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庆春扶起因为惊喜而有些脱力的齐氏,顾不得应付围上来道喜的人,让迎夏传了软轿先把齐氏送回房中安顿。
自家人围上来恭贺自不用说,还没过正午,亲眷好友各府也都纷纷遣人前来恭贺送礼,关系亲近的更是亲自登门。
钟庆春在刘氏房中,打点起精神招待客人,午膳和晚膳都是在正房胡乱用了几口。
直到天黑透了,登门的客人才算是渐渐止住,刘氏已经难掩倦容地歪在榻上,心里却是无法安宁,钟庆春的身份从开始传言的侧妻变成正妻,让她半分心理准备都没有,随后的事情如何进行,看来还是要多加筹谋才是。
想到这儿,她挂起温和的笑容道:“这个时辰该不会有人再登门,今个儿你也累坏了,早些回去歇着,东西我都已经着人送去你房中了。你大舅母午膳后就到了,我见前头人多嘈杂,便让她直接去南屏苑陪你娘,你这会儿回去就能见着了。若是舅太太没什么事儿,就直接留她住下,虽说还婚期未定,但想来也是近了,嫁妆要及早操办才是。”
钟庆春惊讶于刘氏难得的体贴,不过还是起身儿行礼道谢,规规矩矩地辞了出来。
“姑娘,今个儿宁家也派人来送礼了。”到南屏苑门口下了轿子,青芙上前扶着钟庆春往里走,这才轻声对她说道。
“我怎么没瞧见?”钟庆春回忆了半晌,虽然今个儿见到的人很多,自己已经有些晕头转向了,但是着实没记得有姓宁的人。
青芙轻啐了一声道:“姑娘还说呢,宁家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本来两家没什么交情,打发个管事的送了礼单贺喜也合礼数,谁知道他家竟打发了个庶出的五姑娘来。要说来了就来了,身份不够好歹也得露个面儿不是,人却不到正房去见夫人和姑娘,直接去三房找三姑娘说话,真不知这是什么家教。”
“罢了,一点儿小事也值得你动气。”钟庆春见青芙气得脸颊通红,不禁笑道,“你当那些笑脸相迎着的,就都是真心替我高兴不成?明刀明枪的不吓人,笑里藏刀的人才可怕。”
“姑娘说的是。”青芙暗暗记下这句话,借着廊下的灯光看见钟庆春疲惫的神色,又心疼道,“奴婢不为别的,只是替姑娘不平,本来大婚该是欢欢喜喜的一件事儿,如今身在热孝不说,还有这么多糟心的事儿。”
钟庆春长叹一口气,随即又挂起笑容偏头说:“再怎么也比被送去和亲来的好不是?”
话音未落,就听见前面传来脚步声,一个人飞快地从屋里跑出来喊道:“庆姐姐!”还不等她反应,那人就扑上来一把搂住了她的胳膊。
钟庆春被扑得向后退连退几步,多亏青芙在一旁扶着才站稳身子,伸出胳膊揽住蹭在自己身边的疯丫头,无奈中带着宠溺地道:“乐婷,你最近可是吃得太多,撞过来如头小猪似的。”
齐乐婷听了也不急不恼的,笑眯眯地拉着钟庆春往里走,“庆姐姐如今不能出府,祖母和娘也不许我来看你,我想你想得紧呢!”
“这回既然来了,就多住些日子,等过了十五,咱们再一起挪到庄子上住些天可好?”钟庆春伸手捏捏她的鼻子道。
“那敢情好!”齐乐婷的眸子一亮,随即又嘟起嘴道,“就是不知道我娘能不能答应。”
“有我跟她说呢,你怕什么!”
钟庆春被齐乐婷拉着快步进屋,还没迈过门槛儿就听黄氏在里间问:“什么事儿我能不能答应啊?你这疯丫头,别去缠你庆姐姐,她都累了一整天……”
“大舅母,娘。”钟庆春进屋行礼,搭着榻边坐定道,“不碍事儿的,我一个人在家憋闷得很,乐婷来了说说笑笑的,倒是显得不那么冷清了。”
齐氏看着女儿泛着血丝的眼睛,哪怕是再用脂粉掩饰,也能瞧出她眉宇间的疲惫不堪,把手搭在小腹上叹气道:“若是这孩子能早些年怀上,如今说不定也能帮衬你一二,不用你自己撑得这么辛苦。”
“娘这是什么话,孩子都是老天爷的恩赐,不管什么时候来,咱们都喜欢。”钟庆春安抚着齐氏,扭头对黄氏道,“舅母,刚才我还跟乐婷说,你们就留下多住些日子,过了十五我就要把娘挪到城郊的庄子上住着,到时候咱们一起住到山脚去松乏几日。”
“赐婚这么大的事儿,还不赶紧张罗着操办,你倒是有闲心还要出去松乏。”黄氏闻言嗔道,“你娘挪去庄子上的事儿有我呢,用不着你操心。”
钟庆春这才想起黄氏还不知道备嫁妆的事儿,顿时勾起了唇角道:“我这儿有桩事要跟舅母说,一时间也不知道,这该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黄氏见钟庆春笑得眉眼弯弯,唇角也翘得如菱角一般,就知道定然该是好事儿,只不过是这丫头搞怪罢了,难得见她这般孩子气的模样,就也凑趣道:“那你倒是先说来听听,若是好事还则罢了,若是坏事,那我可不饶你。”
“刘氏说我娘身子沉不宜操劳,让我接舅母来帮我备嫁妆。说好事儿是因为舅母是自己人,操办起来我一万个放心、说坏事儿,就是又要劳烦舅母为我受累,着实心里不忍。”钟庆春笑眯眯地说出这番话,眼睛里闪着狡黠。
黄氏听罢大喜过望,一叠声地道:“这可是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欢喜之后又忍不住皱眉道,“那老婆子恁的突然这么好心?”
齐氏在一旁无奈道:“你们……好歹她也是家中的夫人,哪怕不说句尊称,也不该这般直呼其姓。”说着对黄氏更加皱眉,“嫂子也是老成持重的人,怎的也这样说话。”
“你吃亏就吃亏在这个性子上,真亏得庆丫头不像你,不然你们娘俩儿如今早被人剥得只剩骨头了。”黄氏看着自己小姑子,恨铁不成钢地说。
“娘素来都是这样,舅母又不是头一天知道。”钟庆春对齐氏的性子早就无奈了,她三十几年都这么过来,哪里是被人说几句就能改好的,听得黄氏这么说,忙开口圆场道,“时候也不早了,娘喝了安胎药就早些歇息,我跟舅母去商议嫁妆怎么置办。”
齐氏从床下的暗格内摸出一个册子道:“这是我当初的陪嫁单子,除了布匹、药材、香料什么早都用了,古玩摆设、首饰玉器之类都还在的,大嫂,我的身子不中用,也不如你那般事事想得周全,庆丫头置办嫁妆的事儿,我就都拜托你了。”
黄氏接过册子,拉着齐氏的手道:“你安心养身子,我一定比给自己姑娘置办嫁妆还经心。”
三个人从齐氏房中出来,齐乐婷忍不住摇着钟庆春的胳膊问:“庆姐姐,听我娘说,你已经见过我未来的姐夫了?他生得什么样……”
话还没说完就被黄氏狠狠瞪了一眼斥道:“你还是个姑娘家呢,这种话也好意思问得出口。”训罢自己又绷不住笑道,“你若真是想问,等夜了你俩躺下说悄悄话的时候再问。”
齐乐婷刚瘪下去的嘴顿时又翘了起来,恨不得招呼丫头赶紧铺床准备睡下。
“今日各府都送来许多贺仪,已经抬到房里了,你自己过去瞧瞧,有什么喜欢的先紧着你挑。”钟庆春打发青芙陪着齐乐婷进屋,这才跟黄氏对面而坐,说起置办嫁妆的事儿,“舅母,这上头的事儿我是半点儿不懂的,如今刘氏虽说是卖了我这个人情,却也等于是撒手不管了,咱们该如何操办?”
“你放心,既然是赐婚,就要样样数数都按照规矩来,明后日礼部就该有议程送到府上了,到时候咱们根据礼部拟出来的条款一一置办就是。”黄氏说罢琢磨道,“古玩字画、玩物摆设、田地庄子这些咱们一应不缺,我如今只愁新房的家具如何是好?大婚既然要在热孝里办,咱们准备的时日可着实不多,得尽快跟国公府通个气儿,拿了新房的尺寸图纸,找工匠选上好的料子加紧开工才是。”
“这件事儿我去处置,舅母先寻着熟识的工匠,把木料之类的买起来,这样也还能节省些时日。”钟庆春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打算明日着人找邵世彦问问情形。
黄氏随即说起钟庆春当初放在齐老太太手里的东西,问起她想如何处置。
“若是嫁妆里用得上的就取回来,剩下的依旧搁在祖母手里,等我过门后看看情形如何再做打算。”钟庆春不知道镇国公府内会是什么局面,但是太后的态度和邵世彦的境遇,让她对过门后的日子完全不敢有什么好的指望。
二人随便商议了几句,黄氏便催钟庆春早点儿去歇着,然后又把齐乐婷拘到自己身边,“庆儿今天累得不轻,你明日再去扰她,今个儿跟着我睡。”
钟庆春忙了一整天,沐浴出来胡乱擦干了身子,还不等拭干头发,就已经歪在榻上睡着了。
青芙不忍心吵醒她,只得轻手轻脚地给她擦干头发,取了薄被给她盖好,罩住了灯,自个儿坐在一旁值夜。
外面夹道内刚打过三更,青芙也有些撑不住犯困,手肘支在炕桌上冲盹儿,忽然外面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钟府深夜的静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