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官驿。
戴名世小心的叠着一件件半旧的衣服,放在一个小包裹里,然后在那上面小心的压着一方石砚,包好,扎紧,提了提,便放在一边的桌上。
打开窗户,外面细雨初霁,柳色清新,屋檐和驿道被洗得千尘不染,遥望前方,淡淡的晨雾下,笼罩着一丝苍凉寒肃的气韵。远远的似乎传来奔马的声音。
“先生,你为什么不跟尤家的人一起走?”他身后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道,这男子一身短打扮,看着很是干劲,那劲挺的气势倒象是习武之人。
此人叫杨千木,他自幼好武,在外游历十余年,很有一翻侠名,前不久,老父病故,杨千木深感这些年来,未尽孝道,曾听友人说起戴名士之名,便请他为已故的父亲写墓志铭。这戴名士虽是文人,但却有个狂生之称,可见其性格豪迈而狂放的一面,因此,同这杨千木倒是有了气味相投之感,对于杨千木的请求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一来二去的,戴杨二人便成了好友。
“我即写了这书,便没有退缩的道理,自古以来,因文字而获罪的并非戴某一人,戴某若退缩了,岂不等于认罪,跪而求生,非戴某所愿。”戴名世坚定的道,他仔仔细细的想过,这件事即然发了,就得有个了结,因此,别人可以走,而唯独他,这个著书之人不能走,要不然,很可能是一个不了不休之局,那样,说不定会牵连更多的人。
“先生,好气魄,死则死矣,唯气长存。”杨千木慨然的道,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子递给戴名世道:“干。。。”
戴名世也哈哈大笑,举杯一口渴尽,然后重重的将酒杯掷于地上,虽明知必死,然胸中却有一种淋漓的痛快之感。
驿站外,马蹄声已近前,刑部的衙差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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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这段时间,朝堂内外,似乎一切都很平静,然而这种平静却让人心坠坠然,果然接下来几天,刑部的一系列动作,震惊朝堂,首先,朝里一些清流人士被提审,比如,去年直接参于殿试而被点状元的汪绎汪玉轮,接着,戴名世被押解到京,这时《南山集》案终于浮出了水面,而此时,一些有心人士才发现,于此案密切连系的大清学社,似乎一夜间就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谁也不知那些学员去了哪里。
而十一阿哥府却很平静。
难得的几个大晴天,文茜扶着十一阿哥在院子里走走,看着一边,金嬷嬷和小喜将屋里的被子拿出来照照水气,小喜原来是主院的丫头,是浅绿离开后,方管事调过来的,毕竟,侧福晋身边没个丫头那也说不过去,而原来的冬梅,在养好伤后去了别庄,是她自己要求的,文茜自也随她。
“我不是已经去信让戴先生同尤家的人一起离开吗,怎么还被押解进京了,按时间算,应该来得及的。”十一阿哥皱着眉头道。
文茜挽着他的胳膊,走到那棵建了木屋的大树下,抬头看了看那高高的树冠,想着苏州时戴名世当时的话,想着那激昂而又决绝的神情,他怕是宁死也要坚守着一份传承的精神吧。
就在这时,门房来报,说是太子殿下来了。
“快请吧。”十一阿哥淡笑道,然后转过头看着文茜:“我估摸着也该来。”
不一会儿,太子殿下进了院子,看着十一阿哥坐在那院子里,太阳晒着,一边的石桌上还摆着棋局,哈哈笑道:“还是老十一有雅兴,二哥瞧着眼红,皇阿玛北巡,我才晓这国事真是操碎人心啊,我可是好久没晒过太阳,下过棋了,今儿个正巧,来,老十一陪二哥下一局吧。”
十一阿哥笑道:“太子管的是生民大计,虽说辛苦,却也是苦得值得,我只是恨自个儿的身体,不能替太子分忧,区区一盘棋,太子即有兴,十一弟我乐意奉陪。”
说笑着,两人便摆开了局。
文茜在一旁煮着茶,看到小小的茶叶尖儿,在水中翻滚,袅绕的白气萦绕在眼前,听着面前这兄弟两人的话,文茜心中不由的叹气,口是心非,若过如是。
“十一弟,最近的《南山集》案怕是你也听说了吧,唉,这些个汉人名士,自恃才学,往往语多狂悖,倒置是非,其中字字句句深究起来,都是诛心的很,是该好好整冶整冶了,只是这回,牵连上了大清学社,倒是把十一弟卷进去了,皇阿玛北巡,如今,朝野上下都看着我,二哥是深感为难啊。”太子两指挟着黑子,玩转着,盯着棋局道。
十一阿哥没有说话,只是笑着落了一子。
“太子说的是什么话,难道说自家兄弟让人坑了,你帮不帮还得看朝中人的眼色,这之中怕是别有机关吧。。。”一个带着怒意的声音插了进来,却是十三阿哥胤祥。
胤祥跟十一阿哥关系一向不错,每回来十一阿哥府都是自来自去的。
“老十三说的什么话。”太子皱着眉头道。
“十三弟,不得无礼。”十一阿哥站起身来,拍了拍胤祥的肩膀道,这老十三,老是这么直,这么冲,迟早要吃苦头的。
然后转过身对太子道:“太子只管秉公处事,若真有什么事,十一弟我虽然身体病弱,却也担当得起的。”十一阿哥淡然的道,他心里明白着呢,太子今天这翻做态,不是给他看的,是给马上就要回京的皇阿玛看的,表明不是他不顾惜兄弟之情,突在是朝局逼人。
“那二哥我就得罪,这些日子,十一弟就呆上府上,你手上的事自有人接管,你就安心在府里养病吧。”说完,太子便离开了,他心里明白,那老十三是个冲头,他若再待在这里,也得不到个好脸色。
等太子一走,“嘣。。。”胤祥一拳重重的击在石桌上,恨恨的道:“猫哭耗子,那朝堂上窜的最起劲的还不都是索额图那边的人,结党,我看他才结党呢。”
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对了,十一阿哥,四哥让我来提醒你,前几天,苏州布坊业又发生了暴动,许多手工布坊主和布坊工人都参加了,打砸了好几家尤张两家的布坊,主要是尤张两家新布坊断了原来手工布坊主的生意,不过,四哥说,这后面可能有人操控,不然,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不爆动,偏偏在这个时候。”
“帮我谢谢四哥,我明白的,反正,至多不过一个圈禁,以我现在的身体,倒是应该要好好修养了。”十一阿哥面容仍是淡笑的道,只是文茜在边上,分明看见了里面所含的苦涩。
等十三阿哥走后,十一阿哥又坐了下来,摆着棋局,那专注的神情,似乎世间已无别物,唯棋而已。
文茜在一旁不时的帮他添着茶,这回怕是八爷出手了,混水摸鱼,正好趁这起会夺取苏州布坊业的控制权,这太子和八爷,一个为了权,一个为了利,却是一步步的紧逼着十一阿哥,看着十一阿哥专注于棋局的样子,这回文茜没有劝他少耗心神,毕竟十一阿哥是一个人,他外表强撑着,实则心里苦着呢,这棋局怕是他寻找安慰的一种寄托吧。
四月二十九这一天,皇上回朝了。
一回朝,就传了十一阿哥去。
十一阿哥走后,文茜的心思就乱了,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这时,雅娜来了,穿着素色的衣服,没了平日贵气的打扮,文茜看着却觉得看上去清新自然的多。
这些日子,府里事多,再加上雅娜怎么说总还是福晋,所以十一阿哥就去了她的禁足令,雅娜倒也争气,经过这件事,她整个人成熟了很多,气度也完全变了样,将府里的事情管得井井有条。
说实在,文茜觉得若谈管家方面,那几个文茜也不上一个雅娜,毕竟是大家族里陪养出来的人,若不是以前钻了牛角尖,窄了心智,再加上性子浮燥了点,断不会出现那样的事。
这患难使人齐心,这阵子,文茜同雅娜倒是真打开心窝的相交,才发现,原来福晋于侧福晋之间也可以如此心平气和,相互扶持的。
“文茜,我带了今年的新茶,这可是内务府刚分下来的。来,煮一壶尝尝,等我们喝完茶,这爷就该回来了。”雅娜扬了扬手中的小罐子。
“好啊,干脆,咱们来下盘飞行棋,输的晚上下厨,烧爷最喜欢吃的爆腰花,百合羹。”文茜道,便让小喜将那碳炉拿到跟前,自己烧水自己冲茶,这样的茶才有味儿。
然而,一个晚上过去了,文茜和雅娜喝了一肚子的茶水,下了一晚上的棋,十一阿哥却没有回府。
就在两人焦急万分的时候,等来了宫里太监传来皇上的口谕。
十一皇子背上结党,于民争利引起民乱的两项罪名,圈禁宗人府,不过,考虑到十一皇子身体病弱,着福晋郭络罗氏,侧福晋纳喇氏随侍。(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