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轻轻一点,点亮我码字的人生,支持数字,支持正版,跪求订阅。)
原来,张居正和镇抚司三位太保心中同时泛起一阵担忧:皇上这么说,莫非是要去……去那种地方?
众人进而一想,觉得倒是大有可能的——皇上溜下龙舟船队微服潜行,未带后妃宫嫱随行伺候,至今已有月余。是否因鳏居日久,便犯了“寡人之疾”?
再一想,越发觉得极有可能——苏松两府甫经水患,饥民嗷嗷待哺,以皇上之勤政爱民,想必不会对那样的心思。而今到了这个有“春风十里扬州路”的江南大府扬州城,看到眼前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皇上势必龙颜大悦;加之从不好女色又刚直敢言的高拱今晚不曾随行,便生出了“与民同乐”之心,先是念叨着要去寻访“玉人”,接着又径直垂询哪里有好玩的地方,圣意已经昭然若揭了……
在某些方面,明朝是个很开放的社会,尤其是到了中后期,市井文化繁盛一时,官绅纳妾蓄婢,甚至与**交往、豢养男宠都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如果某位艳名远播的名妓肯在当红之时甘愿洗净铅华、下嫁某人为侧室,那简直就是一件很荣耀很有面子的事情了。比如说,当年秦淮河红极一时的三位名妓嫁给了张居正、何心隐和初幼嘉三人为小星,不但佳偶天成,郎才女貌;更难得遭遇战乱仍能不离不弃,堪称嘉靖一朝的一段佳话,有不少文人墨客为之吟诗作赋,据说还被好事者编成话本四处传唱,真不知道羡慕坏了多少才子佳人。当然了,开放也是有限度的——纳妓为妻就会让别人瞧不起,官员这样做还会遭到都察院的御史“干犯大明律令,玷污官箴”的弹劾,轻则贬谪外放,重则罢官撤职,遣送原籍永不叙用。
可是,这种开放,大概只能限于官场士林,对于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来说,就没有这份自由,除非是百无禁忌的古今第一大顽主明武宗正德皇帝,可以肆无忌惮地游龙戏凤、寻花问柳,不但把官员家的妻妾、农妇,乃至**搜罗到豹房之中供自己淫乐,甚至还命人将一位乐工的妻子称为“娘娘”,等若视之为后妃一般宠爱无比。不过,即便是正德皇帝,也少不了要遭到自认为铁骨铮铮的官员的劝谏和非议,以至于直到今时今日,当猜测皇上打算要去“那种地方”的时候,张居正和镇抚司三位太保心中第一个反应就是:皇上堪称中兴我大明家邦的一代英主,可千万不要学武宗先帝荒淫酒色、嬉戏怠政啊!
朱厚熜可不知道在这么短短的一瞬间,张居正他们四位天子近臣的心里,竟然犯起了那样“不健康”的想法,又笑道:“怎么?太岳也不知道?老三,你当年在南京负责重建南直隶锦衣卫,少不了要考察各地风土人情,你来说说扬州城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皇上如此迫不及待,几位天子近臣觉得后背都有冷汗潺潺而出了。但皇上点着名的问话,高振东也不敢欺瞒君父,只得应道:“回老爷的话,扬州人常说一句话,叫‘白天皮包水,晚上水包皮’。所谓皮包水,指的就是吃茶;水包皮,指的是泡澡。扬州城中,酒肆茶楼和澡堂浴室,可谓比比皆是,怕有上百家之多,一家家争奇斗胜,各有各的妙处。但小的只是耳闻,并不知晓详情。”
朱厚熜在原来的那个时空,就有躺在浴缸里看书的习惯;回到明朝当上了冒牌皇帝,别说是看书,躺在浴缸里吃饭睡觉都可以;加之此番南下,没有带一个太监宫女随行伺候,一路上又不好意思劳烦镇抚司的只能自己在驿站里擦擦身子,直至到了苏州,才被杨金水和冯保伺候着,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不过,大暑的天几百里地赶到扬州,少不了又是满面风尘一身臭汗。一听说泡澡,他的身上立刻痒了起来,喜不自胜地说:“那好啊!我们这就去泡个澡,清清爽爽地去看江南女子放河灯。”
“王先生——”张居正慌忙叫了一声,想劝谏君父珍视千秋圣名,不可逾越礼法,做出武宗正德先帝那样的非礼之举。
杨尚贤猜到了张居正要说什么,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抢先说道:“王先生说的是。大暑的天赶路,一身都馊了,是该去泡个澡。”
张居正恼怒地瞥了杨尚贤一眼,却见他一脸的平静之色,情知这些天家奴才做事只问是否契合圣心,毫无是非之分,可惜他独木难支,又不是高拱那样刚直敢言之人,只得悻悻然地闭上了嘴。
杨尚贤对谢宇翔说:“谢九,老爷要去泡澡,你先去寻个好地方。”说着,一道眼风递了过去。
南下途中,皇上时常有到民间酒肆饭铺品尝各地风味小吃的雅兴,镇抚司九太保谢宇翔就专司打前站和结账,听到杨尚贤这么说之后,他立刻心领神会,冲朱厚熜一抱拳:“请老爷慢慢游玩,小的这就去安排。”
朱厚熜笑道:“去吧。”
谢宇翔领命而去,朱厚熜带着其他三位随员,一边信步沿着瘦西湖游逛前行;一边四下里欣赏扬州城的一大胜景。
常言道东南乃中国膏腴之地,而扬州则是东南的机枢,历经隋唐宋元,到了朱明王朝的中平守成之期的嘉靖一朝,又不知比前代繁华了多少。有人形容当下扬州是处处烟波楼阁、家家美酒娇娃,满城的富贵之气、脂粉之乐、骄奢之风。这话当然不无夸大其词之处,但今日恰逢盂兰节,哪怕是那些平日里被拘在家里、不得出闺门一步的千金小姐,也能在嬷嬷丫环的陪同下,到外面游玩一夜。因此,此刻距离放河灯的时间虽然还早,却已经有很多少年男女按抑不住激动,早早就换上了自己最光鲜的衣裳,细细地收拾打扮妥贴出了门。瘦西湖上游人如梭,熙熙攘攘,热闹非常,让身为天子的朱厚熜也不禁啧啧称奇,叹为观止。倒是杨尚贤和高振东两位太保倍感护卫圣驾的责任又重了几分,恨不得立刻发出讯号,让跟随在身后的那些镇抚司校尉甩出牌子,把这里给戒严了!
走着走着,朱厚熜突然大发感慨:“人常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甫经大灾,也未现破败;扬州更是如此繁华,真不知杭州又该是何等的人间天堂!‘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柳永科举落第,奉旨填词,游遍东南胜地,倒是有福。不象我这么可怜,常年被困在那么大的一个圈子里,这些天堂一般的地方竟然都没能去过,真是可怜啊!”
张居正听到皇上又情不自禁地提到了古今第一大风流词人柳永,越发认定皇上是要去“那种地方”。若是高拱,或许就会把心中的猜测径直说出来,然后以正道劝谏皇上遵从礼法;但张居正不会那么直截了当地妄测圣意,而是委婉地说:“王先生慎言!先生肩上担着我大明的江山社稷,身负百官万民之望,苦一人而乐天下人,非是柳三变那样的俗人可比,没有可怜不可怜之说。”
朱厚熜怎能听不出张居正的弦外之音,回头瞥了他一眼,笑道:“呵呵,我已经够可怜的了,难道还不能发几句牢骚吗?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到了南京办完了正事之后,我少不得还要去杭州走上一趟。一来苏松杭三府都有带头推行改稻为桑之国策的重任,我不能厚此薄彼,单单撇下一个杭州;二来顺便逛逛西湖,公私兼顾,岂不美哉!”
皇上说的如此坦率,令张居正也无法辩驳,不得不变换了个角度,继续规劝道:“先生方才提到苏杭,在下又不禁想起了苏州的那些灾民。谁能想到,苏州那样的繁华胜地,百姓生活竟也是那样艰难,全靠朝廷施粥发赈,才能苟全性命……”
“你说的有道理。”朱厚熜叹道:“为政之人,确实不该只看到满眼的繁华胜景,还要看到繁华背后,还有无数百姓困于饥寒、艰难度命。惟其如此,方能治政安民、保天下太平!”
张居正说:“天地有正气,先生所言是堂堂正论,居正谨受教!”
“不过,”朱厚熜话锋一转,接着说道:“繁华也没有什么不好。天朝上国,若没有了这些城邑市镇,乡民种的茶桑棉麻、还有油桐棕漆,便没有卖处;光靠田里种得那几粒稻麦黍豆,勉强活命都很艰难,更无法脱贫致富。还有那么多的市井升斗小民,又到哪里讨生活?”
张居正感慨地说:“怕只怕富者愈富、贫者愈贫啊!学生越发能体念先生在苏松二府施行的诸般举措的深意了。”
高拱、张居正两人是朱厚熜一直看好并悉心培养的宰辅之才,因此他经常这样不失时机地给他们灌输亲民爱民的道理,见张居正如此聪慧机敏,满意地点点头,进一步说道:“为了国家经济发展,我们可以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但贫富差距过大,便会引发诸多社会矛盾,进而还会激起民变。一地如此,一地不安;一国如此,便成席卷之势,天下倾覆、江山易色也就难以遏止了。可惜,均贫富是永远也做不到的事情,圣人有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诚为治国平天下之万世不移之法,当国者不可不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