打来热水揩脸,又奉上了解暑的凉茶。高拱也不客气,端起茶碗就“咕嘟咕嘟”大喝了一气。
杨博和高拱两人虽分属朝中不同派系,却先后任过营团军监军,算是有袍泽之谊,但凡俞大猷、戚继光等人请客,都要把他们请去作陪,一来二去,交往也就还算频繁;加之杨博近年来一帆风顺、步步高升,也全是因为营团军在平叛之役中战功卓著,等若是拜高拱当年整军备武,造就大明第一强兵之功所赐,他一直对高拱心存一份感激。此刻见高拱如此不拘礼数,杨博笑道:“这么毒的日头,肃卿兄也不坐轿,偏要安步当车,当真俭省得很啊!”
高拱放下茶碗,抹去胡须上的水渍,跟着笑道:“惟约兄是山东人,该当与仆这个河南人一样喜寒畏热,岂能不知道在这样的大暑天里,轿子里澳热如同蒸笼一般,何必要花钱买那个罪受?再者说来,人生两腿,本就是为了走路。仆终日在御前行走,等闲也难得出来一趟,就当是舒缓筋骨了。”
这话在高拱,是实实在在的心里话;听在杨博耳中,却不乏天子近臣的矫情和炫耀。加之杨博虽生性淡泊,但久在官场,少不了沾染有官场习气,嘉靖八年的官场先达听到嘉靖二十年的后进小辈这么说话,心里终究有些不舒服,便淡淡一笑,说:“既然如此,肃卿兄今日莅临兵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这段日子,高拱既要在御前办公厅当值,又要筹划南下平夷诸事,终日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来使。今日前来,还奉有上谕要想办法说服杨博,就没有闲功夫更没有闲情雅致和杨博嘘寒问暖地磨牙扯闲篇,见杨博言归正传,他便直截了当地说道:“仆今日前来拜会惟约兄,是要请示总参谋部,东海舰队该如何与佛朗机人和吕宋国联合舰队作战,方能战而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