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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兵部堂官兼明军总参谋长,杨博握有调兵遣将之权,作为远征军监军的高拱向他请示也好,求教也罢,问这个问题都不算僭越,他苦笑道:“东海舰队万里奔袭,驰援吕宋,此乃我大明立国至今前所未有之事。总参谋部又缺乏深谙海战的参谋人员,如何用兵还要靠肃卿兄与戚元敬临机处置,仆也不敢信口开河,妄言胜兵之略……”
这也难怪,明军成军近两百年来,一直在陆上作战,包括东海舰队剿灭倭寇,也多是岛屿登陆战,除了曾与倭寇的战船在近海打过几场防御战之外,还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海战。跨海远征可谓是一个全新的命题,即便是总参谋部那些熟读兵书、精通韬略的参谋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此,杨博率领的总参谋部作战小组抵达南京近半个月了,纵然每日熬更守夜、废寝忘食,至今却连个成熟的用兵方略都拿不出来,他们自觉有愧君父圣心厚望,却不敢在关乎东海舰队生死存亡的大事上草草敷衍,误国误军。
高拱微微一笑,手指点向了杨博张挂在值房墙壁上的西洋海图的某个地方:“惟约兄,设若东海舰队把战场摆在此处,胜算会否增加几成?”
杨博凑了过去一看,原来是位于吕宋国马尼拉港正西偏南的一处港湾,名曰苏比克湾,两边陆地如两只犄角一般东西相对,恰好将马尼拉港环抱其中,东海舰队若是封锁港湾,便能形成关门打狗之势,以东海舰队之战船坚固、火炮犀利,别说是战而胜之,一战全歼佛朗机人和吕宋国联合舰队主力也不无可能。但是,东海舰队如今刚刚整军完毕从威海启航,抵达宁波军港尚需半月有余;再稍事休整而后誓师出征,待抵达吕宋又需要两月之久。战局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哪里能有长达三月的充裕时间,容东海舰队从容调兵布阵?
兴许是猜到了杨博心中顾虑所在,高拱进一步解释说,据西洋那边传来的情报,佛朗机人自远在欧罗巴洲的彼国本土出发,远涉重洋,历时半年之久才抵达设在柔佛王国马六甲城的军港。抵达马六甲之后,未及休整便挥师攻打吕宋,此番又与荣王府及徐海船队在陆海鏖战两月有余,早已是兵疲力竭,势必要驻锚马尼拉休整一段时间。若能以一旅偏师抢先占据彼处,并派出小股舰队,以疲兵之计袭扰佛朗机人,或许能将其拖在马尼拉港。待东海舰队主力抵达苏比克湾之日,便是夷人番邦全军覆没之时……
杨博一边耳听高拱分析,一边眼睛紧紧地盯着墙上的海图,紧张地在心中计算推演,许久没有说话。渐渐地,他紧锁的眉头舒展了。
高拱一直在留心观察杨博的表情,见他如此,立即不失时机地说道:“仆素不知兵,昔日供职营团军,亦不过是跑跑腿、打打杂,做一些催要军需督办粮秣的事情而已,至于整军操练、排兵布阵诸事,全靠俞志辅、戚元敬他们二人。这一平夷方略是否可行,还请惟约兄不吝赐教。”
杨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赞叹道:“肃卿兄不愧是我朝后进一辈中的俊杰之士,竟能想出如此精妙的方略!既然如此,又何必如此自谦,竟说自己并不知兵,岂不令仆汗颜之至?”
高拱笑道:“朝野内外,谁不知道你惟约兄乃是国朝罕有的文武双全、深谙兵事之才。仆本不敢在你惟约兄面前侈谈兵略,然跨海远征,兹事体大,是故冒昧前来求教于惟约兄,深恐贻笑大方。惟约兄这么说,才当真令仆无地自容呢!不过,跨海远征,关系重大,这一方略是否可行,还请惟约兄明示。”
多日郁结于心的作战方略终于有了个大致的思路,尽管不是自己想出来的,杨博仍感到肩上的千斤重担一下子轻了许多,心情也是豁然开朗,见高拱执意要自己表态,显然是准备将这一方略正式呈报总参谋部审批,却又心里没底,想事先探一探自己的口风,也就不再客套,毫不犹豫地说:“岂止可行而已!东海舰队南路巡防分舰队常年巡弋于东南洋面,若能及时整军南下,封锁苏比克湾,此战胜算便已有九成在手!”
接着,杨博又正色说道:“职责所在,还请肃卿兄恕仆直言。仆方才仔细考虑过了,肃卿兄这一平夷方略本身并无问题,却有两个关乎方略成败的要害问题:其一,南路巡防分舰队能否及时赶到苏比克湾,封锁海路,形成关门打狗之势;还有其二,肃卿兄请看这里……”
杨博指点着墙上的海图,说:“南路巡防分舰队巡弋南海,向东最远至东沙群岛、向西最远至西沙群岛等处海域,对以上两处至吕宋国的针路(注:古时航海,以指南针辨别方向,故海上航道又称为针路)并不熟悉。而这些年里,徐海匪帮盘踞于此,劫掠过往商旅,这段海路亦被中外海商视为畏途,甚少走过这条针路。闻说这一带暗礁密布,没有熟悉针路的船工做向导,南路巡防分舰队穿越此处,风险太大。一旦有事,恐伤士气,肃卿兄对此不可不慎!”
原来,随着大明王朝废弛海禁,东西两洋的海上往来日渐频仍,朱厚熜便着令兵部督率东海舰队,并会同钦办海市衙门汇聚海商船工绘制出了相对还算准确的西洋海图,规范了东海、南海的称谓和分界线;对于那些无名海域及海岛,自然就由他这个皇上赐名,叫什么“东沙群岛”、“西沙群岛”、“中沙群岛”,还责令东海舰队南路巡防分舰队在每一处无人小岛都立下石碑,刻有大明海军于某年某月某日巡防到此的字样。大明海军将士当然不明白这是他为后世中国和东南亚诸国争夺海域主权留下的证据,却都不折不扣地执行了。
不过,南路巡防分舰队巡弋南海,始终恪守着戚继光的将令,从未到过皇上赐名曰“中沙群岛”的海域。这当然是为了不使南路巡防分舰队遭遇盘踞于此的徐海船队,但无论是对麾下将士,还是兵部,戚继光都能交代的过去——东海舰队距离中沙群岛最近的锚地设在琼州,由琼州到中沙群岛来回需耗时一月有余,且这片海域人迹罕至,更无倭寇出没其间,没有必要耗费人力精力巡防此处。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徐海船队和荣王府船队会合交易的地方,正经的海商根本不敢经过这里,当然缺乏熟悉这段海域的船工水手……
高拱应道:“多谢惟约兄指点迷津。且请惟约兄放心,熟悉那条针路的向导,仆眼下已有现**选,那些人等熟悉水文海情,引领南路巡防分舰队穿越那片海域,不成问题。”
杨博知道,高拱当年曾受命主持废弛海禁、开办海市诸事,还曾亲赴宁波双屿岛,招抚盘踞于该岛的海商许氏集团和李光头集团,与两大昔日海上巨寇的头目歃血为盟,想必能从他们那里得到大力支援,便笑着打趣高拱道:“看来高大人背后既有高人指点,又已未雨绸缪,提前做了诸般谋划,难怪此番率军南下平夷,高大人如此胸有成竹!”
高拱正在等着他的这句话,立刻接口应道:“不敢妄称高人,还请惟约兄高抬贵手,许其杀贼报国。”
杨博尽管醉心军事,不喜欢掺和政治,可他毕竟是两榜进士出身,又久在京城要害衙门任职,对官场之事了如指掌,一听高拱这么说,当即就明白过来:高拱身为文选司郎中,要举荐人才,大可不必通过兵部;而即便是简拔军中健勇充掖武职,亦可登岛南下平夷获胜之后再叙功保举,也不必急于一时。他这么做,不用说,一定是在为徐海等人说情来了!
果然,杨博刚把脸板了起来,高拱便直言不讳地说:“看来惟约兄已经猜到了,献上这一平夷方略的人,正是昔日东海舰队叛卒、如今海上巨寇徐海。据他派遣回国报讯的陈东言说,徐海当日与他说定,事若可为,他就在马尼拉港与佛朗机人作战;若不可为,他便会引兵退回苏比克湾,誓死周旋,以待王师。从西洋那边传回的消息,已佐证了陈东所说的话,如今徐海正率领部众游弋于苏比克湾附近洋面,密切监视马尼拉港的夷人动向,随时可与我大明海军会师,聚歼夷人,为我惨遭杀戮的官军百姓报仇雪恨!”
高拱并没有跟自己谈及招抚徐海一事,杨博也不好就此发难,反而陷入了沉思之中,嘴里还在喃喃地说:“难怪如此,难怪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