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通天的碧幽光线从虚空处投射而下,将她笼罩。
“开始了!”不知道是谁低低说了这么一句,随后满场寂静。这一日是乌剑山的主场,在三绝剑仙殷灵山面前,敢于像辛世那样挑衅的在这一时这一刻也不过就他一个。
诸梦妍与蒋沅的身影淹没在排成两列的来客桌案中,蒋沅跪坐在她身后,忽地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紧握在桌案下的手。诸梦妍双手紧握成拳,蒋沅一根一根将她的手指掰开,然后用干燥的手掌与她**的掌心相贴。她掌心的汗液便一点点沾染到了蒋沅手心中,四只湿漉漉的手掌紧紧相握在一起,莫名的,诸梦妍就觉得心安了许多。
旁人或猜测或期待,谁也不知道这一刻韩素经历了什么。
她在幽幽空灵的状态下,一霎那回忆了自己半生的所有经历!
或许不应该说是回忆,更确切地说是,这一刻她的记忆被翻找出来形成画面,于这一瞬间在她自己脑中回放——感觉十分微妙,记忆中许多曾经被遗忘的东西在这一刻又被重新提起,许多她以为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也通过她自己的记忆清晰展现在她脑海。
从出生时呱呱坠地那一刻起,到困在小床上不能动弹只能嗷嗷待哺的样子,到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的时候,这些她以为自己不可能记得的时光其实她竟然是记得的!
这个状态其实就是返悟本真,是真正的追本溯源,这是太多修士梦寐以求的状态,而乌剑山真传弟子的拜师仪式竟能助人轻松进入这种状态,倘若这个消息传出去,哪怕是乌剑山的拜师条件再苛刻,只怕也会有无数修士即便是撞得头破血流都会想要钻进来。
此时坠入回忆中的韩素却并不知道自己所见究竟有何意义,她灵台一片空灵,虽然知道自己此刻经历了什么,但心中并没有多大情绪起伏。
她通过这些记忆还见到了自己幼时父母的样子,那时候韩劲松还没有离家去访仙,韩素的母亲有夫有女,日子过得舒心滋润,也并不会终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
这对年轻的父母对幼时的韩素十分关注,韩素会咧嘴笑了他们要高兴一阵,韩素能发出第一声“咿呀”了他们要高兴一阵,韩素会翻身了他们要高兴一阵,韩素能歪歪斜斜地坐起来了他们也要高兴一阵。韩素学走路时的第一辆木质小摇车还是韩劲松亲手做的,那时候韩素身上的衣服也都是由母亲缝制,并不假奴婢下人之手,更不用从外面买到的成衣。
在那时候,后来一直将韩素带在身边的祖父反而很少出现,就算出现了对韩素也不会有太多关注。
那时候的韩重希实在是太忙了,他大多数时候都在安西,多少年都未必能回京一次,恰在韩素出生不久后回京述职当然也是国事要紧,即便韩素是他的长孙女,他也不会投注多少精力到韩素身上。
小小的韩素一天天长大,能摇摇晃晃地走路了,能磕磕绊绊地说话了,可以奶声奶气地叫祖父了。
然后有一天韩重希怒气冲冲地一脚踹开韩素的房门,彼时韩素已经从父母亲的房里分了出来,韩劲松正带着她观看自己的新居室,教她认什么是床,什么是榻,什么是坐席,什么是桌案等等。韩重希高大而充满威严的身影就在那个时候踢门而入,他缓缓收回脚,就那样逆着光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地看着韩劲松。
气氛僵硬得可怕,就连叽喳着学语的韩素都在这一刻不自觉地噤了声。她莫名觉得很不安,矮小的身子紧张地站在原地,依偎在韩劲松身旁,一动也不敢动。
许久之后,韩劲松忐忑地叫了一声父亲,韩重希才猛然爆发。
他抬手掀翻门边一个高脚架,大笑中透着讥讽:“哈!你还有脸叫我父亲?”
韩劲松苦着脸唯唯诺诺,韩重希迭声指责:“我平常是怎么教你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忠孝礼义仁智信!你做了什么?白家与我韩家本是世交,更不必说白氏如今是你的妻子!结果你倒好,那些人一逼,你张口就说白家有传世之宝,如此行径,何异于豺狼虎豹,当真是其心可诛!”
韩劲松顿惊:“阿耶你都知道了!”
“我难道不应该知道?”韩重希冷笑,“我养了怎样一个好儿郎,今日可算见识几分!”
韩劲松有些难堪,却还是勉力辩解:“阿耶,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那些、那些可都是仙人!如果不说的话,我怕阿歆性命难保。”
“歆”是韩素母亲的闺名。
韩劲松又道:“而只要说了,仙人是不会与我等凡人为难的。阿耶,你看最后白家不是的确无事么?也、也只是丢了一个谁也不知道有什么用的东西,便能换来白家一家平安,想来便是岳父也是愿意的。”
“哈哈!”韩重希就是对天一声大笑,“你倒是深知你岳父心意!殊不知你岳父才将将着人来传话,说你岳母思念女儿,但求白氏伴在身侧再多住一段时日。此乃何意,你可莫要同我说你不懂!”
韩劲松顿时如遭雷击,怔在原地。
“我已经同意了。”韩重希又瞥了韩劲松一眼,言语鄙夷,“你且好自为之,好生反省,何时想得明白通透了再来同我说话罢!”言罢拂袖离去。
此后,韩劲松失魂落魄了好些日子。
隔不多久,韩重希又命了人来将韩素抱去放在当时的将军夫人李琳身侧暂做照管。
之后再发生了什么事情韩素没有见到也不知晓,只偶尔听家中下人议论,总归都是说白家与韩家闹得很凶的。
纷纷扰扰了半月之久,直到那一日有人慌慌张张地来报:“大郎留书出走了!”
韩大郎留书出走,言称访仙,只说不成仙道誓不归家。而从那以后,韩劲松也的的确确是再也没有回来过。
多年以后,韩大郎为访仙而抛妻弃女的事实深刻在韩素心中,成为了她对父亲的全部印象。
幽幽空灵中,不知为何,原本几无情绪起伏的韩素心头却忽地一痛。她豁然抬手,猛就向虚空一拽,恍惚似是抓到了什么。
“成了!”观礼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那是什么神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