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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答和黄台吉一行百余骑匆匆赶到明军临时营地的时候,从早上开始下起的雨已经停了,半日之前还曾有几千上万人拼死搏杀的战场如今已是一片寂静,硝烟散尽的草原上,横七竖八躺着无数残缺不全的人和马的尸体,满地的血迹与雨水混杂在一起,肆意流淌成一条条殷红的小溪。那些尸体脸上的硝烟被雨水冲刷干净了,看不出蒙古人与汉人的区别。但那数以千计的三河马的尸体,却让俺答等人清楚地意识到,就在刚才,有数以千计的蒙古武士的鲜血浸透了大地,他们的生命也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看着眼前的这一片尸山血海,一股悲凉之感涌上俺答等人的心头。在他们看来,蒙古铁骑是纵横天下的野战之王,没有人敢在野战中与之争雄。以前数百年的交战中,明军虽然也曾打败过蒙古军队,但凭借的不是坚固的城防,就是占有绝对优势的兵力。而眼前这一次,明军却在骤然遭遇突袭的情况下,以劣势兵力击败了亦不刺麾下的精锐之师——尽管有叛徒赤列都向明军提前泄露了军情,但眼前双方交战的阵势却分明显示,明军并没有刻意地施展计谋和策略,而是以大无畏的勇气,与蒙古铁骑展开了一场真正的,硬碰硬的野战,并且取得了完胜!
更让俺答等人无法接受的是,他们还看见了成百上千幸存的蒙古武士,此刻正被明军兵士押着,将一具具阵亡者的尸体抬进一个大坑里。看见俺答等人策马过来,他们只是抬起眼皮,茫然地看了来人一眼,又默默地低下头,悄无声息地抬起一具尸体,扔进大坑。只有那么几个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喜或是恐惧的表情,随即胆怯地看了看身旁那些手持钢枪的明军兵士,又跟其他人一起继续忙活起来。
一瞬间,俺答的心如坠入了冰窟窿之中一般:这些人不可能不认识他们的汗王,究竟是什么,让他们失去了蒙古武士与生俱来的勇气,甚至完全丧失了生气,茫然无助宛如一群待宰的羔羊,了无生气宛如一具具的行尸走肉一般?
这是在以往那些被掳掠的汉人脸上才能看到的神色啊!
宁可拼死一战,也不愿活着受辱,这是蒙古武士的信条,死亡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场狂醉而已,只有勇气和骄傲,才是长生天赐给他们最珍贵的财富。如果失去了这些,蒙古人还能叫蒙古人么?
一见有人靠近,外围警戒的明军兵士立刻举起了手中的钢枪,厉声喝问道:“什么人?”
黄台吉策马上前:“请禀报皇上,顺义王前来觐见。”
一个低级军官模样的明军仔细打量了他们许久之后,才恶狠狠地丢下了两个字“等着!”转身向被战车围成的大营之中走去。
可是,刚刚走了两步之后,他又转头回来,对自己的手下吩咐道:“给我盯紧了,小心草原上的恶狼!”
黄台吉勃然大怒,刚想要开口叱骂,却听到身旁的俺答叹了口气,他顿时明白过来:一切都要凭借实力说话,经此一战,草原各部已经失去了与明朝对等交往、讨价还价的本钱……
所有的人都沮丧地低下了头,眼前的一切都不禁朦胧了。只有俺答端坐在马背上,默默地看着那一辆辆首尾相连的战车,嘴角微微抽搐着,似乎在努力平复着内心的震惊。
过不多时,那位低级军官出来了,传他们入内。俺答滚鞍落马,解下了腰间的佩刀,双手递给了明军兵士,接着,又用目光示意黄台吉等人也这么做。
这样反常之举未免失之软弱,更有损于蒙古武士的尊严,黄台吉等人很不情愿,但在汗王严厉的目光逼视下,他们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地解下了佩刀,空手走进了明军用战车围成的临时大营。
大营之中,明军将士们正在扎营安帐,看见他们一行人进来,都停下了手上的活计,恶狠狠地瞪着他们,眼中那似乎要喷出火来的愤怒目光,还有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浓浓杀气,让久经战阵、杀人无数的俺答等人也不禁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赶紧移开了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大营之中的一块空地上,高高飘扬着代表明朝皇帝圣驾的黄龙大纛,其下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被白色棉布覆盖着的尸体,不用说,那是明军阵亡兵士的遗体。一身戎装的明朝皇帝朱厚熜站在那里,正默默地凝视着阵亡将士遗体。
俺答抢先几步,跪在了泥地里:“小王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黄台吉等人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朱厚熜收回了视线,淡淡地说:“顺义王请起来吧。朕有大明万千忠勇将士舍生护持,不敢劳烦贵部襄助。俞大猷!”
身后的俞大猷上前半步,躬身抱拳应道:“臣在!”
“把我军俘获的鹰旗交还给顺义王。”
俞大猷将那面白色鹰旗捧到了俺答的面前,冷冷地说:“皇上见到来敌打出这面白色鹰旗,还以为是顺义王亲至,遂命我等不可伤及掌旗之人。我大明将士幸不辱命,终能使之完璧归赵。顺义王且收好了,莫要再让那些逆天背主的狂徒随便打了出来。”
看见那面沾满硝烟,还留着几个硕大的弹孔的白色鹰旗,俺答面露尴尬之色,不敢伸手接,张张嘴想说些什么。朱厚熜说:“不必解释了,朕相信你顺义王不是那种食言而肥的小人。这面白色鹰旗是成吉思汗当年一统草原、号令群雄的标志,亦不刺不是黄金家族的继承人,没有资格打出成吉思汗的白色鹰旗,应该把它还给你。”
听朱厚熜提及亦不刺,俺答忙顺着话头说道:“皇上,逆贼亦不刺辜负浩荡天恩,违背自己向长生天立下的誓言,悍然举兵袭击圣驾,其罪之大,百死难诛。小王恳请皇上将他交给小王,小王要召集各部汗王,在他们的面前将逆贼亦不刺处以五马分尸之刑,以儆效尤。”
“不必如此。”朱厚熜说:“朕当日说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汉蒙两族相互攻杀长达数百年之久,之间的仇恨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消除得了的,朕可以给他们时间,等待他们幡然悔悟,甩掉历史的包袱,忘却昔日的仇恨。亦不刺可以不顾两族盟好之大局,朕却不能食言而肥,更不能不念及天下苍生!因此,朕不但不杀他,还要将他带回京城,让他闭门思过,只要他日后能真心忏悔,朕还会把他交还给顺义王。至于他麾下的那些将士,朕也一个不抓,一个不杀。今日之战,双方死伤惨重,又时至盛夏,那些人马尸体如不尽快掩埋,难免会引发瘟疫,更给草原带来无穷灾难,所以朕让他们协助我军兵士尽快打扫战场。等他们掩埋了本族阵亡者的尸体之后,就请顺义王把他们都带回去,也不要追究他们的罪责,让他们安心回归本部。你们草原各部放牧渔猎为业,逐水草而生,翁吉亦惕部和巴鲁赤思部两部经此一战,已是元气大伤,即便顺义王将他们迁徙至与我大明接壤的水草肥美之地,如果没有他们这些青壮男丁放牧渔猎,两部的老弱妇孺该如何过活?”
历来种族、部族之间的战争,为了摧毁敌人的抗战意志,胜利者对战败者从来都是毫不留情,金国对蒙古各部曾实行过残酷的“灭丁”政策,北元在征服汉人的战争中也曾屠灭过无数的城市,甚至公开宣扬,汉人的城池抵抗几日,破城之后就几日不封刀,致使无数的城镇被烧为白地,数千万汉人残死在蒙古铁骑的屠刀之下。因此,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另有其他的什么用意,明朝皇帝能这样宽宏大量地赦免战俘,令俺答十分感动,忙说:“皇上天心仁厚,小王代两部数万部民叩谢天恩。”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上膺天命为九州共主、万民君父,翁吉亦惕部和巴鲁赤思部两部老弱妇孺都是朕的子民,朕断不忍见他们失了生计,受那冻殍之苦。不过——”
朱厚熜话锋一转:“我们汉人善良淳厚,但只会被别人骗一次。吃过一次亏之后,绝不会给别人第二次机会。要是有人认为我们汉人善良可欺,认为我大明孱弱无能,做出破坏汉蒙两族和睦相处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朕不惜倾国一战,即便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定要将那些胆敢犯我大明天威之人一鼓擒获,明正典刑!”
听出了明朝皇帝话语之中隐含的警惕和杀机,俺答立刻从怀中掏出那只望远镜,双手奉上:“小王律下不严,致使手下有人逆天行事,袭击圣驾;更累及两族兵士血洒大地,殉难沙场,小王之罪已不可以昏聩失察名之,断不敢再领受皇上御赐天物,还请皇上收回。”
“收回?”朱厚熜说:“朕要赐给你万里河山,你要让朕收回?”
俺答浑身猛地一震,不相信自己耳朵似地抬起头,不顾礼仪地直视天颜:“皇上……皇上说要赐给小王万里……万里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