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京城,寒风渐起,街上行人渐稀,冷风吹得沈青澜衣带翻飞,似乎不耐尘世中的烦扰,随时都可乘风而去。
他面色沉静,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不悦。
松直跟在他身后,双手插在袖子里,冷的直哆嗦,不时的抹一下冻得快要流鼻涕的鼻子,终于上前道:“大爷,不如坐马车吧?”
骑在马上,人都快冻成冰溜子了,偏大爷还不急着走,就这么不紧不慢的晃悠,几时才能到家啊?
沈青澜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不急”,还是不紧慢的任凭马儿偷懒。大抵那马也觉得冷了,打了个响鼻,踢踢踏踏的想要往前跑,却又被他勒紧了缰绳,给生生拽了回来。
松直苦着脸:“爷,您回去有奶奶准备的热水、热饭,小的回去可是冷锅冷灶冷坑,受了寒明儿可就爬不起来服侍您了?”
沈青澜知道他是故意叫苦,却并没嘲笑他,仍是不言不语。
松直挠了挠脑袋,再迟钝,也知道大爷今儿是心情不好了,可是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又不能不劝:“大爷,您出来一整天了,夫人和大奶奶一定十分惦记,再者天黑路不好走,咱们还是快些吧,不然大奶奶该担心了。”
沈青澜实在觉得松直聒噪,但看一眼他衣衫单薄,冻的实在狼狈的模样,也就嗯了一声,扬鞭打马,道:“走吧。”
松直应了一声,提缰跟上。
不过才跑了一段路,忽然就见前面灯光通明,一行人挡住了去路。
沈青澜一提马缰绳,吁一声放慢了速度,定睛看时,却是十几个内侍抬着一顶华丽的轿子,小步往前疾奔。
听见马蹄声,也不过是有人回头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并没有让路的意思。却有一个侍女追上轿子,在轿边说了些什么,便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停轿。”
轿子落地,堪堪停在路中间,沈青澜没法,只得靠在路边等,就见一个小太监跑过来行礼,道:“敢问可是国公爷沈大爷吗?”
沈青澜这会看清了轿帘用的是浅黄色,应该是皇家御用之物,便猜想这轿中人应该是哪位王妃,当下便点点头算是还礼,道:“夜黑路难行,沈某不察,打扰了贵人……”
那小太监便笑嘻嘻的道:“不打扰,不打扰,我家娘娘请国公爷近前说话。”
众目睽睽之下,沈青澜倒也不怕,便下了马走过去,朗声道:“沈青澜参见贵人。”
轿帘掀开,露出楚亦可一张惊世艳俗的脸来,笑道:“青澜哥哥,不必多礼。”
沈青澜眼观鼻,鼻问心,垂手侍立在一旁,问:“不知娘娘要去哪儿?微臣斗胆护送您一程。”
楚亦可一理鬓角的碎发,笑道:“还真要劳青澜哥哥带路了,我要去看望看望沈伯母。”
沈青澜一怔,抬头瞥了一眼楚亦可如花般的笑靥,道:“娘娘千金贵体,家母岂敢劳动娘娘屈尊降贵?”
楚亦可道:“听闻伯母最近身体一直不大好,太子殿下便叫本宫拿了些上等人参、燕窝等药材补品过府一望。况且本宫在府里待的怪闷的,正好出来走走,青澜哥哥,这里冷,你穿的衣也太单薄了些,还是快点赶路要紧。”
沈青澜没动。虽是太子授意,但毕竟如今天色已晚,太子妃只身一人到沈家,终有不便。他便欠了欠身道:“家母还算安康,只是天气一冷,难免要受些风寒,不过养养就好。太子殿下和娘娘的一翻盛情,微臣替家母心领了。但夜冷天寒,还是请娘娘这就回去吧。”
见他三番五次的推阻拒绝,楚亦可心生不悦,持了雏菊的手下了轿,被冷风一吹,就打了个寒噤,伸出素白的手指笼紧了披风,走到沈青澜面前,微仰起头道:“青澜哥哥,你何时与我如此见外?难道你竟不欢迎我去沈家吗?”
就算是不欢迎,他也不敢说,沈青澜谦恭的道:“微臣不敢。”
“还是你怕有人会多心?”楚亦可挑衅的望着沈青澜。他连头都不抬,她望过去,也只能看见那一副温润如玉的容颜。
沈青澜仍是恪守着应有的礼制,道:“娘娘驾临沈家,是沈家的荣幸,微臣及沈家上下都求之不得……”
楚亦可便嫣然一笑,道:“那不就得了,青澜哥哥,你最近一向可好?我瞧着你倒是形容憔悴了不少……”她说着竟然一步上前,捏了捏沈青澜的肩膀,笑道:“我那六妹妹也太马虎粗心了些,这个时节,怎么不替你加件衣服,瞧你冻得……”
沈青澜纹丝没动,只是面色微微有些不愉,道:“请娘娘上轿。”
当着这么人,她就全无顾忌,上来动手动脚,再不走,不知道还要有多难看。
他要是立刻跳起来,如避蛇蝎,楚亦可倒还会高兴些,那反倒能证明他对她并不是完全的没有情意,可见他如此无动于衷,倒是有些暗恼。
但人多眼杂,不是发作的时候,她便顺从的道:“好,劳烦青澜哥哥带路。”
两骑在前面飞驰,楚亦可的轿子的在后面紧追慢赶。
松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心里叫苦:我的个娘勒,大爷的心思怎么这么难猜?刚刚走的就跟蜗牛爬一样,这会儿又像马屁股后面着了火,这是演的哪出?把太子妃娘娘的轿辇远远甩在后边,就不怕太子治他个不敬之罪?
到了府门口,沈青澜跳马甩了缰绳,吩咐松直:“去,请夫人和你家大奶奶迎接太子妃。”
松直应声撒腿就跑,沈青澜则一直站在二门处等着楚亦凡的轿子抬进来。摒退众人,楚亦可只扶着雏菊的手,笑意盈盈的站到沈青澜对面,道:“青澜哥哥,你怎么不进去换换衣服?我又不是外人,自己去见伯母就好。”
沈青澜垂眸道:“微臣不敢怠慢娘娘,还是请内子带娘娘进去探视为便。”
楚亦可也不生气,也不着恼,翘首四顾,笑道:“敢是六妹妹已经歇了?青澜哥哥就是太客气了,这会儿又何必再打扰她?”
沈青澜吩咐人再去请,对楚亦可道:“不敢劳烦娘娘久等,请稍事休息……”
楚亦可道:“等一等也无妨,就怕今儿等不到六妹妹了。”
沈青澜只平静在一旁等候,并不多言,不一会松直跑回来,凑到他跟前低声耳语:“大奶奶不在,说是回了王府。”
沈青澜心里不由的纳罕。楚亦凡回王府,定然是有急事,他奇怪的不是楚亦凡不打招呼就走,而是奇怪楚亦可怎么知道楚亦凡不在?难不成她是故意的?
正这会,只见沈夫人扶着丫头的手步出来,朝着楚亦可行大礼:“臣妇拜见太子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夫人形容憔悴,面色苍白,一看就知道身体不好,可她偏推开丫环婆子,独自一人,果断而坚决,规规矩矩的朝着楚亦可行君臣之礼,并且每一个都咬的极重、极清。
楚亦可忙上前道:“伯母你太见外了,知道你身体不好,可儿特地来看您来了。”
沈夫人行完了礼,才站起身,朝着楚亦可疏离的笑笑,道:“臣妇何德何能,劳娘娘如此惦记?臣妇惶恐,臣妇不敢,在此多谢太子妃娘娘。”
楚亦可也知道,沈夫人和她之间不可能再全无芥蒂。已然撕开了面皮,这会再像从前那亲密亲热已然不可能,也就欣然受了,进了沈家正厅。
她坐到上首,沈夫人陪坐,沈青澜则站在一边。
楚亦可道:“实不相瞒,我是听说伯母身体不好,一来探望,二来是想接伯母去太子府住上几天。”
沈青澜猛的抬头看她。楚亦可只朝着沈青澜一笑,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伯母的。”
沈夫人没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太子府要拿她做人质了,因笑道:“蒙太子妃娘娘厚爱,臣妇恭敬不如从命。”随口吩咐身边的人:“也不用收拾什么,只拿几件换洗衣服吧。”
见沈夫人如此识时务,楚亦可也就松了口气,此行任务达成,她很满意,谅沈夫人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沈青澜却很是愤怒。太子李扬也欺人太甚了些。
楚亦可却站起身道:“青澜哥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青澜也正想有话问她,两人便偕行出了正厅,到了院外。楚亦可诚恳的道:“青澜哥哥,如今朝堂形势严峻,你可得早拿主意,不为别人着想,你总该为伯母着想?她老人家年纪大了,难不成还要替你担惊受怕?”
沈青澜不答,只看向楚亦可道:“是太子殿下要接家母过府吗?”
楚亦可无耐的道:“太子殿下也是一番好意。你不日就要出京,六妹她又贪生怕死,为了不受牵连,竟然临阵与你与沈家绝义,家中无人照料怎么成?我照顾伯母,权当是报答昔日伯母对我的一份情意。”
沈青澜沉默半晌,才问了一句:“为什么?”为什么如此逼迫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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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啥左手无名指的手尖跟针扎的一样疼呢,这回可真码不了字了,悲惨啊。***(未完待续)